黄昏的光是流淌的金子,把何宅的砖瓦照得熠熠生辉。
老人靠着轮椅,停在何宅的大门口,花白的头发在风中微晃。
“下次来看我啊,可以不用带多余的人…”
他瞥了林秀一眼。
林秀才不和老人计较,转身就上车了。
“…还有,等你到家的时候估计要下雨——带伞了吗?”
“带了,就在车上。”
“那就好。”
老人点点头,又张开口,眼神复杂,欲言又止,最终,他拍了拍温礼,道:“行了,路上注意安全。”
“嗯。”
……
车内昏沉,晚霞渲染出了一份绮色。
环境太过安静,温礼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她的肌肤被撒上了玫瑰金一样的色彩。
林秀看着她窗外的晚霞,不自觉地没话找话。
“你不会——又把我放在你的公寓吧。”话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这句话说出来怪暧昧的。
“不会。”对方面无表情的时候,神情冷淡得连夕阳都照不暖。
见她貌似没有察觉,林秀一边庆幸,又莫名失落。
就好像,已经习惯了她的靠近,又突然被冷落了。
“温总。”司机突然出声,声音发颤,“后面有几辆车一直在跟着咱们。”
他对这里的路段很熟悉,这个时间点一般要堵车,他特意选择了这条小路,小路僻静,以往都没几辆车经过。
而后面那三辆车,一直跟他们跟到了小路!
这绝对古怪。
温礼皱了皱眉,道:“先不要打草惊蛇。”
他们离何宅并不远,她拿出手机,给何老爷子打了通电话。
林秀还没有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往后看了看,三辆黑色的车子不疾不徐地跟着,车和车之间的距离很是均等。
司机寻着时机拐了个弯,建筑物成功将车身挡住。
“温总,安全带系牢了。”
他咬咬牙,仿佛回到年轻时的飙车岁月,车子瞬间加速!
林秀往前一倾,脑袋差点碰到前座。
而前方,又突然窜出来一辆车,老司机车技精湛,一个急拐,擦着边过去了。
两车相错之时,对方的车窗下降,露出一个黑衣黑口罩的男人,手中拿着枪。
枪!
“快趴下!”
他被一阵黑影笼罩,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之后,破碎的玻璃尽数砸到她的背部。
她的手护着他的头,脑袋抵在他的下巴处,大口喘着气,背部起起伏伏。
林秀在这一连串的惊吓中,没反应过来。
半晌,身上的人缓缓抬起头,像是要确认他的完好,细细地看了他。
终于,她松了口气,一只手轻轻掐了一下他的脸。
不疼。
她低低地笑了:“回神。”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的眼眶登时红了,那声枪也不知有没有打到人,他的手着急得不知如何安放,他的双唇颤了颤,只蹦出了几个字——
“你还好吗?”
“不好。”
难道是背部受伤了?他担心地想翻过身看看,却又被她死死压住了。
“你快让我看看!”
“你担心我?”她笑着看向他。
“我怕你死了他们把我也杀了!”他心里不断地告诫自己:为了任务为了任务为了任务……
她按住他的手,呼吸轻轻喷洒在他的脸颊,柔声道:“你亲亲我,就好了。”
到这时候还开玩笑,应该没事了。
林秀自暴自弃任她压着,子弹刮过车身发出尖锐的噪音,抱着一种偿还的心思,他轻轻捂住了她的耳。
此时,车子被三面环着,司机逼不得已开进了一处荒山,车子漏风,车窗处传来“呼呼”声,枝条扫进车窗,扫出一片“飒飒”声。
“他们是针对我的,等会儿你们找个时机赶紧下车。”身上的温礼闷声道。
“不行,我想保护你。”林秀想都没想,就说出了这句话。
“哼。”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仿佛在嘲讽,“我们俩,谁保护谁啊?”
他被堵得说不出话,温礼确实比他强,从各种方面来说。
“那…我还能帮你挡枪!”
一方面是为了任务,另一方面——她这么优秀,死了岂不可惜?
“温总,前面有个弯,我们在那一起跳车吧。”司机咳嗽出声,“车子太大了,容易被发现,而且油也要没了—下车之后,我们再兵分三路吧。”
“行。”只能先这样了。
车子开到最高速,三个人同时从车子上滚了下来,“轰”的一声,它撞到了树干处,被迫停下,与此同时,三个人在黑夜中也了无踪迹。
黑衣人赶到车祸现场,顺着草丛碾压的痕迹,持着枪,小心地探索……
突然,不远处一道光虚虚闪过,他试探着打了三下,走进一看,只见一块巨石前的草丛里停着一只萤火虫。
黑衣人“切”了一声,转身走了。
石头的另一边,温礼靠在在林秀胸前,左肩流着血,而林秀小心地将她抱在怀里,无声地泪流满面。
他右胸前的衣服上,有一块月亮形的小银片。
在黑衣人举起枪的那一刻,温礼突然挡在他的身前,为他接住了这一枪。
鲜血汩汩地往外流着,他却无能为力。
他已经分不清是因为任务还是因为什么,他的心在痛,在抽搐,他头一次感受到怀中生命的流逝,因他而流逝。
明明他是来救人的,怎么反而害人了呢?
她年轻有为,风华正茂,如果不是遇到他,她能活得更好。
如果他早一点接受,她也不会碰上今天。
心痛,懊悔和自责淹没了他。
他的眼泪失了阀门,他咬着牙咽下声。
黑衣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远到快要听不清。
但仍能看到一群人提着手灯在远处搜寻。
“该换地方了。”她虚弱地提醒。
林秀闷声将她拦腰抱起,眼泪不住地从下巴处滑落,一滴接着一滴,打湿了温礼的裙摆。
他们慢慢穿过了草野,被黑色笼罩,被寒冷侵蚀,夜雨无情地浇在他们身上,浇得人心惶惶。
林秀寻到了一处山洞,脱下身上的衣服,盖在温礼的身上,又将她紧紧抱着。
之前憋着的哽咽声逐渐放大,揉碎进了雨声里。
“别哭啊。”
她的右手擦过他的脸颊,又被林秀握在了手里。
“我明明说了…我…我要保护你的……明明…明明应该由我来挡枪……”他泣不成声。
“我哪里舍得……”她脸色苍白,左肩上的血仍止不住地流淌。
“别死……”
他把头埋在她的颈窝处。
她脆弱地笑了:“我要是大难不死,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只要你不死,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你说的…”
温礼的手机里有定位,何老爷子带着人,终于在山洞里找到了他们。
林秀光着半个身子,惨红着眼,将怀中的温礼交了出去,他的皮肤被雨水泡得发白,脸色几乎与昏迷的温礼没有两样。
……
病房外,何老爷子正对着林秀,眼前的少年颓着头,双手都在颤抖。
“她还好吗?”
“手还能用。”
“好…那就好。”
他的眼睛眨了一下。
老爷子又朝他挪近了一点。
“她六岁那年,刚进武馆的时候都没受这么重的伤。”
“…对不起。”他的眼睛像是反射性般流出了眼泪,滴答滴答地滴在地板上。
老爷子看了看,抿着唇,皱着眉,又继续说道:“我在年轻的时候,为了活着,得罪了不少人,直到后来有了家室,我才金盆洗手。”
他面露回忆之色:“我有了个聪慧的儿子,生得俊俏,孝顺体贴,除了身子文弱了些,没有别的缺憾。我们把他养到了二十四岁,二十四岁以后,就被温家小姐拐去做了夫婿,二人琴瑟和鸣。”
这时,他的面色沉了沉,似乎是要提到一个他不愿回忆的点,也不知道是为了倾诉,还是为了别的,他又继续说了:“后来,小礼六岁那年,我的儿子被我牵连,遭人报复,横尸荒野!而我也因此失去了一双腿!”
他说到痛处,语气明显激动,甚至咳嗽起来。
林秀安静地听着。
“她的母亲自那之后就疯了……”
突然,他锐利的眼神直直刺向林秀,“小礼虽然性格执拗,但绝不是个恶人,你若是好好待她,自会相安无事。”
“我会的。”他抬头,看向老人,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你进去吧。”
老人对他挥挥手,他眼中霎时就迸出绚烂的光彩,急匆匆走进了病房。
其实老人还有件事没和他说——敢得罪他们的人早就被处理干净了,一个不留。
关上门,房里就他们两人,他站在门口,动也不敢动了。
“怎么不过来?”她坐在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唇色透着粉,有种易碎的脆弱美感。
林秀同手同脚朝她靠近,在相距只有半米的时候,被一把拉近,两个人面对面,他的眼泪又不受控制地一滴一滴掉了下来。
温礼掐着他的下巴,看着他泪汪汪的眼睛,突然笑了:“原来你不止爱脸红,还爱哭呢。”
林秀挣出她的手,胡乱擦了把脸,避开她的视线,又只给她留下了一只红通通的小耳垂。
这是气了还是恼了?或者是——羞了?
她轻轻趴上他的肩,凑近他的耳垂,轻轻说:“我现在是活的,是不是——让你做什么都可以。”
这句话像是触动了某根弦。
空荡荡的病房里,气氛慢慢升温,暧昧的气息盘绕在他的耳际,心脏开始弹奏那名为悸动的旋律,呼吸开始焦躁不安。
他想,他大抵是病了。
温礼慢慢摸索到他的手,慢慢勾到他的手指,慢慢与他十指交握,她说——
“做我的爱人,好不好。”
她只问,却不需要答,因为她急切的渴望早已按耐不住,她已经等不及要开始享用来之不易的猎物。
她一口咬上了肖想已久的耳垂,扣住他的脖颈,衔住他的唇舌,像是野兽撕开了羊皮,眼底暴露出了最下三滥的欲望,只想疯狂地啃咬,疯狂地掠夺,疯狂地占有。
回应被碾碎在了唇齿间,只留下心照不宣的放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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