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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善宁谨记着宋彦成的话,送礼物,一起游玩,死缠烂打。
第一步已经做过了,那便要开始第二步了。
但是这谢谌不出来,她也不能擅闯廷安侯府,只能日日派人在谢家门口守着,一有消息,立刻通知她。
廷安侯府。
谢谌正在院子里看书,无人打扰,只有落花纷纷,甚是清净。
却偏有人不让他如愿,崔四站在廊下,恭敬福身,“三少爷,侯爷请您过去。”
谢谌翻一页书,竭力压住心里的烦躁,好半晌才出声,“知道了。”
谢谌合上书册,连家居的常服都没有换,只重新梳洗了一遍,才慢吞吞地往松山堂走去。
等到的时候,已经距离崔四传话过去了小半个时辰,谢谌立在廊下,等婢女进去通报,没想到那婢女去而不返。
谢谌只得在廊下站着。
虽说眼下还算是春日,但这四月中旬的太阳也颇毒辣刺眼,谢谌虽已寻了阴凉处,但严正的领口处还是沁出了些许的汗意。
无奈,他只得再往一旁挪动几寸。
没想到,一道娇小的影子忽然从远处跑来,穿过长廊,正好撞到谢谌的后背上。
谢谌只顾着看阳光,根本没注意到身后有人,猝然被撞个正着,整个手臂都酸麻一片。
他回头,却是他的妹妹,二姑娘谢愉。
谢愉是赵氏嫡出独女,今年刚十五岁,脾气却不怎么好。
明明是自己没看路,抬眼看到谢谌时,却是捂住额头先发制人,“你没长眼睛啊!”
谢谌自然不会和一个小姑娘计较,挪开几步,并未搭理。
谢愉却气愤自己被谢谌忽视,看他若无其事的样子,恶狠狠地嘲讽道:“皮糙肉厚没有一点眼力见,怪不得阿爹阿娘厌恶你,连董氏那贱婢都不喜欢你。”
说完,她又伸手使劲推了谢谌一下,头也不回地跑进了屋子。
谢谌没有防备,趔趄两步,方才酸麻的手臂磕到廊柱上,明明该是很疼的,可他好似无知无觉,对于她如此赤裸的蔑视也毫无反应。
一旁扫地的粗实丫鬟见他这样子都忍不住想:府里这么多庶出,怪不得三少爷最不得宠,就这木头似的模样,还不是活该。
而内堂里却很快传来小姑娘娇滴滴的哭诉声,“阿爹,你看我的额头,疼死了,都怪谢谌故意撞我!”
和面对谢谌时,简直判若两人。
跟着,谢昌云中气十足的骂声也传来,“去!把那孽子叫进来!”
谢谌却甚是平静,他撩开门帘走进去,任由谢昌云把积攒的怒火尽数发泄在他头上。
说来可笑,谢昌云虽是这一家之主,在这侯府里,却也要看旁人脸色行事。
赵氏出身高门,岳舅都是依仗,他纵容纳了几房妾,却也不敢对赵氏发火。
嫡子嫡女更是心肝宝贝,两个庶子在书院上学,不常回家。
几个妾室娇滴滴,说一句就要哭,得不偿失。
惟有这个木头似的庶子,是个再好不过的出气筒。
对于这一切,谢谌早已习惯,或许说是木然。
这也是他不愿意留在家中的原因。
等谢昌云骂够了,口干舌燥地发号施令,“滚出去罢,木头似的,说了也是白费口舌。”
紧握的手指终于松开,谢谌起身走了出去。
谢昌云骂了足有半个时辰,此时太阳已经升到正空,愈发刺眼。
荆阳等在月门外,见他脸色难看,不免有些担心,“公子,您没事吧?”
谢谌走出一截,远望松山堂的匾额,“没事。”
一截正午,荆阳小心翼翼地问:“殿下,回院子吃,还是……”
谢谌转道往侧门走,“去牵马。”
“是。”
荆阳急忙去牵马,穿过长街,到了谢谌平日最常去的一家食肆。
这食肆不大,位置也偏,但老板娘的手艺颇有几分像织锦,所以平日不去窦府的时候,谢谌多半会来这。
荆阳去拴马,谢谌走进去先坐。
因着是饭点,堂内几张桌子竟都坐满了,谢谌皱眉扫一眼,转身要走,却忽然听得一道娇娇的女声,“谢公子——”
谢谌抬头,顺着声音望过去,一身桃色的宋善宁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却依旧明艳招摇,与这狭小的食肆毫不相称。
谢谌转身欲走,宋善宁却依旧走过来拦他,“今天这么热,谢公子不嫌麻烦?”
周边隐有目光投来,谢谌拧眉,但还是跟着坐下了。
宋善宁招来小二,“两碗云英面,佐两碟凉拌笋丝,再要一壶清茶,一壶梅子饮。”
“好嘞!”
小二应下离开,谢谌的眉宇微不可察蹙起,“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宋善宁只当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咬了咬唇,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那双眼镜实在好看,就这般稍稍瞪圆了些,便如小鹿般清澈无辜,偏眼尾又勾人,仿佛带着氤氲的水汽,寻常人看了,不用等她说话,便先生出几分怜爱。
偏偏谢谌不是旁人,与她对视时候,眼底依旧平静无波,“殿下,你调查我。”
这话有些重,语气也很沉。
宋善宁敏感地觉出他心情不好,所以才会这般没有耐心。
事实都是明摆着的,宋善宁干脆点头承认了。
谢谌问:“殿下,你到底想做什么?”
先是送黄金,再是送玉簪,今天又来他吃饭的地方守株待兔。
宋善宁握着筷子,小声道:“不是说了么,谢你。”
谢谌还是那句话,“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我既然已经收了玉簪,便算是答谢了。”
“可是……”
小二端来面条和小菜,都是用粗粝的黑瓷碗盛的,与宋善宁白玉似的指尖一比,好似那肮脏的泥。
谢谌收回目光,直接将盘碗推开,语气又重了几分,“我不知殿下到底是何用意,您金枝玉叶,实在不该来这样低贱的地方。”
他看了一眼宋善宁宽大的裙摆,“这里会弄脏了殿下的衣裙。”
说着,他撂下几枚铜板付了钱,转身往外面走去。
宋善宁呆呆地坐在原处,有些不知所措。
手里的香囊也没有送出去,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自己把它弄丢了。
荆阳不过栓个马的功夫,自家公子已经从里面出来了,他疑惑地跟上,“公子,您不吃了?”
谢谌说:“换个地方。”
眼下正是吃饭的时候,这里又偏僻,再找地方的话,指不定几时才能吃上饭。
再说,不是吃惯了这家吗,怎么就又要换一家了。
他忍不住往店里瞧,想看看方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却隐约可见一个明艳的身影。
那是……
永安公主。
荆阳悄悄望着自家主子的冷漠的背影,忍不住猜测,难不成,永安公主真的看上他们家公子了?
可他不敢问,只瞧瞧把话摁在肚子里。
又是在外面待了一天,到了晚上才回府,谢谌吩咐荆阳煮一碗酸枣仁粥。
知道主子这是又心悸难眠了,荆阳很快煮好端来,跟着便要退下,只怕打扰他。
谢谌却叫住他,“等等。”
荆阳停住步子,“公子?”
谢谌指了指那边书桌,“《诗经》上压着一根玉簪,你拿来。”
荆阳不明就里,替他拿过来,这玉一看就名贵,他双手捧着交给谢谌,“公子,给您。”
谢谌却并没有伸手去接,他捏着勺子搅了搅碗里的粥,“赏你了。”
荆阳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似是不敢相信。
谢谌不是没给过他东西,可多半都是一本书,或是一把扇子,要么就是几两碎银让他去街上逍遥一番。
可这玉……
荆阳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公子……这实在贵重,属下不敢收。”
谢谌却不容拒绝,“出去吧。”
荆阳只得收下。
眼看他带门离开,谢谌指尖一松,将粥碗推开,曲起右手食指,坚硬的骨节按在眉心,酸痛的感觉能让他保持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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