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屋内一片寂静,伺候用膳的奴婢动作僵硬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宋彦文也没想到自己这位乖巧的姐姐会直接说出忤逆的话来,林皇后更是直接冷下脸来。
她拧眉看向宋善宁,是在无声的施压。
唯有皇帝神色不变,语气也温和,“为何?与父皇说说。”
林皇后毕竟是她亲生母亲,宋善宁不可能实话实话,她早就想好了托辞,不需要多真实,只要能将时间再拖延几个月便好。
“父皇,我……”宋善宁垂下头,一副惶恐可怜的模样,“我实在不喜欢那位钱公子。”
皇帝蹙起眉,没有说话,林皇后先开口,“到底怎么回事?”
宋善宁半真不假地说:“前不久我曾遇见彦成堂兄,他说……曾在某处见过钱公子。”
谁都知道宋彦成是个怎样的纨绔子弟,听到这话,皇帝皇后都是一愣,林皇后先反应过来,“怎么可能?”
宋善宁怯生生的道:“我原本也是不信的,但是彦成堂兄也没有理由骗我,我心里便有了警惕,昨日街上偶遇,他还邀我一同乘舟……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她说着跪下来,膝行到皇帝的身边,“父皇,我……真的好害怕……”
皇帝怜爱的摸摸她的侧脸,“善善别怕,一切都有父皇和母后在。”
宋善宁用力地点了点头,信服的模样让皇帝想起她小的时候,瘦瘦小小,却那么乖巧听话,漂亮娃娃似的,没人会舍得丢开她。
他叹一口气,又用力地抚摸了一下宋善宁的耳侧,然后将她扶起来,“好了善善,别跪在这了,先用膳。这件事朕自会处理。”
这话一说出来,就是一锤定音的意思。林皇后果然没有说什么,目光依旧温柔,一顿饭用下来,甚至亲自给宋善宁夹了几次菜。
宋善宁也只当什么都没发生。
用过午膳,皇帝御书房还有政事要处理,太子也要回东宫午休,父子俩一道离开了,宋善宁跟着林皇后送到宫门口。
眼见那父子两人的背影拐出宫道,宋善宁也欲告辞,皇后却叫住她,“善善。”
没有旁人在,她的语气也不再委婉,“你还是第一次忤逆母后。”
宋善宁早预料到她会如此,道:“母后,我早说过,我不想嫁他。”
的确,但当时林皇后只以为她在闹脾气,如此想来……她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善善,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宋善宁没答,沉默许久才问出一句,“母后,您到底知不知道钱兴为的为人如何?他真的是什么端方君子么?”
探究的神色落下来,林皇后轻声道:“无论之前如何,你嫁过去都不会受委屈。”
这便是默认了?宋善宁没有说话。
林皇后也是心疼女儿的,她走近一些,难得亲昵地揽上宋善宁的肩膀,轻轻环住,“女子终究是要嫁人的。母亲如何不知你不满意这婚事?但你弟弟在朝中的处境你不是不知,只有争取到惠国公的支持,他才能坐得稳这位置,日后他顺利继位,你才能安心做长公主,你当母后真的没有为你想过么?”
长公主?
囚在人家后院一辈子的棋子,就算有公主之尊又如何?
宋善宁轻抿住唇角,那双好看的眸子寒凉如水,没有半分动摇,她忍不住问:“母后,当初那些人逼你嫁到襄州的时候,也是这么和你说的吗?”
“襄州”两个字一出口,林氏心神大震,涂着厚厚口脂的嘴唇都隐约发白。
林奉云与今上宋温本是青梅竹马。
当时先帝有三个嫡子,各个惊艳才绝。
宋温只是一介不甚得宠的庶子,向来没有肖想过皇位,他只想当一个浪酒闲茶的闲散王爷。
而林奉云虽出身不高,耐不住宋温喜欢,性子也算和婉贤惠,十四岁那年,宫里便默许了婚事。
但就是因为三个嫡子实在是过于出色,三个人谁也不服谁,最后三方相斗,造福的却是宋温。
矮子里面拔将军,先帝对三个嫡子彻底失望后,便开始提拔宋温。
可他出身不好,根基不稳,朝廷还有先前三位嫡子留下的残余势力。于是,先帝便做主给他重新赐了婚,是出身簪缨世家的苗氏女。
苗氏是百年贵族,家族里不知出过多少任的皇后,先帝为他选择苗家的女人,就是想要扶持宋温上位。
皇命不可违,但是宋温并不喜欢苗氏。
先帝则在知道宋温喜欢林奉云之后,就把林奉云远嫁到了襄州。
林家的官职并不高,又因为皇上暗中的补偿之意,所以林奉云算是高嫁,但是高嫁并无用处,反而让林奉云受尽了欺负。
但因为是皇帝赐婚,她无法和离,蒋家也对于林氏先前的事情知道些许,对她更加磋磨。
直到宋温登基,林氏与出巡的宋温重逢,她才终于脱离苦海。
可就在将要进宫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有了姓蒋的孩子,也就是宋善宁。
当时皇帝已经立了苗氏为后,并且苗氏有孕在身,以至于要封她为妃时,不知被言官御史上了多少阻拦的折子。
也正是因为怀孕,林奉云的过往才会被人诟病至今。
因此,襄州的事,是她一生最屈辱、最忌讳的事。
林氏看着这个女儿,唇齿轻颤,扬手,狠狠一巴掌掴到她的脸上,“混账!”
宋善宁一下子被打偏了身子,失力地仰过去,虽有婢女搀扶,但还是磕到了门板上。
她狼狈地跌在一旁,脊背却没弯下半点。
母女俩再度不欢而散,林皇后径直离开。
碧螺扶着宋善宁出了宫,一路都没有抬头。
林氏那一巴掌实在不算轻,没过一会儿,宋善宁整个左脸都肿起来了。
碧螺吩咐车夫加快速度,早些回去上药,可是到了公主府,宋善宁撩开车帘瞧了一眼,却吩咐,“去双陆楼。”
她脸颊还肿着,碧螺哪里放心,还想再劝,宋善宁已经撂下帘子,不再说话。
碧螺伺候她数年,不再劝,吩咐改道双陆楼。
却不想今日来得不巧,陆钰的儿子发了高烧,不在店里,宋善宁便只得一个人自饮自酌。
空荡的房间只有她一个人,连碧螺都被赶了出去。
灼烫的花酿顺着冰凉的唇瓣灌入喉咙,宋善宁仰面倚卧在美人榻上,素丽的宽袖短襟衫腰带有些松垮,露出一大片洁白的锁骨。可她毫无自觉,拱了拱身子,抱着一个绣花小枕,稍有些滚烫的脸颊贴着冰凉的酒壶,就这么睡了过去。
梦里她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那年,应当是皇帝给她正式赐封号赐府邸的时候,她还在皇帝跟前闹了好一通,天真地问:“父皇是不是讨厌我,想把我赶出去。”
皇帝失笑,双手勒住她的腋下,举在半空荡了一圈,然后将小小的宋善宁团进怀里,“傻姑娘,你永远是父皇的女儿,这里是你的家。”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越来越少住在后宫,反而这座空落落的公主府,她住得一次比一次长。
-
谢谌一踏上三楼的长廊,便看见最深处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好像是宋善宁身边的婢女。
看她守在门外,永安公主应当是也在了。
谢谌想到两人在第一次见的时候,她与酒楼的老板娘好似相熟,或许这里就是她的产业?他心里胡乱的猜测着,想着下一次再不约人在这楼里见面了。
为了不让两人再遇见,他将用膳的时间特意拖长,大约一个时辰后,他才结账离开,不想走出雅间的时候,仍旧看见了碧螺。
只是这回他不是在门前规规矩矩的站着,而是焦急地往里面探去。
应当是宋善宁有什么事。
谢谌并未理会,与荆阳一道离开。
他今日之所以会出现在这,也是有正事要办。
与他有约的人已经离开,他也没有必要多留。
可是走下二楼台阶的时候,仿佛听到一阵急切地拍门声,明明知道不可能是三楼的动静传到这,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止住了脚步。
荆阳注意到他的动作,“公子,怎么了?”
迟疑了两息,谢谌吩咐,“你先去牵马,我去去就来。”
纵使一头雾水,荆阳还是应下离开了,
谢谌转身回去。
他与宋善宁相识的事并不多隐秘,今日的行程更是光明正大,若是这位公主殿下真的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最后一定会查到他的头上。
到时候局面定然对他不利,不如现在去瞧一瞧,也省的给自己惹上麻烦。
他这样想着,脚下已经步履不停地上到了三层。
可还没拐进长廊,就看两道踉踉跄跄的身影奔过来,一时来不及躲闪,两方撞了个正着。
喝醉了的宋善宁神思不清,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碧螺身上,歪歪斜斜用不上力,眼下被这么仓皇一撞,身子软绵绵地顺着碧螺的肩膀滑了下去。
碧螺当即伸手去扶。
却有人更快一步,男人长臂展开一勾,美人入怀。
但与上次在蓬船上不同的是,这次的美人,主动且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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