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下了一阵小雨,湿滑路面上停了一架马车。李瑾宛披着黑色斗篷,从后门出了府,在幽静夜色中,马声蹄蹄远去。可这时,已关上的后门却兀的打开,一张老妇人的脸从门缝中钻了出来,直往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瞧去。
再次来到清心舍,李瑾宛反复琢磨好言语,此事刚一说出口,就见坐在正位的箫令轩面上那淡淡的笑颜一滞,他放下不停把玩着的青瓷杯,一双狐狸眼就朝着她盯去。
在他凌冽的目光下,李瑾宛依旧昂起头,正视着他。她缓缓开口,语气镇静毫不慌乱,
“王爷,如今最重要的是命人逮捕严白垚。只要在暴露之前将他铲除掉,这件事情就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
箫令轩再次摩挲着青瓷杯,他敛了笑意,语气冰冷,“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竟愚蠢至此。待宰的羔羊已没了反抗余地,一刀就能断命,你却白白将他放走。”
“王爷放心,这次我一定会让他身首分家,难施假死之计。”
“行吧。”箫令轩将青瓷杯扣在桌上,柔声道:“你既跟随了本王,自然不会弃你不顾。本王会以抓捕盗贼的名头派人在城中大肆搜捕,其余的,便看——是咱们先找到他,还是他先重归天日。”
李瑾宛垂下眼,她的一双拳头捏的生紧。
一旦严白垚出现在众人眼前,她就真的全完了。
趁着夜色匆匆回府,这才一下马车,就见宁钟提着一老嬷扔在了李瑾宛的跟前。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宁钟一口回道:“小的替夫人把门时,就见这老嬷鬼鬼祟祟朝着马车张望,不知道打着什么坏主意。”
李瑾宛的目光先是瞧着宁钟,这人是她手下的一位仆役,做事可靠又忠心。听完这话,她的目光幽幽瞧向了那位老嬷,青媱提着灯朝她照亮,这才看清了她的脸庞。
“祝嬷嬷不在二婶身前伺候,跑到这儿来是做些什么?”
祝嬷嬷讪笑着抬起了脸,“哎呀夫人,老奴不过是起夜,溜达到了这后院来。哪里知道会恰巧碰见了夫人您呐。”
“二婶的香凝居离这后院还是有些距离,大半夜溜达到这儿来,祝嬷嬷还真是好雅兴。”李瑾宛面带笑意,语气却冰冷似刀。
“这……这不是夜里吃太多,起来消消食嘛。侯府也没规定不能大半夜出来溜达的呀。”
这个老嬷真是满口谎话。李瑾宛揉了揉额角,近日头疼之事愈多,她也没闲工夫跟她废话。既然碰巧被她撞见此事——大晚上的背着众人出府,她也懒得威逼利诱或是找借口去辩解。
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话,她目光中闪过一丝狠厉,冷着脸看向了宁钟,“伪造成意外,做事干净些。”
李瑾宛再没瞧祝嬷嬷一眼,搭着青媱的手,利落的踏进了府门。而身后,祝嬷嬷被宁钟捂紧了嘴,拽着衣领,朝着黑暗的巷口越拖越远。
如今棺材须得在中堂停柩七日,这段日子不仅要招待前来吊唁之人,还得选定好下葬的日子和墓地。梁二婶忙得脚不沾地,可偏偏一直视为左右手的祝嬷嬷却消失了两天不到。
她也不是没派人找过,可祝嬷嬷向来住在府上,家里人也打听过毫无音讯。就在梁二婶一头雾水之际,就见自己的大丫鬟秀云急忙忙冲进屋来,
“夫人!夫人!祝嬷嬷她找到了!”
“找到了就好了!她人呢?这段时间跑哪去了!?”
秀云面色凝重,结结巴巴的回道:“人是找到了…但……已经没气了。”
梁二婶赶到祝嬷嬷家宅时,院子里早已围了一圈街坊四邻。只见草席上,祝嬷嬷的尸首通身惨白又异常肿大,脸也浮肿的几乎认不出来。
来时听秀云说起,祝嬷嬷夜里还家,许是当晚下了场夜雨,路面湿滑,竟就掉进了河里,飘到了下游才被渔船发现,报官才被家人接回了家。
梁二婶一出现,那一家人抹着眼泪就上来问安。她也赶紧给了些银两,叫他们好生安葬。一番叙谈下,梁二婶也不禁流下泪来,赶紧抹了两把,匆匆回府上去了。
可路上,梁二婶一番琢磨这事,越想越觉得不对。祝嬷嬷多年来一直住在府上,就算回去也是提前告知,早早离府,从未在三更半夜时返家。而且不久前,才安排了她盯紧李瑾宛,如今就遭遇不测。
梁二婶心里越是想,就越是感到一阵慌。
这几日,李瑾宛同侯府亲眷交替着在孝堂日夜守灵。深夜丑时一刻,来交接的亲眷匆匆赶来,这才接替了李瑾宛的位置。
青媱已提着灯候在门口,见李瑾宛神色疲倦,赶忙扶着她的手就往院子走去。浓墨般的夜色中,连一点星光也吞噬殆尽。偶有夜风呼呼咆哮,刮起树叶沙沙,不停作响。
那褪了颜色的假山绿植,披上一层灰暗斗篷,隐秘在了夜色之中。草木在风中摇曳摆动,灯光的拉扯下,这些影子越来越长,张牙舞爪像是来讨命的幽魂鬼怪。
李瑾宛垂眸,盯着这些奇形怪状的影子,脑海里不停思考着严白垚之事。
突然间,一个长条且扁平的影子从这一大群影子中迅即蹿了出来。李瑾宛不清楚这是什么东西,立即朝后一看,一把长剑正朝着她的面部刺来。
千钧一发之际,青媱抡起灯笼就朝着那剑砸去,剑锋一偏,在李瑾宛脸颊上留下一道浅痕。
这时她也立马反应了过来,三步两步朝后退去,朝着那个黑影厉声问道:“既要杀我,何不先报出名字。”
那黑影提起剑,缓缓走近光源处。他的一只手鲜血直流,因脱臼而无力的向下垂落。身上的衣服被利器划得破烂不堪,隐隐有暗红的血液不断滴落。
只见他脸上更是色彩斑斓,红的紫的青的一大片,大喘着气,举着剑就又朝她奔来,
“贱妇!我要为侯爷报仇!”
李瑾宛提着裙子就朝前奔去,那男人即使身负重伤也速度极快,剑朝向她脖子一刺,她感知到了一阵劲风朝脖颈涌来,慌忙弯下腰躲过一击。长剑在空中一轮,斩落几根发丝,男人翻过手就朝着她下身一刺,她向后一倒,双手死死握住剑身,锋利的剑刃划开了她的肌肤,有温热的血液点点落地。
青媱站在那人身后,拿着残破的灯笼又朝着男人脑袋砸去。碎玻璃在空中翻飞,好一些全扎在了他的额角上。趁着男人一阵晕眩,李瑾宛忍着痛一脚踹向他的腹部,她撑着地打算赶紧起身,可手上伤口一痛,差点吃了一脸土。
青媱跑来扶她,可那男人一把拽住她的脚踝,提着她就往地上狠狠一摔,青媱吃痛的抱着头,整个身子因剧痛而不停发抖,可嘴里却有气无力的喊叫着:“快来人啊…”
男人再次起身朝她走来。顾不上疼痛,李瑾宛咬牙站起身来,可头发一把被人拽住,绢花素簪一并落下。头发被人扯住,身子也朝着后仰,冰冷的利器散着寒光正朝着她的脸庞劈来,可下一秒,那男人动作一顿,手中的剑哗得一声掉下。
他弯着身子,蜷缩在一块,左眼插着一枚素簪,不停喷涌着鲜血。
就在发簪掉落之际,她伸手接住。这男人一手残废,一手握剑,根本来不及阻挡。眼见男人不停哀嚎,她捡起长剑,利落的朝着他脖子劈去。鲜血溅地,男人再没了气息。
握着剑的右手还在不停战栗,李瑾宛大口喘气,还是没能平复急促的心跳。青媱捂住头,朝她走来,语气虚弱中还带着些哭腔,“小…夫人,我们赶紧找人来吧。”
找人?不,李瑾宛轻摇了摇头,遇到这种事情,她本来可以大声求救,引起府中人的注意。可那男人是严白垚的亲卫,听他话中的意思,他清楚是她杀了严白垚。一旦把人叫来,他若是在府中人面前胡说些什么,事情就不太好办了。而且堂堂一个侯夫人,竟没由头的遭遇刺杀,传出去怕是会流言四起。
她目光看向那具满身鲜血的尸体,这是她第一次杀人。对他,心里虽还存在许多疑惑,但如今最重要的是清理好尸体。她正要朝着青媱吩咐什么,只见不远处树枝一阵晃悠,两人顿时紧绷住神经,直直朝着那处盯去。
树叶不断摇曳,那枝干猛地一晃,只见从那处蹿出一个黑影。李瑾宛提着剑,再次护在自己身前。可下一瞬,那黑影已落至身前,暗淡的夜色中,熟悉的面容渐渐显现。
是荧奚。
荧奚看着她手上的那把剑,笑出了声来,“这场表演真是精彩,只是小主人手生,需不需要我教教你怎么斩断人的脖子。”
李瑾宛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在她眼里,此时的荧奚和那来刺杀的亲卫危险性并没什么两样。即使时刻携带,但不懂得使用玉箫的她,根本就没办法做他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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