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唢呐哀声阵阵,送葬的队伍一眼望不见头。白幡在风中飘扬,满地的纸钱被风扫落。那送葬人手中抱着的纸制品,宫殿阁楼,车马石狮,个个精致富丽。街道两旁围满了人,在声声议论中,夹杂着队伍里隐忍着的啜泣声。
李瑾宛走在队伍中,一身丧服素雅简便,素白孝帽下她面色沉郁,那双眸子若有似无的打量着街道两旁。人群聚集,她内心隐隐不安。
他到底在哪里?他会不会就藏在人群里冷眼看着自己的葬礼?
无数的念头从自己脑海中一一浮现。就在那一瞬间,她彷佛看见了严白垚就站在人群里,那双向来冷漠的双眼淬满了恶毒的恨意。就像上一世,害得张倾辞无法生育后,严白垚看向地牢里的她,眼神冷漠又夹杂着滔天恨意。
夜晚时分,宴席嘈杂,杯筷交接,叮当作响。来者多是达官显贵,即使是丧宴,也可用来作为交际场所。
而一客院中,白晃晃的纸灯笼轻轻摇晃,随着风声,女子的轻笑声断续传来。不一会儿,就见一丫鬟打扮的女子从一侧走廊朝这边走来,她步履匆匆往前走着,是不是又掩唇轻笑朝后看去。
她推开一扇门,就进了一间屋去。门刚一关上,却见一男人身影也朝着这方走来。那男人走在廊下,白光打在脸上,看清了他酒醺微红的面颊。四十多岁的模样,神情却急切地像个迷了路、辨不清方向的八九岁顽童。他四处张望,在原地急得团团钻,还是没瞧见那抹倩影。
身后的窗户突然被推开,那女子伸出头来,嗔笑道:“大人~在这儿呢~”那男人一口一个小美人儿,赶紧推了门进去。窗户、大门一齐关上,屋内的热闹也不得而知。
不远处,在重重灌木假山石的遮隐下,两双眼睛正朝着那房间窥去。见刑部右侍郎钟显已中计,李瑾宛柔声朝着身旁人问道:“王爷,不知瑾宛准备的这场好戏,您还满意?”
萧令轩眯着眼看向了她,“拿你夫君的葬礼做这出戏的舞台,不知宁平侯知道了会有何感想。”
李瑾宛目光一沉,冷冰冰回道:“只要他能真死,我不介意为他安排二次葬礼。”
萧令轩轻笑一声,似又想起什么,对着她道:“有一事没来得及告知你,萧建煊一直在暗地里调查,好像在寻找宁平侯失踪的那些亲卫。”
李瑾宛面色一僵,笑容瞬间退了温度。她紧盯着萧令轩,语气不善:“王爷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我若是今天没替王爷安排这场戏,怕是也想不起来这事了。”
萧令轩见此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他语气柔和,一如往日般体贴模样,“你这话就不对了,本王一直将此事放在心上,即使没及时告知你,也一直在帮你注意着他。你放心,本王自会保护你,绝不会让你有事。”
李瑾宛沉默半响,终究是体面笑着轻点了头。可她看似平静的黝黑眼眸中,有汹涌漩涡在深处搅动。
她的心一刻也安定不了。
夜风徐徐,比起远处的嘈杂人声,整个院子一片静谧。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袭来,只见田嬷嬷使劲揪着一丫鬟的耳朵,身后还跟着四五个垂着头的丫鬟,她边骂着边往这客院走来。
“敢给老娘偷懒!就这么点活还非得老娘守着你做啊!你翅膀是真硬了,在府里才待了几年,就敢钻空子耍滑头!老娘就守在这儿,看你还敢不敢偷懒!””
“田嬷嬷…那间屋子奴婢是真得打扫干净了的……”那丫鬟语气委屈,带着些哭腔。
可田嬷嬷不由分说,将那耳朵揪得更紧,“还敢嘴硬!吕管家找到老娘这儿来说是有人汇报那屋子铺着厚厚的灰,劈头盖脸可把我骂了一顿。这要是有哪位贵客留宿,刚好睡到了那间没打扫的屋子,你就等着滚出府吧!”
她这边说完,又回过头看着身后的几个丫鬟,“还有你们,待会老娘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检查,要是没打扫干净,你们也得挨揍!”
田嬷嬷气势汹汹的脚步,恰巧就停在了钟大人进得那间屋子门前。她将丫鬟朝着门前一推,骂骂咧咧道:“还不去打扫!动作麻利点!”
那丫鬟心里委屈,抹了把眼泪就将推开房门,可这时,只听见“吱呀”一声轻响,隔壁房门被轻轻推开,萧令轩站在门后,眉头紧皱,像是刚被她们吵醒。
“你们这般吵闹,是成心不想让本王休息吗?”
一行人赶紧行礼,田嬷嬷开口讨饶道:“王爷恕罪!王爷恕罪!老奴要是知道王爷在此,哪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来叨扰您啊。”
萧令轩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朝着她们摆了摆手,“既是无心,那便赶紧离开吧。”
田嬷嬷瞅了一眼那间还未打扫的房子,立即答应道:“老奴遵命!咱们现在就走!”
见着这行人风风火火的离开,萧令轩也走出房间,站在了走廊上。他瞧了一眼那间屋子,低沉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钟大人,你还是赶紧出来吧。”
不一会儿,钟显从屋里钻了出来。他衣衫凌乱,外套还松松垮垮的披在身上。他讪笑着朝着萧令轩行礼,“下官参见王爷。”
萧令轩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唉,钟大人…你——也注意些场合啊。”
说罢,萧令轩摇了摇头,甩袖离开。而钟显边系着衣裳,边慌忙跟上。
等到送完宾客,已不知是半夜几时。李瑾宛忙碌了一整天,到现在连半口饭还没吃上。
她坐在凳子上,桌上摆了几盘素菜,她却一口没动。一只手从盘子里握住一把黑瓜子,又稍稍松手任其从手心滑落。她一直重复这无意义的动作,目光怔怔地盯着这道不断消逝又重现的黑流。
最该死的严白垚,到目前都没有任何音讯。而他那些猜测到真相的亲卫,像老鼠一般四处躲藏,根本就杀不干净。花了好大心思才夺来的赤襟卫现在也不敢再去使唤,荧奚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她生怕会被其他人发现。而现在,萧建煊也掺和了进来。她记得上一世,最后登上皇位之人便是辰王萧建煊。那么这一世……李瑾宛闭上了眼。
她脑子里一团乱麻,所有对她不利之事全部都搅合在了一起,就只有两只手,怎么都捋不清。
手里的瓜子一齐扔下,她揉了揉眉心,定了定神。
萧令轩心思狡诈,靠着他迟早会坑死自己。看来必须得想办法动用赤襟卫,荧奚的面容浮现在她眼前,李瑾宛敲了敲了桌子,心里暗想或许能从他身上下手,瞧瞧能不能打听出来玉箫的秘密。
突然,这静默黑夜中,不知何处迸发出阵阵哭号声,她的视线移向院外,不一会儿就见青媱疾步走来,她面上露出喜色,语声中也是藏不住的欣喜:“夫人,好消息,那位老夫人刚刚咽气了。”
李瑾宛立刻站起身来,眉梢扬起,尽是掩不住的喜悦。她烦闷多日,终于迎来了个好消息。
等到她匆匆来至老夫人房间,一地的丫鬟跪了满屋,悲泣声呜呜咽咽,她素白丧服还没来得及脱下,裙角一一拂过匍匐在地的人群,最后停在了老夫人的榻前。
老夫人紧闭着双眸,一脸的安详。想必临死前以为能够一家团聚,颇是心满意足的这般离去。李瑾宛慢慢坐在了榻上,那瘦骨嶙峋的胳膊还留有余温,她紧紧握着,缓缓向下移至手腕,去探她的脉搏。
两颗眼珠子一眨不眨的盯着老夫人的脸,她那眼神里满是怀疑。
她真的死了吗?会不会又是假死?
手指间感觉不到任何脉搏的跳动,可上一次严白垚假死时她也这般确认过。她看向了老夫人的头颅,疯狂的想法从她脑海中一一闪过,可只是一瞬她又清醒了过来。她觉得被严白垚这一折腾,自己都快要魔怔了。如今她应该做个合格的媳妇,当着众人的面哭得歇斯底里。
她想起了这位老夫人年轻时那副温婉可人的模样,自从被皇上定亲,她便常常邀她来侯府玩耍。她抱着儿时的她念唱诗文,亲手教她提笔作画,她说真心待她如亲女儿一般,她说待他俩成婚这家才完整。
不觉间李瑾宛竟红了眼眶,豆大的泪珠溅在了老夫人的胳膊上,她将手移向了老夫人的手掌,紧紧相握,如儿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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