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知道回来?”李瑾宛一脸怨念,狠狠剜了他一眼。
“自然是要回来的,这不是——快到时间了嘛。”
听着他这指意不明的话,李瑾宛眉头一皱,不知道他又在打什么主意,“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微凉的手指突然捏住了她的脸颊,荧奚乌溜溜的眼珠,在她脸上不停地转悠,
“几日不见,小主人气色有些糟糕。”
一旁的青媱见他这般胆大妄为,急着大叫,可她一向害怕荧奚,这斥训的声音都在发颤,“你!你竟敢对夫人不敬!快…快放开!”
李瑾宛脑袋一扭,挣开了他的手指。眼珠子又一转,她突然问道:“你…知道百核散吗?”
荧奚收回手抱于胸前,笑眯眯回道:“知道。”
“该如何解这百核散?”
“如果是中毒时日尚早,只需要清淡饮食,忌荤忌辛,身心安闲,早晚再各服用一次四子固肠汤,半月就能痊愈。可如果身体积攒了大量毒素,那便药石无医。”
李瑾宛偏过头看了青媱一眼,见她呆愣地站在原地,眉头一竖,青媱这才反应过来,立马找来了纸笔,将那些话记了下来。
荧奚见她不再搭理自己,又慢悠悠地走到了窗户边。放眼望去,一轮弯月斜挂在幽蓝空际,淡淡的银白月辉洒落在窗外那棵粗大的楸树枝干上,黄叶已被寒风席卷,光秃秃的枝杈镀上银辉,洁白光亮,犹如寒冰筑成。
翌日,从李府特意请来的府医再次替她仔细诊脉,他看了看荧奚开得那张“方子”,认同地点了点头,又写下了四子固肠汤的药方,这才被李瑾宛客气地送回了府。
她如今对这侯府中的人是格外忌惮,连着那医术不精的府医也一同怀疑了起来。只是为了不打草惊蛇,她这才忍了下来。
可清雅院中的人,就没这个福气了。那位名叫杏叶的丫鬟,昨夜便被关进了地牢。她昨日怀疑两人便做了两手打算,一边叫宁钟再去调查紫岚,一边又叫碧云为张倾辞准备好刑具。如今,那准备好的刑罚够让那杏叶受得了。
李瑾宛端着茶盏,垂下的眸子,倒映在砂绿色的茶水之上。上一世她只撑了三天,也不知道这卖主求荣的家伙,能坚持到多久。
此时,青媱急忙忙走进了屋来,她缩着脖子,耷拉着头,一幅可怜又恐惧的模样,李瑾宛眉头一皱,知道她又把事情给搞砸了。
果然,只见她哆嗦着小声说道:“夫人她…她知道了小姐中毒的事情,让小姐您尽快回府一趟。”
她叹了口气,放下茶盏,两只手揉按着太阳穴,有气无力地说道:“不是吩咐过了吗,只是让你送府医回去,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母亲。”
“可…可夫人她实在担心,非逼着奴婢……”
“啪”的一声,青瓷茶盏被她扫落在地,热水飞溅,青灰瓷体摔了个四分五裂。青媱赶忙跪下身子,缩成一团。
李瑾宛瞪着她站起身来,怒斥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你还能做些什么!?”
“紫岚这件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一开始我怎么跟你说得,让你看紧了她!结果你就是这么办事的!”
碧云正拿着一摞账本走进屋来,见房内这般架势,她止住了脚步,一时有些踌躇。青媱已在呜呜咽咽的小声抽泣,李瑾宛怒火中烧,直瞪着她。
碧云落下脚,快步走了进来,“夫人,这是这些时日庄子店铺里的账目,庄头掌柜们今日送了进来。”
她又瞥了一眼青媱,继续说道:“这马上就到喝药的时辰了,不如让青媱前去熬制,这样也能放心。”
李瑾宛正拿过一册账本,蹙着眉快速翻阅,听见这话,她冷冷扫了青媱一眼,这才不咸不淡的说道:“那便让她去。”
京城街道上,人群密集,马车滚滚,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张倾辞提着包裹,在行人中穿梭。
如今,她时常被安排到府外办事,左右都是些跑腿的活计。在四方天的府宅里待得久了,出来透透气倒让她身心轻松了不少。
不过每回出府,她都有寻找一人——那日救她的郎中。只是那人好像每天摆摊都在换地方,这都第几条街了,她还是没瞧见他的身影。
张倾辞叹了口气,脚下的这条街已经走到了头,她颇为无奈的转过身,正要折返回去。可刚路过一条小巷,她停住了脚步,朝里面一看,那抹紫色衣衫颇为亮眼,她快步走了进去,欣喜的叫道:“终于找到你了!”
那郎中挠着头,坐在板凳上,身前放着一个药筐,白底横幅贴在身后墙面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包治百病”四个大字。
听见这声叫唤,他抬起头来看向了她,张倾辞走到他的跟前,满脸欢喜,
“我找了你许久,这次终于见到你了。你救过我两次,我一直都想着报答。这个…这个希望你不要嫌弃。”
那郎中顺着她的手瞧去,是一枚成色低劣的素白玉佩,他轻笑一声,又打量了她几眼,“看你穿着,怕是富贵人家出来的。但就拿这样的东西报答恩人,也太不应该了吧。”
张倾辞羞红了脸,吞吞吐吐回答道:“我…我确实在侯府当差……但…但我并没有月俸…身边虽然有他人赠送的昂贵首饰,但…并不属于我,我也无权拿去送人……”
“你竟然没有月俸,那你还当什么差啊!”那郎中有些讶异,注意力全放在她前半部分的话了。
“我…我是自愿的,而且侯府吃住皆管,夫人时不时的也会给大家发些赏钱,再加上我身上也还剩些积蓄,所以这种生活我觉得也挺好的。”
“行吧,行吧。”郎中眼眸一垂,又看向了她手里的那枚玉佩,“这个啊,你自个儿捡着吧,你有这心,不如帮我去郊外摘些药草来。”
这可让张倾辞有些犯难,“可…可我不能随意出府……”
郎中无奈地撑着额头,打断道:“不说这些了。你说说你当时是怎么活过来的?”
“当时?”张倾辞眨了眨眼,有些困惑。
“就是两年前咱们第一次见面,在京城边上的一个乡镇里,那时你得了很严重的肺病,我又没药材能医治,只好开几幅减轻病症的方子,再帮着你进了京城。”
“当时啊…当时我拿着你给我的银子去了济明堂,可…银子着实是不太够,我那时已身无分文,又不敢动用这份医药费。本想卖掉这枚玉佩,可京城里没人看得上它,所以我只好露宿街头,但因此却冲撞了一位贵人的马车,还以为会被打骂,结果那位贵人却让侍女赏给了我一袋银子。拿着这笔钱,我才终于治好了病。”
张倾辞越说越激动,脸上泛着愉悦的笑容。郎中轻掩唇角,噙着笑一直紧盯着她,等着她把话说完,他这才应和一声,“那这贵人还真是个大好人。”
张倾辞点了点头,郎中抬眸看了眼天色,日暮倾斜,金灿余晖洒满天际,郎中冷不丁地问了一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张倾辞也跟着抬头,“应该是酉时了。”
郎中收回视线,略一思索,顿时着急起来。他赶忙收拾好东西,就要离开。见他单肩挎着药筐,大步朝前路走去,张倾辞赶忙在身后喊道:“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郎中并未回头,伸长手朝她潇洒作别,朗朗之声如清风般落在她的耳畔,
“陆无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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