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之的反应有些迟钝，陈小枫见他还是不动，无奈又从屋里走了出来。
“你干吗总站着？不累吗？里面有凳子还有水，你不进去吗？”陈小枫问。
姜之反应过来，但眼神中还是一片茫然。
“你家就住这里？”姜之问。
陈小枫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一丝窘迫，“跟你那里没法比，但起码能睡觉能吃饭，进去吧，里面也许没你想得那么差。”
姜之跟着陈小枫进了屋，确实，屋里比他想象中的要稍微干净那么一点儿，但也没干净到哪儿去，别说姜之还有洁癖了，就是没洁癖也很难在这个地方坐下。
陈小枫看出了他的心思，从一个大缸里舀了一瓢水，将一个塑料凳子放进水里反复地刷洗着，一直洗到上面再也看不出一丝污垢了才递到姜之手里。
姜之接过那个凳子，心情很复杂，但他还是坐下了。
“你平时就一直住在这里？”姜之问。
“嗯。”陈小枫说，“我就是在这里出生的。”
“那你家里人呢？我怎么没看到你家里人？”姜之又问。
陈小枫背对着他，翻箱倒柜地找出了一个崭新的杯子，尽管是新的，但他还是洗了很久才从那个大缸里舀了一杯凉水递给姜之。
“我小的时候爸妈就不在了，我跟奶奶一起生活，但年初的时候奶奶去世了，现在就剩我一个人了。”陈小枫说。
其实说实话，在来之前姜之想过陈小枫的家境应该不会太好，但他没想到竟然会差到这种地步。
陈小枫简直就是孤儿啊！
“那你平时靠什么生活？你吃什么？用什么？”姜之手里捏着那杯凉水，表情很复杂。
“村里还有一个奶奶，她经常会给我送一些吃的过来，还有平时我会出去找一些果子或者蘑菇之类的下山去卖，那天我就是卖完果子回家的时候碰上了那个老头儿。”陈小枫说。
陈小枫口中所说的老头儿大概就是苏文光了，误打误撞中，陈小枫也算是救了苏文光一命，不然就以他现在的状况来看，如果当时没遇到陈小枫，他现在都不一定还能活着。
“你……”片刻后，姜之犹豫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不上学了吗？打算一直卖果子维生吗？”
“不知道。”陈小枫摇了摇头，“天气再冷一点就没有果子了，到那个时候我应该就会搬去跟村里的奶奶一起住吧。”
姜之看着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人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后，陈小枫站起身，从书包里掏出了两颗红通通的有点儿像苹果一样的果子。
“吃吧，我昨天卖剩的，很好吃，不酸。”
姜之看着陈小枫握在手里的那颗果子，嘴角牵了牵，努力挤出了一丝笑，“陈小枫同学，如果我说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下山生活的话，你愿意吗？”
说话的时候，姜之一直在盯着陈小枫的脸，但令他失望的是，陈小枫的脸始终都很平静。
“你是说你要养我吗？养一个人很费钱的，而且我没什么可以跟你交换的。”陈小枫说。
“交换？交换什么？”姜之有些听不懂他的话。
陈小枫拿着果子的那只手举了很久，大概是有些举酸了，只见他一把将那个红果子塞进了姜之手里，自己在一旁的门槛上坐下，跟姜之一起望着山上的那些树。
“奶奶说过，这个世界上所有人对你的好你都要去回报，别人给了你什么作为交换你就要用同等价值的东西还回去，这样才公平。”
陈小枫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发闷，大概是想他奶奶了。
姜之笑了笑，伸手在他头发上抚了抚。
“所以昨天晚上程淮把你带回了家，作为回报你才想帮他追我的？”姜之问。
“嗯。”陈小枫点了点头，“但我没想到他已经追到你了。”
姜之失笑，脑袋左右晃了晃，“你说错了，不是他追的我，是我追的他，不过这些对你来说都不重要，你不必觉得自己欠他什么，你已经帮了他很大的忙了，他带你回家是应该的。”
陈小枫不说话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姜之看着他，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惆怅。
片刻后，姜之问：“所以如果我说我真的想要养你的话，你要用什么来跟我做交换？”
陈小枫的脑袋转了转，他似乎在很认真地思考姜之提出的这个问题，但到最后，他还是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如果你没有保姆的话，我可以勉强给你当个保姆，但现在，我也不知道了。”
保姆？姜之顿了顿，也是，在陈小枫世界里，他想不出除了给自己当保姆之外更好的报答方式了。
“走吧，跟我走吧，要用什么交换你可以慢慢想，我骑车技术不好，我们得早点儿下山。”姜之站起身，朝着陈小枫伸出了手。
陈小枫脸上浮现出一丝纠结，他抬头看着姜之问：“如果我今天跟你走了，以后还能回到这里吗？”
“当然，随时可以，只要你想回来。”姜之说。
陈小枫又纠结了片刻，就在姜之的耐心即将耗尽准备将手放下的时候，陈小枫又问：“那我可以带一些东西走吗？比如我奶奶的遗照？”
这个问题属实让姜之有些犹豫，毕竟当时程淮带来的都只是程嘉的画而已，而且遗照这种东西，真的适合摆在家里吗？
见他有些犹豫，陈小枫又说：“你放心，不是那种需要挂墙上的，就只是一张小小的照片，我自己随身带着就可以。”
看着陈小枫那张充满期待的面孔，姜之决定将一切纠结都先抛去脑后。
“可以。”姜之咬牙说，“你先收拾，我在外面等你。”
……
半个小时之后，陈小枫背着一个大大的塑料袋站在了姜之身后，姜之从袋子外面大概瞥了一眼，都是一些衣服书本之类的，没看到有什么特别令他接受无能的东西。
“走吧。”姜之递给陈小枫一个头盔，淡淡地说。
陈小枫接过头盔，最后看了一眼那间自己住了十几年的破瓦房，然后恋恋不舍地坐上了姜之的车。
他其实舍不得离开这儿，但他知道，只有离开这儿自己才能活下去，程淮和姜之都是很好的人。
奶奶说过，自己一定会碰上好人的。
下山的速度比上山的时候快了很多，陈小枫坐在摩托车后座上，手里紧紧地抓着那个他从家里带出来的透明袋子，脑海中不断地思索着他到底能帮姜之和程淮做些什么呢？
车一路飞驰，姜之没把他直接带回家而是带着他去了商场，在姜之的极高审美下，陈小枫摇身一变，顺利从山里的小土娃变成了市里的小洋人。
姜之手里提着一大堆东西，站在柜台前结着账，陈小枫跟着他身后，竖起耳朵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在心里默默地计算着每件衣服的价格。
突然，柜台前出现了一个坐着轮椅的老人，看样子他想买一件短袖，但柜台对于他而言有些高，而且店员正在跟姜之说话，所以他不得不将视线投向站在姜之身后的陈小枫。
“小伙子，能麻烦你帮我结一下账吗？”老人十分礼貌地看着他问。
这地方陈小枫也是第一次来，他有些局促，手不断地蹭着自己的裤子，但犹豫了片刻后，他还是鼓起勇气伸手接过了老人手里的那件短袖。
“那个……姜哥，你能帮这位老爷爷结一下账吗？”陈小枫在姜之背上碰了碰，小声试探道。
姜之转过身，从他手里取走了那件短袖，“当然没问题。”
陈小枫看着面前慈眉善目的老人，脑袋里灵光一闪，突然就想到自己能为姜之做些什么了。
停车场，陈小枫一直缠着姜之说个不停，大概就是在说他可以帮忙去照顾苏文光之类的话，让姜之和程淮不用再另外请护工了。
姜之始终没说话，不是他不愿意和陈小枫说话，只是现在的状况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甚至连程淮都还没有决定到底要不要管苏文光。
“姜哥，你相信我，我真的可以把程哥的父亲照顾好的。”临上车前，陈小枫拉着姜之的胳膊，急切地说。
姜之有些头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陈小枫的问题，犹豫了一会儿，他将自己的胳膊从陈小枫的手里拽了出来，将头盔递给了他。
“上车，我带你去找程淮，只要他同意让你去照顾那个人，我没意见。”姜之说。
“太好了。”陈小枫脸上露出一丝喜色。确实，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帮程淮照顾他病重的父亲，这算是他能想到的唯一一件能报答姜之和程淮的事了。
只不过，程淮好像并不十分乐意要他帮忙。
……
“你说什么？”程淮站在办公桌前，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面前的两个人，“帮我照顾我父亲？”
“是。”陈小枫颇有一副初生牛犊不怕死的精神，程淮脸都黑成锅底了，他竟然还敢搭话。
程淮没理他，视线落在了姜之脸上，“我以为你已经送他回去了。”
“确实已经送回去了。”姜之说。
“那为什么他现在还在这儿？”程淮问。
姜之没说话，将自己的手机递给程淮，程淮接过来看了一眼，一时说不出话来。
“所以我又把他带回来了，我想养他。”姜之说。
“养他？”程淮哼了一声，就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怎么养？他张嘴就要去照顾我的生死仇人，我怎么养他？”
姜之没说话，一双眼睛静静地盯着程淮看，他知道，现在的程淮需要一个支持他的人，陈小枫的出现可以说是恰到好处。
他不会像姜之一样，给予程淮经济或者精神上的帮助，他会用自己，亲自去帮助程淮照顾苏文光。
这样一来，程淮就既不用忍受道德的谴责又不用忍受内心的煎熬了。
“程淮，我觉得我们现在需要陈小枫，不是吗？”片刻后，姜之沉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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