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
程淮明白姜之口中所说的需要是什么意思,但他现在要面临的问题压根儿就不只是谁去照顾苏文光的问题。
这是第一次,程淮突然觉得,也许姜之永远不会真正地理解他的处境。
程淮没再对姜之要把陈小枫留下的事发表任何意见,他不讨厌陈小枫,甚至还有一丝心疼他。
如果苏文光当年不是出于脸面让自己留在苏家的话,那他的下场应该会和陈小枫差不多。
不,或许还没有陈小枫这么幸运,最起码,他还遇到了姜之这么一个心软的,救世主一般的存在。
在程淮的默许下,陈小枫带着他那个脏兮兮的塑料袋暂时住进了程淮和姜之的家,和那晚一样,程淮给他立了三条规矩。
第一:只许在一楼活动,不许上二楼。
第二:半夜不准出自己卧室的房门,也不准开门。
第三:不许在家里说有关苏文光的任何事。
程淮的要求听上去都挺奇葩的,陈小枫怕自己记不住还特地写了张纸条贴在了卧室门上,每天早上醒来都会看一遍。
距离苏文光住院已经有一段日子了,检查结果已经出来了,很不理想,按照医生的话来说,他现在随时随地都有撒手人寰的可能性。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程淮的内心很复杂,倒不是因为苏文光随时可能会死的事而复杂,他只是在纠结到底要不要给苏文光出医药费的事儿。
随时随地是多久?这个范围未免也太大了一些,如果他下一秒就两眼一闭腿一蹬倒也好说,但他要是拖个十年八年的呢?
自己还要负责到底吗?换句话来说,自己有那个能力负责到底吗?程淮不知道。
夜里,程淮和姜之并肩坐在阳台上,天气已经开始有些冷了,姜之裹着件厚厚的毛衣边喝酒边盯着天上的月亮看。
“你还在想苏文光的事吗?”姜之喝了一口酒,声音有些哑,目光定在程淮脸上。
程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我还没决定好到底要不要管他。”
“那你为什么让小枫每天都去照顾他?”姜之问。
“照顾他归照顾他。”程淮说,“但管他又是另一回事,他的病跟我妈当年的病很像,都是那种花钱都治不好的病。”
钱?姜之皱了皱眉,他不知道程淮为什么会好端端地提到钱的事,在他的概念里,他几乎从来没有为钱这个字而烦恼过。
相反,在姜之的世界里,最不缺的就是钱。
半晌后,姜之抬手将杯里的酒喝干净,轻声问:“所以让你这么久都还没决定的原因是钱?”
不知道为什么,姜之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程淮竟然感到有些羞愧,明明就在一年之前他还是用尽一切手段想方设法要从姜之手里套钱的那种人,可现在呢?才短短一年时间而已,怎么就变了呢?
见他不说话,姜之又说:“钱的事我觉得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多余的吗?”程淮轻笑一声,“哦,我差点儿忘了,我娶了一个有钱老婆。”
娶?有钱老婆?姜之的眼睛不自觉地睁大了一些,“程淮同志,请注意你的言辞,婚前给出天价聘礼的明明是我,而且结婚证上写得明明白白,我才是老公。”
“是吗?”程淮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手中的玻璃酒杯被他轻轻放在桌上,大手往姜之腰上一带,姜之整个人就跌进了他怀里。
姜之就知道程淮一喝酒准没好事,正准备挣扎的时候,程淮在他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
“别动,让我抱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程淮的声音听上去带着一丝恳求,姜之没忍心推开他,就那么任由他抱着,抱够了,姜之在程淮脑袋上轻轻摸了摸。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确实,像苏文光那种人不值得你为他付出那么多,但是程淮,他大概率是活不了太久了,我不想让你后悔。”
“知道,我都知道。”程淮的脑袋埋在姜之胸前,喃喃地说。
姜之细长的手指在程淮发丝上打着卷,声音听起来温柔极了。
“程淮,你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那会儿吗?那会儿你没钱也没车,为了能让我心甘情愿地为你花钱你竟然不惜答应嫁给我。”
程淮笑了笑,“是啊,那个时候我还什么都没有,答应你的时候我没想别的,就只为能早点儿离开苏家,然后让你这个大总裁养着我这个废物点心。”
姜之的眼神轻飘飘的,他盯着远处嘴角带着笑,看上去像是在回忆一段非常美好的过往。
“其实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做好要养你一辈子的准备了。”姜之说,“因为那个时候的你看起来真的很笨,整天什么都不干就只待在家里,干得最有意义的事就是经营那间小酒吧了。”
提起那间小酒吧,程淮脸上的笑迅速淡了下去,心里对苏文光的恨突然就有点儿控制不住了。
如果不是因为苏文光,程淮这辈子是绝对不会卖掉那间酒吧的。
姜之感觉到了程淮身体上的变化,就在他提到酒吧的一瞬间,程淮整个人都绷紧了,就好像能立马冲去医院手撕了苏文光一样。
“程淮。”
姜之轻轻地叫了一声,程淮听到姜之的声音,逼着自己从那股恨意中剥离出来,目光对上了姜之的脸。
“程淮,我想让你知道,你可以依赖我。”姜之说,“并且我早就已经做好了要被你依赖的准备,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永远会是你最坚强的后盾,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姜之的态度已经足够明确了。
他就是想告诉程淮,无论你最后管不管苏文光我都会尊重你的选择,但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忙,不管是经济上的还是生活上的,我都会尽全力去帮助你,因为你是我的爱人。
那晚,程淮抱着姜之在阳台上坐了很长时间,在姜之的不断开导下,程淮第二天一大早就跑去医院给苏文光交了大半年的住院费。
像苏文光现在的这种情况,医生已经不建议做手术了,他脑袋里长了一颗不算太大的肿瘤,但位置不太好,正好长在脑神经上。
程淮去看他的时候他几乎已经认不出程淮了,就那么一直拉着陈小枫的手,嘴里喃喃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程淮看着他,不敢相信曾经那么威风的一个人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好像已经不认识我了。”程淮皱着眉,轻声说。
陈小枫被苏文光拉着的那只手动了动,眼睛定在苏文光那张苍白的脸上,“不,他认识你,只不过是记不清你的样子了而已。”
“什么意思?”程淮问。
“他记得你,他记得程淮。”陈小枫说,“他一天最起码要拉着我叫几十次的小淮,他说小淮是他最对不起的孩子,他记得你,只不过他的病就是这样,他想不起你的脸了。”
“最对不起的孩子吗?”程淮自言自语道。
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他恨苏文光,但凡苏文光现在喊的人是苏卓,他都可以毫不犹豫地转头就走,但现在呢?苏文光要死了,他什么都记不住了,但他喊的却是自己的名字。
“爸。”程淮在苏文光病床上坐下,他伸出手,想替苏文光将垂在额上的那屡白发抚上去,但苏文光似乎很害怕他,一直在往陈小枫身后躲。
“小淮,小淮,对不起,爸对不起你,爸有错你原谅爸吧。”苏文光的脑袋抵着陈小枫的背,用并不太清晰的声音反复着说着这句话。
程淮伸出去的手愣在原地,他看着苏文光,心里的某个地方突然就空了。
“我走了,你好好照顾他,有事给我打电话。”片刻后,程淮站起身,冷声对陈小枫说。
“知道了。”陈小枫应了一声,松开了苏文光的手,将程淮送到了病房外面。
“有空多来看看他,我听医生说了,他活不了多久了。”陈小枫说。
程淮没说话,沉默着站在走廊里,也许在陈小枫眼里,自己是个不孝的儿子吧,他想。
见他不说话,陈小枫以为他是生气了,立马又补充道:“对不起,我不应该多管闲事。”
程淮看着他那张尽管已经快冬天了,却还依旧残留着夏天被太阳暴晒之后留下痕迹的脸,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
“今晚早点儿回家,我让吴婶儿给你炖排骨吃。”
程淮说完就走了,陈小枫看着他的背影,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
晚上,陈小枫按照程淮的指示很早就回了家,吴婶儿炖了一大锅排骨,整栋房子里都充满了肉香。
程淮跟姜之正坐在沙发上盯着各自的手机看,陈小枫走过去看了他们一眼,他已经习惯了家里的这种状态了。
程淮跟姜之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在家里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处理业务,只有晚上的时候他们才会卸下一身疲惫与最爱的人交流一下感情。
“可以吃饭了。”吴婶儿的声音恰到好处地拯救了陈小枫的尴尬。
程淮与姜之同时从沙发上起身,同时去洗手间里洗手,并排着坐在餐桌前,整个过程中,陈小枫一直在盯着他们看。
怪不得,怪不得他们俩能生活在一起,这生活作息,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啊,陈小枫在心里感叹道。
饭桌上,一锅还在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排骨摆在正中间,程淮和姜之坐一排,陈小枫跟吴婶儿坐一排,但无一例外,四个人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那个锅看。
“苏文光的情况怎么样了?”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姜之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啊?”陈小枫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有意无意地往程淮身上撇着。
约法三章第三条:不准在家里提任何有关苏文光的事。
“那个……还好吧。”陈小枫犹豫道。
“哦,那就行。”姜之给陈小枫夹了一块排骨,淡淡地说。
程淮本来对姜之突然提苏文光没什么特别的意见,毕竟那是姜之,他想说什么都行,别说是苏文光了,就是当众逼着程淮叫他爸爸都行。
但就在看到姜之给陈小枫夹排骨的时候,程淮的脸色还是明显变了变,两只放着精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陈小枫碗里的那块排骨,直接就给陈小枫盯害怕了。
“程哥,你别这样看我,我害怕。”陈小枫将碗放在桌上,小声说。
姜之看了程淮一眼,心下了然,从锅里又夹了块排骨不动声色地丢进了程淮碗里。
尽管这样,程淮最后还是咬牙切齿地盯着陈小枫说:“吃完回屋里洗澡去,晚上不许开门不许出来,要是让我发现你晚上偷偷出来你以后就给我搬去医院睡去。”
陈小枫看着他,怎么想都觉得这个人肯定是因为白天自己多嘴的事在公报私仇,要不然为什么会突然生这么大气?
“哦……”陈小枫恹恹地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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