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位是苏文光的家属?”医生站在手术室门口,声音里带着深深的疲惫,一双带着血丝的眼睛不断地在程淮等人身上扫视着。
“我是。”
程淮从椅子上站起来,一脸茫然地看向医生,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应该做什么反应才会看起来稍微正常一点儿。
“是这样的。”医生将口罩摘掉,露出底下一副十分遗憾的表情,“命暂时保住了,但他的情况很不理想,很有可能连今晚都挺不过去。”
“什么叫暂时保住了?既然暂时保住了为什么又说他可能连今晚都挺不过去?”程淮不理解医生说的话,站在原地讷讷地问。
“他在脑部有肿瘤的情况下又突发了脑溢血,像他这种情况我们只能尽力而为。”医生说。
在听到尽力而为四个字的时候,陈小枫的哭声哇地一声就爆发了出来。
对于他而言,苏文光和他之间并没有深仇大恨或者别的什么感情,就只是他随手在路边儿救下的一个身患重病的老头儿。
但现在,他尽心竭力照顾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老头儿突然就要死了,他还没准备好接受这个现实。
陈小枫哭得简直就快要背过气去了,姜之抱着他,一脸无奈地看向程淮。
“所以医生的意思是要我们今晚守在这儿?”半晌后,程淮呆呆地问。
“也许吧。”姜之也没经历过这种生离死别的场面,呆呆地回了一句。
很快,苏文光就被人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准备往重症监护室里转,路过程淮身边的时候,程淮看了他一眼,病床上躺着的那个人很陌生,陌生到即便看着他的脸,程淮也还是觉得他不会是苏文光。
重症监护室门外,陈小枫一直趴在门上,程淮跟姜之并排坐在远处的椅子上,两人脸上都没什么特殊的表情。
“你说……他会死吗?”程淮轻声问。
姜之的手在程淮手背上碰了碰,声音同样轻轻的,就像是怕吵醒里面正在睡觉的人一样,“我不知道,你希望他活着吗?”
程淮不说话了,他的眼神定在了还在流泪的陈小枫身上,片刻后,他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具嘲讽的笑。
“你看,跟我比起来,陈小枫反倒更像是苏文光的儿子,起码他是唯一一个肯为了苏文光落泪的人。”程淮说。
姜之的视线顺着程淮的视线飘了过去,确实,陈小枫看起来哭得也太过伤心了一点儿。
“你说要是苏卓在这儿的话他会不会为了苏文光流泪?应该会吧,苏文光对他那么好,他怎么能不流泪呢?”程淮喃喃自语道。
姜之看着他,心疼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想安慰程淮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苏文光就像是一只掐在程淮脖颈处的无形大手一样,他见不得程淮好,哪怕只好那么一点儿他都会立马跳出来,立马再在程淮脖子上狠狠掐一下。
两人谁都没说话,就那么静静地呆坐了一个小时,一小时后,程淮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走吧,该做的我都已经做了,我和他之间早就不是能守在这儿的那种关系了,你忘了吗?我花了五个亿彻底买断了我们之间的父子关系。”程淮冲姜之伸出手,沉声说。
姜之看着他,犹豫了片刻后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陈小枫已经不哭了,他站在不远处,眼神定在程淮和姜之牵在一起的那两只手上。
“我可以留在这儿吗?”陈小枫问。
“随便。”程淮没看他,嘴唇张了张甩下两个字之后牵着姜之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
一整夜,两个毫无睡意的人就那么并肩躺在床上,一句话也不说,空气安静的吓人。
大概凌晨四点多的时候,陈小枫的电话打来了,苏文光还是没能挺得过去。
电话那头,陈小枫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回荡在医院走廊里,姜之有些后悔把他一个人留在那儿了,毕竟他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不应该承受这么多。
“我去把小枫接回来。”姜之挂断电话,趴在程淮胸前轻声说,“你在家等着我,我马上就回来。”
“好。”程淮应了一声,声音里完全听不出一丝起伏,姜之在他脸颊上落下轻轻一吻,起床推门出去了。
几乎是姜之关门的一瞬间,程淮的眼泪就落下来了。
他恨死苏文光了,凭什么?苏文光凭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他凭什么要在忘了所有人的时候偏偏只记得自己?凭什么现在又要死在自己眼跟前?
苏文光的那句“爸对不起你。”还回荡在耳边,程淮痛苦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他突然觉得,自己心里埋藏了二十多年的恨仿佛都随着陈小枫的这一通电话烟消云散了一样。
……
姜之大概过了一整天才带着陈小枫回了家,陈小枫整个人看上去状态很差,脸色惨白,嗓子几乎已经哭到说不出话来了,进门的时候连吴婶儿都被他吓了一跳,
“吴婶儿,程淮呢?吃过饭了没有?”姜之问。
吴婶儿摇了摇头,“从早上到现在我就没见他下来过,我进去劝了好几次,别说吃饭了连水都没喝一口。”
姜之抬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着的房门,其实他跟程淮的状态差不多,为了解决苏文光的后事一整天他连水都没顾上喝一口。
“好,我知道了,小枫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我上去看看。”姜之说。
“诶,好。”吴婶儿应了一声,拉起陈小枫的手往餐厅走去。
咚咚咚……
姜之在门上敲了敲,不出意外,完全没人理他。
等了片刻,姜之轻轻地推开了那扇并未上锁的房门,卧室又回到了那种漆黑一片的状态,程淮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整个人一动不动。
“程淮。”姜之轻声唤了一句,“我回来了。”
几乎是他话说完的一瞬间,整个人就被程淮拉进了怀里,程淮紧紧地抱着他,就像要把他融进自己身体里一样。
姜之没反抗,任由他抱着,片刻后,姜之的脑袋埋在程淮胸口闷闷地说:“他走了,你在医院存了很多钱,医生给他用了最好的药,所以他走的时候应该没怎么感到痛苦。”
“嗯。”程淮哼了一声,“那是我能为他做的所有事了。”
姜之在程淮锁骨上吻了吻,手一遍一遍地在他脸颊上抚摸着,“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难过。”
程淮没再说话,两人沉默着呆了半晌,半晌后,程淮抱着姜之的那只手稍微松了松。
“我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程淮说。
“不怎么办。”姜之干脆利落地说,“我已经联系好火葬场了,现在这个点儿估计已经烧成灰了。”
“烧成灰?”程淮确认了一遍,“说实话,我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我居然要去考虑他死之后的事。”
“你用不着考虑。”姜之的手指在程淮锁骨上轻轻点着,“我说过了,我会照顾你,会为你解决一切你不想解决的问题。”
黑暗中,程淮脸上露出一个一闪而过的笑,大手抚上姜之的脸,嘴唇贴在了姜之光滑的额头上。
“姜之,我想,我们该结婚了。”程淮说。
姜之有些错愕,“结婚?我们不是早就已经结过了吗?”
“我们是已经领证了,可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给你一个像样的婚礼。”程淮说。
姜之突然回想起来,确实,一开始他们本来是打算在十月份举行婚礼的,但这一年里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多到当初把程淮当成商业工具送到自己身边的人现在都已经化成灰了。
“马上就要过年了,今年怕是来不及了,只能明年再说了。”姜之说。
程淮笑了笑,一双大手与姜之的手扣在一起,“好,明年,明年我就娶你,你喜欢春天还是夏天?”
“娶我?”姜之用胳膊肘将上半身撑了起来,尽管他几乎看不到程淮的脸,但他还是认真地说:“我再说一遍,是我娶你,聘礼钱是我出的。”
程淮失笑,“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你的聘礼已经被我花光了,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就勉强让你娶我吧。”
姜之对程淮的这句勉强表示很不满意,但他现在很饿,饿到没力气再跟程淮计较这些小事。
“走吧,下去吃饭。”姜之从床上坐起来,揪着程淮的衣领将他拉了起来,“别跟我说什么不饿不想吃之类的哄鬼的话。”
“好。”程淮柔声说,任由着姜之拉着他往楼下走去。
与程淮和苏文光的塑料父子情比起来,陈小枫对苏文光的感情仿佛更深,只见他整个人恹恹地坐在餐桌前,脑袋低的就快要杵进面前的粥碗里了。
姜之看着他,深深地怀疑自己当初把他从山上带下来是不是做错了,毕竟如果他现在还在山上的话,苏文光死不死对他来说都毫无影响。
“小枫。”姜之叫了他一声,陈小枫抬起头,勉强冲姜之扯出一个笑。
那个笑程淮再熟悉不过了,那是一个经历过巨大痛苦之后还要对着别人装没事儿人的笑,那个笑,他曾经装过很长时间。
“你……”程淮开了口,“是不是想你奶奶了?”
话音刚落,陈小枫的眼泪就又落了下来,一颗接一颗地滚进了面前的碗里,他没回答程淮的问题,低头开始快速地将粥往嘴里送。
姜之在程淮腿上踹了一脚,示意他别再说话。
程淮悻悻地闭上了嘴,可就在他准备低头吃饭的时候,一旁坐着的陈小枫却咚地一声倒在了桌面上,手将粥碗带去了桌下,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小枫。”姜之坐着的位置离陈小枫最近,几乎是陈小枫倒下的瞬间姜之就已经冲去了他身边。
紧随其后的是程淮和吴婶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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