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虽然经常呈现出一种白痴的状态,但其实我脑子并不坏。我没有在谈话中提起我是及川彻的前女友的事情,尽管他们不停在提及川彻。他们说没有让及川彻进入演艺圈很遗憾。他们说及川彻现在是在阿根廷对吧。他们说祝他能打出不错的战绩。
及川彻的姐姐是这个剧本的主演之一,比她弟弟大了十六岁,眼角已经生了小细纹,双眼却仍然明艳动人。我经常想从这双眼睛里推测出及川彻现在的状态,不过及川女士走得总是要快那么两步。他们还在不停地讲及川彻。我小心翼翼地离席,去上厕所,导演的神色里有些许不耐烦的意思,我猜。
我开车送半醉的及川女士回家。她坐在后座,柔和地请求我帮她打开窗户。我问她感觉如何,需不需要买醒酒药给她。她说麻烦我了,于是我们在路边停车。她就着保健饮料服用护肝片的样子让我心惊。我又想起高三那年,及川彻一瘸一拐地攀到我的自行车上来,让我载他去市体育馆。他在练习发球时脚踝扭伤,队里禁止他训练了,他就跑到不禁止他的体育馆去。我收了他两千元,把他驮到医院去:“医生说行我才放你走。”
现在我会陪着他的姐姐去做热玛吉。但一路猛蹬自行车的激情早已丧失殆尽。我在悄悄用及川女士释放我的爱慕,对她无微不至的照料就是在对及川彻表达爱。听上去有些可耻,但是我别无他法。
她冲我摆了摆手。“先不回家了,阿猛不愿意照顾醉鬼的。到附近找个酒店吧,你把我的车开回家就行,明早来接我。”
“您可以住在我家。”我不肯冒险让她住酒店。“酒店风险太大了。”
我坚持把她带进了我的公寓。她一头栽进马桶里,呕吐不止。冲水的声音响起,及川女士站在浴室门口,愧疚地笑笑,“年纪大了。”她已经四十二岁,酒精伤害了她统共二十二年。及川彻今年二十六岁。我想运动员不喝酒。
“总之谢谢你。”她只简单冲了个澡,自然而然地躺在了我的床上。“给你添了麻烦。”
我从不觉得麻烦。如果是及川彻来我也会让他睡床。
“什么?”及川女士问。
“啊?我什么也没说。”我飞快地跳进浴室。
高二和他交往的时候没想到自己要受这么长时间的苦。当时的我内心只有狂喜:被接受了,我被全青城最帅的男生接受了!那天,我因为自行车骑得太快被警察拦下来批评教育了一番,在那无端被拖长的一段回家路上,我的心里也荡漾着甜蜜。再回忆一下那个场面吧:我紧张到话都说不流利,“及、及川同学,可以吗?就是……可以和你……我喜欢你!”但及川同学一直笑着,“慢慢说,我等你说完。”我终于完整重复了一遍然后他又说,“那就叫我彻吧。可以哦。”然后我成功牵住了他的手。天!为什么可以这么顺利!我并没有多想,心里只有感激,谢谢随便哪位神明好了,感谢你让他接受了我!第一次约会他请我去看了电影,回家的途中,他说:“我得去排球社训练了,你自己先回去吧。”我和他告了别,然后自己走了三公里回到家。第二次第三次他就都有排球训练,发了消息叫我不要来了,他很抱歉,有时间一定会好好补偿我。第四次第五次我在排球社帮他们搬东西。再后来我一直在排球社打杂,差不多干了一年。高三那年的春天,及川彻接过了一个新生的情书,她说话和我一样磕磕绊绊,“及川学长……我,我,喜欢你,从国中二年级我就看你比赛……”他一直笑着,说“慢慢说完,我等你哦。”我从此再也不在排球社里打杂了。有人找我说:“我们都已经把你当成经理了,请你加入排球社吧,不要在意及川了。”我说:“绝无可能。”他们的话听上去就像:既然已经怀孕了,为什么不能原谅出轨的丈夫呢。我不喜欢。三年里我没有加入过哪怕一个社团。
听说他又被学妹给甩了,因为每次约会都会和排球训练冲突。我在他背后偷笑。当然——我希望他能一直选排球。
闹钟响了,很快又被关掉。我在半梦半醒之间感觉到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又睡了一阵,一只冰凉的手轻拍我的脸颊:“醒一醒,已经七点了。今天十点有发布会的。”
惭愧啊!我需要被及川女士叫醒。我赶紧爬起来,洗漱化妆,从冰箱里掏出速食麦片和昨天剩的厚蛋烧。早餐未免有些马虎,好在及川女士不计较。
及川家的每一个人好像都是以事业当发条的活动人偶。及川女士热爱她的演艺事业,及川彻热爱排球。及川女士的儿子将来会做什么呢?车子很快挤进早高峰的队伍里,我不敢再多想,专心开车。在我右边,副驾驶的座位上站了一只比熊犬,正冲我摇尾巴。也许是去宠物医院做检查。女主人戴着梵克雅宝的手链,左手边放了半包口香糖。她似乎注意到了我的视线,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自己的小狗,冲我微微一笑,默许了我对她的小狗的欣赏。
殊不知我在想:假如堵车要堵到晚上,这狗可能要被拿走吃掉。
我们随着车流缓缓移动。路程太过无聊,我们打开车载电台,电台里正在讲去年出版的新书榜单。及川女士突然开口:“你不继续写书了吗?”
“啊啊……其实,写不太出来什么了……”我尴尬地回应。不写了,很久以前就不写了。在大学的时候也投过一些,但是都是很一般的作品。没得过大奖,也没有什么一战成名的传奇故事。
“有点可惜呢。”
“我也没什么写作的天赋。”
写好文章,除了要多阅读,还要有天赋,有毅力,有运气。我通通都没有。
我又想起我猛踩自行车把及川彻带到医院的那一天。他死活不愿意进去。我扯着他的衣领大吼:“你有天赋又有毅力干嘛每天自怨自艾的觉得自己不行啊!”
早晚会有顺风的时候。
经过一段很堵的路之后,道路会突然变顺。我们稳稳地开到会场。及川女士去化妆,让我帮她买杯黑咖啡。我小跑着冲进星巴克。
很小的时候我就开始写小说。那时候,头脑里还没有对“小说”的概念,只是编故事,然后讲给别人听。大人们经常说我“很擅长讲故事呢”,于是我在他们礼貌地夸奖声中飘飘然起来,当真以为自己能当作家。我一直写,一直参加比赛,有时候能得不小的奖。上了高中,我拿着奖和这些奇怪的故事,摆在文学社的前辈们面前。他们交头接耳了一番,最后,一个学姐友善地微笑着对我说:“抱歉……”
抱歉……这对我打击太大了。我第一次在文字上吃瘪。回到家再拿起笔,我发现我什么也写不出来了。
再然后我遇到及川彻,青城的大明星。我写过他,当然也不止他。我去看排球比赛,我写过很多人。我写过我们也写过我们的对手,还写过我们在高三那年终于拦下了牛岛若利的最后一球。那篇稿子被我在白鸟泽读书的初中朋友拿了去,给他们的课余生活带来了无限欢乐。高三,属于他们的最后一届春高落下帷幕。我硬着头皮,在白鸟泽的拉拉队里找出了我的朋友,要回了稿子。烧的时候我也在哭。
怎么会呢,如果是及川彻肯定不会啊。
和他分手的时候,我也没有这么伤心过。我猜,可能是那段充当临时经理角色的苦力的时间,让我也爱上了排球。
总之,及川彻不打排球会让我比被他甩了更难过。
我又要照顾及川女士的一个酒局。晚上九点,及川女士满脸通红地起身,要去接一个电话。她的弟弟,入选了国家队,选择在阿根廷的早晨向她报喜。我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好呀,好呀。没有多惊喜吧。因为我们都知道你一定可以的。好,东京见。会啊。阿猛也一直在想你。都带过来看你。没关系的,我助理不喝酒,她会开车送我回家。我都当了这么多年明星了,怎么,觉得我这都不懂吗?助理换了,给你看一眼。”她大声招呼起我来。
我走过去,假装不知道电话那一头是谁。“及川女士,我扶您回会场吗?还是我们回家去?”
及川女士摆手,把手机塞在我的鼻子底下。“我想让你看看彻。”
我赶紧扶好她的手机。及川彻向我挥挥手,“你好!谢谢你照顾我姐。”
我说:“不用谢,这是我的工作。”
“在姐姐面前就别装不认识我啦。你不写小说了吗?来当我姐姐的助理。”
“是的。”
“好可惜啊。”他说。“这次也还能再写及川先生打败强力牛若的报道吗?”
“抱歉。”我说,“我不是记者。”
“我是在和你套近乎啦……你好不近人情啊。好吧。姐姐就拜托你了。希望奥运会上见。”
我说:“好的。祝你武运昌隆。”
及川女士问我:“能一直打下去,很不错吧。”
我噙着泪。“很不错啊!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支持哪一队了!”
但及川彻一定会凯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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