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恩泽看了一路的剧本——他过去只爱看纸质版的文件,但自从当了演员,他身上那些“老旧的”、“贵族式的”习惯正在逐个改变。
过往他只吃高级餐厅或者家里雇工做的餐食,少盐少油注重养生,现在他捧着剧组几十块钱的盒饭,多盐多油,倒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过往他讲究社交距离,微信从不轻易加人,有时候连张名片都吝啬递出,现在他的微信里已经多了很多人,他们或许很普通,但和他们交往,顾恩泽会觉得愉快。
过往他要让雇工为他用致密光滑的纸张打印文件,还要用夹子夹好,他会在灯光适宜的书房细细观看,现在他用手机上乱七八糟的软件打开文档,低头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倒也能看得入神、看得习惯。
只是他习惯了,杜康却像是不太习惯似的,路上说了好几遍“回去再看吧”、“边坐着边看文章伤眼”,言辞恳切,奈何顾恩泽权当做耳旁风,竟然半点都不听他的。
车子驶入了别墅的停车库,家里的雇工上前帮忙开车,顾恩泽下了车,揉了揉脖子,随口问:“晚上吃什么?”
“师傅做了您爱吃的粤菜。”
“再加一道猪肘子,家里如果不好做,叫人从外面买也是一样的。”
“好的好的。”雇工嘴上答应,眼睛却看向了杜康,等到杜康也点了头后,这才转身离开。
顾恩泽的确是背对着杜康的,但雇工的小动作,他又怎么可能看不清,等到那人离开后,他转过头,看了杜康一眼,轻飘飘地说了句:“你养的人,倒是对你忠心。”
——不像我,我养的人,对我不怎么忠心,举个例子,你。
杜康听懂了顾恩泽的言外之意,他上前一步,想揽住顾恩泽的肩膀或者腰身,但顾恩泽迈大了一个脚步,轻易地让杜康的打算落了空。
他还不怎么解气,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又落了一句:“过往你总说那些外面的吃食不怎么好吃,最近我吃了些,却觉得好吃极了。我现在倒是怀疑,你是故意为难我,天天让人弄些清汤寡水糊弄我了。”
顾恩泽一番阴阳怪气、蛮不讲理下来,杜康竟然也没怎么生气,反倒是低下了头,很温顺似的说:“外面的食物用料不好,用的油质量也很差,我是担心你的肠胃受不了。”
“哦。”顾恩泽有些意兴阑珊,他又向前走了十几步,还是被杜康揽住了肩膀。
他注视着夕阳之下,他和杜康大部分重叠在一起的影子,忽然有了一点宿命般的孽缘的感觉。
中二期时发疯时能做的事有那么多,顾恩泽偏偏意外地闯进了违法犯罪的拍卖场,他本可以转身离开,却因为过于旺盛的好奇心选择了进入,他也可以选择离开后再报警,却不忍心看到杜康出于危险的境地,选择将他“买”下。
他偏偏选择先救杜康,他偏偏要帮杜康挡住那些势力的报复,他偏偏要留杜康在他的身边——折磨着他,偏爱着他,硬是将一个色厉内荏的好孩子,驯养成了一只披着狗皮的野兽。
被迫躺在床上养病的时候,有一次,顾恩泽想下床给自己倒一杯温水,但他对房间的摆设不太熟悉,走着走着,竟然被绊倒了——他半跪在地上,四肢着地,脚腕因为受伤而变得通红,但那不是最狼狈的。
狼狈的是他看到了一双鞋——鞋的主人属于杜康,他却站在了门外,只打开了一条缝隙。
杜康看起来想进门,但撞到了这一幕,就止住了脚步。
顾恩泽给了自己五秒钟冷静下来。
五、
四、
三、
二、
一。
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慢吞吞地向后爬了一步,慢吞吞地从地面上站了起来,甚至游刃有余地拍了拍自己身上沾染的灰尘。
他坐在了床上,看了一会儿实体书,等他放下书的时候,门口处的缝隙已经不见了——仿佛他之前看到的那双脚、那个人,不过是他的错觉。
杜康是如此地了解他,也正因为了解,他很好地保留了顾恩泽最后一丝体面。
但不妨碍顾恩泽在经历了那些后,磨平了对杜康仅剩的一丝喜欢。
——他曾经是那么地信任杜康,也正因为这份信任,杜康才有了深入了解他的机会,但杜康辜负了这份信任,反而仗着他了解他,而肆意地折辱他。
最好笑的是,杜康说,那都是因为爱。
顾恩泽倒宁愿他是因为恨,毕竟他当年很会折磨杜康,杜康恨他,他倒也能在心中为他辩解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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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恩泽在晚上的餐桌上吃到了猪肘子,肘子肉不错,他只挑瘦肉吃,肥肉顺手扔进了杜康的碗里,杜康竟然也不生气,甚至抬起筷子,吃起了他并不爱吃的肥肉。
顾恩泽吃过了饭,杜康主动问他要剧本的电子文件,顾恩泽愣了下,问他:“杜总是不想让我继续拍戏了?”
这当然是句玩笑话,杜康虽然有钱有势,但只在他主攻的几个领域里,目前集团整体并没有向娱乐圈蔓延的趋势,想让顾恩泽拍不到戏,需要过几道人,还要付出不小的代价,这种性价比不高的事,杜康不会冲动去干。
“拍戏太辛苦了,但你想去做,我也不会阻拦你,”杜康话锋一转,又说道,“我只是想帮你打印些文件,省得你总捧着手机看,累眼睛。”
“你这说法也太老古董了吧,”顾恩泽却不领情,甚至轻笑出声,“手机开个护眼模式,多看一些也没什么妨碍的。”
杜康抿紧了唇线,不发一言,显然是不怎么高兴了。
他不高兴归不高兴,顾恩泽还是不会难为自己,他驳了杜康的面子,转过头就随便喊了个雇工,让他帮他去打印。
杜康面色沉沉,顾恩泽去哪个房间,他便跟去哪个房间,也不说话,一会儿干干自己的事,一会儿看看顾恩泽。
顾恩泽被盯了几个小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他昨天去酒店住之后,杜康的应激反应。
——上次他出国玩了一圈,回来之后,杜康就多了这么个毛病,后来看了医生,也吃了药,算起来,也有几个月没发作了。
顾恩泽知晓杜康是真有病,就压下去了更多的冷嘲热讽,任由杜康从雇工的手里拿到了剧本又递给自己,接过剧本就继续读了起来。
等到台词记得差不多了,顾恩泽放下了剧本,去浴室洗澡,刚洗了一半,就见杜康进来了,他倒也不惊讶,抬眉问:“要一起洗?”
“可以么?”杜康垂眼问。
“随便你。”
这个澡洗得过于耗时了,顾恩泽推开浴室的门,深深地吸了口气,一时之间,觉得外面的空气都是新鲜的。
他吹干了自己的头发,躺回到了床上,过了好一会儿,杜康才重新进了卧室,腿脚却不太利落——许是因为跪得太久了。
顾恩泽闭上眼,很快进入了睡梦之中,但半夜睡得好好的,却被热醒了——杜康像个八爪鱼似的,手脚并用缠在了他的身上,头还枕在他的胸口,像是生怕他逃跑似的。
顾恩泽垂眼看他,一瞬间又想起了那些尘封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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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刚将杜康带回家的时候,随口问他:“你怕一个人睡么?”
年少的杜康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不怕。”
“那就自己找个房间睡觉去吧。”
顾恩泽褪下了双手的手套,随意递给了家里的雇工。
“我很忙,有需求的话去找雇工,有空的时候,我会找你的。”
“好……”
年轻时的顾恩泽是个很会玩的人,他去赛车,去骑马,去拼酒,去饮茶,总能将自己的生活安排得丰富多彩。
他几乎将他领回家的少年抛到了脑后,直到有一天,他很晚地回到家,走廊的声控灯坏了,而在路过杜康的房间的时候,看到了透过门扉下方露出的一丝光亮。
那光亮一闪而过,又变成了全然的黑暗,顾恩泽却并不认为他刚刚看错了,他停下了脚步,敲了敲门扉,问:“我有事想和你谈谈,方便开门么?”
门后一片寂静,顾恩泽却并不着急,也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几分钟后,他终于听到了门后传来的脚步声,还有“啪”地一声——杜康开灯了,但杜康迟迟没有开门,只是在门后问他:“顾少,有什么事?”
“你是睡不着么?”顾恩泽抛了个直球。
“……”
杜康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睡不着。”
“你怕黑?”
“……有一点。”
“怕一个人睡?”
“……”
“那就是又怕黑,又怕一个人睡了。”
“……”
杜康默认了。
“开门吧。”
“为什么要开门?”
“你怕我么?”
“怕你做什么?”
“你该不会认为,我把你买下来,就什么都不会做吧?”
“你喜欢男人?”
“当然。”
出乎顾恩泽的预料,杜康直接打开了门,他说:“我成年了,我是不介意和你睡,都随便你。”
顾恩泽轻笑了一声,问眼前的刚成年的男孩:“要不要我陪你睡,躺在一张床上,什么都不干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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