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装睡?”
阿梨看着脚旁仍在装睡的沐芳,语气有些冷,被人耍的滋味并不爽。
沐芳也不在假装了,她缓缓睁开眼睛,见阿梨似笑非笑看着自己,忍着不适轻轻咳嗽了一声,“我并不是装睡,只是你们聊得火热,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该说什么?”阿梨有些想笑,语气不自觉冷下来,“枉我真心信你,还舍了命般救你,你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沐芳抿了抿唇,她理亏在先,不欲与阿梨争执,所以干脆闭嘴不言,可是这让阿梨看着就更生气了。
“好歹该先道个谢吧!”她踢了踢脚边的残枝,告诉自己:冷静,冷静。
“谢谢你救了我,咳咳……我是真心的。”沐芳捂着胸口咳了几声,她本就重伤未愈,昨夜又被撞得晕头转向的,这会儿能醒过来,着实算是身体不错了。
阿梨见她这模样,也顾不得先生气找她理论了,要是她真不行了,这么些功夫不就白费了。
她蹲了下来替沐芳拍背顺气,等她缓了过来才低声问道:“刚刚我跟韩却说的,你都听见了?”
沐芳点头,有些羞赧的承认,“我也刚醒不久,并不是有意要听的,这里就我们三人,我避无可避。”
见她态度良好,阿梨气消了些,不过现在不是争论对错的时候,韩却随时有可能会回来。
“还不准备跟我说实话吗?”阿梨直直望着她。
两人心照不宣问的是什么,沐芳勉强站了起来,想做些什么,但是却力不从心又摔倒了下来,幸而阿梨将她扶住了。
“我那天在地牢里,跟你说的大部分都是实话,你确实是三年前被叔父带到我们村子的,”她喘了口气,继续道:“只你并不是我堂妹。”
阿梨当然知道自己并不是她的姐妹,“你叔父姓谁名谁?现在何处?他可有说我是谁?又是在哪里救了我?”
沐芳看着阿梨,并未解释太多,只轻声道:“我没有骗你,我确实不知你从何处来,叔父也未曾跟我说过,但是我能告诉你,我们家姓危,解厄危。”
解厄危……
阿梨的思绪突然飘到了几年前,卫央的话言犹在耳。
“阿离,卫氏有影卫,你何必如此辛苦?孤自有人保护……”
“阿离,日后若有人自称解厄危,且拿着扳指信物,你一定要相信他!”
……
“你……”阿梨深吸了一口气,“仅凭一个姓氏,我如何相信你?”
“本来我是有信物的,一枚白玉扳指,是主人交给我的,可是被韩公子却搜走了。”沐芳有些沮丧。
其实无需信物,阿梨已经信了她大半,因为这些事情,旁人是不知道的,“你口中的主人可是卫央?”
直呼主人名讳是大忌,沐芳不敢直直称呼,只点头承认了。
得到答案的阿梨不知为何眼中忽然就噙满了热泪,一瞬间委屈怨恨失望想念各种情绪会聚,仿佛有千言万语,可是又不知如何开口,最后也就只化成了一句疑问。
“他……”
“现在何处?”
“主人现在朝歌,被周天子奉为上宾。这三年你的身体时好时坏,多数时候是昏迷状态,偶尔苏醒也不记得事情,并且很快又忘了。在地牢我以为你又会像从前一样,所以并未解释,这一路也在观察,发现你似乎已经好了。”
沐芳一口气说了太多,明显有些喘。
她顿了下继续道:“我本是得了叔父的遗令带你去朝歌跟主人汇合,可惜路上出了岔子,被抓了起来。在地牢里我发现刺客明显是有两拨人,所以想浑水摸鱼替主人杀了公子琮,可惜失败了……”
“所以那时候我让你站出来指认我,你才不愿意?”阿梨终于明白那时候为何她当时不愿意站出来,后来又为了掩护她提前暴露。
“嗯,咳咳……刺杀失败,我被抓了起来,本也没打算活着,公子却想让我去指证世子璟,他们韩国的事情,我并不想掺合,最好他们自己斗个你死我活,可是你出现在水牢,给了我希望,我还要把你带回朝歌,所以我不能死。”
她说得基本上也对上了,只是阿梨心中还是有些疑问,“那你为何出来之后不告诉我真相?还一直装昏迷?”
对于阿梨的疑问,沐芳并不心虚,反而理直气壮,“你跟公子却如此亲密,我若是据实以告,非但挑拨不了韩国内斗,还让主人暴露出来,岂不是得不偿失!”
“亲密?”
阿梨没想到在旁人看来竟是如此。
想来也是,韩却给她居处,带她去赴宴,替她“葬父”,就连千里迢迢回上京也要带着,在旁人眼里,可不就是“关系匪浅”。
甚至昨晚上,那么危险的境地,他也没有放开她的手,而这一切可都是被沐芳看在眼中的。
“那你为何现在不装了肯说了?”阿梨反问。
“昨天晚上,谢谢你没有放开我,”沐芳捂着胸口,真诚道:“你若是心向着公子却,那种情况下,我的性命根本无足轻重,只怕你早就放开我了,既然你救了我,就说明你是在意从前的。”
“再加上刚刚我提到主人,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的事情,但是我想他一定对你很重要,能为他多个助力,也是好的。”
原来如此。
竟然如此。
这是她醒来第一次听人说到卫央的消息,这些日子她不知道做过多少次梦,担过多少次心,亡国之君是什么下场她甚至都不敢去想。
可是现在沐芳告诉她卫央不仅活着,还被周天子奉为上宾,还特意派了影卫来找她,阿梨总算是放下心,只是心中又多了好多疑问。
“阿梨,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现在你还愿意相信我跟我去朝歌吗?”沐芳小心翼翼看着她。
“当然。”
为什么不呢?她要去见他,代表十万将士亲自问个清楚,她们本做好了死战的准备,胜负还未可知,他直接就奉城投降了,这是何故?
她也想替自己问问,明明说好不离不弃,为什么却不肯跟她说个清楚?
她还想问问……
阿梨伸脚,将脚下的枯枝踩得哗哗作响,“云州离朝歌十万八千里,如今四处战乱,我们不如先跟着韩却去往上京,再从上京去到朝歌,这样还能利用你刺客的身份趁机在上京做点事情。”
沐芳之前本就有这打算,“韩国现在称霸群雄,就连周天子也要避其锋芒,想要外部攻破确实不容易,从他们内部着手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阿梨没想到沐芳出身卫氏影卫,见识倒也不凡,两人暂时达成了共识等着韩却回来。
天不久就大亮了。
韩却用衣服兜了满满一兜山梨回来,见阿梨扶着沐芳歇息,他似乎毫不意外,将大部分山梨堆在了两人身前。
他随手叼了一个啃着,“虽然有点酸,味道也还算凑合。”
阿梨有些意外,她知道韩却虽不受宠,到底是一国公子,又得公子琮看重,倒不曾想他做这些事情轻车熟路,似乎跟个山野粗民也没什么两样,可还真是白瞎了这副皮囊。
她随手捡了个山梨,在裙角擦干净了,只咬了一口,便酸得眉头都皱了起来。
这就是他说的能凑合?
韩却见她这模样,笑出一口白牙,也不避讳直接开问,“想问的话可问过了?有答案了?”
他果然是故意离开的,阿梨跟沐芳对视一眼,“我们确实是堂姐妹,也是一起来执行任务,只是我受伤失忆了,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韩却有些失望,“任务?”
“没错,就是刺杀公子琮,”沐芳看了眼他,“我有世子的亲笔书信可以作证。”
“果然是他,”韩却点头,“书信在哪里?”
沐芳看了眼阿梨,“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你若是想要我去指证他,就请保护好我。”
韩却弯唇,“这次可还真是歪打正着了。”
沐芳见他虽是在笑,那眼神却异常冰冷,她低下了头,“公子放心,我不过求个自保,去了上京,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我心中有数。也请公子能保我平安。”
“你最好真的有数,”韩却手中的山梨应声而碎,汁水沾了他满手,“我们有很多机会,而你们只有这一个。”
你们……
这就是默认她们是一伙的了呗,阿梨心想,也是,任谁在这种场景下都会以为她俩达成了共识。
也是神奇,沐芳以为她跟韩却有勾连,韩却以为她跟沐芳有猫腻。
正好,她也信不过他俩,不过去找卫央这是没错的,再去朝歌之前,最好还先在上京点把火。
就这点上,跟沐芳也算是有共同目标了,倒也可以利用。
天色已经大白,陆行他们很快便跟着车辙印子找了过来,昨夜的事情也成了一段小插曲,还好损失不重,还白得了一批肉食。
迟则生变,到上京肯定越早越好,来不及修整,他们很快就继续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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