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从未想到在如此“周全”的布置之下,赵沛仍能逃出生天,牧骁对后续的用兵未做任何准备。
赵沛仿佛从天而降,连夜率军集结被冲散的两翼,向赤墒发起总攻。
北军势如破竹,乘胜追击,不但将北墒赶出大祁疆域,而且整条防线向前推进二百多里,墒军元气大挫,牧骁本人也在败逃中受了重伤,卧床不起。
北军大捷,凯旋回程,宁州处处张灯结彩,场面一片欢腾。
靖远王府门前夹道欢迎的百姓排出十几里地,这其中也有她一份功劳,栗夏第一次感到被人“欢迎”的滋味,内心深处充满愉悦。
是夜,王府举行了盛大的庆功宴席,栗夏被军士们追着灌了好几杯,中途被“醉醺醺”的主帅给挡了下来,以她需要休息为由,派了贴身侍卫送回居所去了。
“这一夜,想必不醉不归。”栗夏向着隐隐担心赵沛,却耐不过身体频频发出的警告信号。
可能最近消耗太过,她总感觉十分疲惫,甚至坐在马背上也能睡着,有时竟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栗夏靠在榻上昏昏欲睡,却又极力保持着一丝清明,不想美好的夜晚就这样睡着,明日醒来已成往事。
不知挨到什么时候,隐约传来木门“吱呀”开启声响。
栗夏最后一点意识在消失的边缘被猛然唤醒。
她慢慢睁开眼睛,恍惚间,身着暗红色长袍的男子缓步来到身前。
淡淡松香气息萦绕在鼻息之中,赵沛丰神俊朗,眉目如画。
他微微俯身,黝黑的眸底全是她的倒影。
这样近的距离,赵沛眉梢眼角处隐隐透着酒后的红晕,化去周身不少的冷峻。
摇曳烛影下,他的目光如平静的夜海,缓荡着柔软的波澜,仿佛能将人溺毙一般。
“困了?”沁着凉意的指尖理好额前碎发,赵沛清凉的嗓音自耳畔响起。
栗夏微微点头,抬眸见绯红颜色已经弥漫上他的眼周。
“这里凉,去床上睡。”他语气中满是温柔,说话间,已将她打横抱起,慢慢走向床边。
赵沛语调沉静,尾音中却隐隐透出涌动的暗流。
栗夏心跳得厉害,正欲错开视线,已被轻轻放在床上。
修长手指卡住下颌,令她无法移开目光。
“言初,你醉了……”栗夏双颊烫的厉害,全身快要烧起来一般。
话音未落,已被沁凉双唇压在唇边。
“没有。”
一只手扶住她的后脑,任由他攻城略地,倾吐出无尽情感。
烛火蓦地摇曳,忽被清风拂灭。
天边浓云散去,露出一弯明月。
翌日,栗夏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然日上三竿。
“醒了?”凉凉嗓音自耳畔清浅道,赵沛猿臂一伸,揽人入怀。
想起昨夜之事,栗夏羞得将脸掩在被中,却见男人俊脸直直逼近,与他鼻息相接,避无可避。
“夏儿,真的是你,”他嗓音低哑,“恍如梦境一般。”
“言初。”栗夏闷闷答道,“不是梦。”
“真的?”赵沛蓦地掀开被子一角,迎着她羞涩的目光,“我不信。”
说着再次吻了下来……
————
玉逍早上出来遛弯,见五个军官立在一处花园门前窃窃私语,一看到他,立刻围了上来。
“玉先生。”众人行礼道。
“你们不去帐前,在这里做什么?”玉逍奇道。
几人面面相觑半天,终有一人道:“王爷不在,咱们去也没用啊。”
“王爷不在?”玉逍看了看时辰,有些难以置信,“他平日不是都最早的吗?”
军官艰涩道:“咱们有紧急军情要报。”
玉逍问:“王爷在这儿呢?”
众人纷纷点头,指了指里面,“凝翠阁。”
玉逍恍然,“多长时间了?”
“已经三天了。”
玉逍:……
五天后,一大清早,紫竹轩的香炉里飘出袅袅青烟。
一袭身影在烟雾中若影若现。
玉逍快步而来,准备再添炉火,蓦地看到来人,咧嘴笑问:“慕姑娘,这是出阁了?”
慕黎夏面颊一红,嘟嘴道:“玉先生说笑。怎么,现在就要添柴取暖不成?”
玉逍瞟她一眼,“你这张嘴啊。”
“先生,先生!”清越的女子声音传来,伴着一阵脚步声,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闯入眼帘,看到栗夏,猛地停住,迟疑地问:“这位莫不是慕姑娘?”
不等玉逍说话,栗夏便笑道:“让我猜猜你是谁。”
女孩驻足倾听。
栗夏道:“季摇光的妹子,对不对?”
女孩点点头,眸子里仿佛有星星,“您如何知道。”
栗夏摸摸她的头,“跟你兄长一个模子刻的。”
“我叫季玉衡。”她梨涡浅笑,妥妥的美人胚子。
季摇光一个男子都长成那样,待这姑娘长成还不得惊为天人。
“名字里也有个‘玉’字,说明你和玉先生有缘,”栗夏知道,是赵沛推荐玉逍给她治病,“你的身子好些了吗?
“先生已将病情稳住,不用大哥损耗心血了。”她说着,神情满怀感激,季摇光屡屡向赵泽讨药,就是为了激发精元给她治病,结果导致药期提前,差点失掉性命。
“那便好,你哥哥也可安心了。”栗夏说着,打了个呵欠。
“姑娘好像很累,不如到房里歇会儿吧?”玉衡拉着她的手,两人仿佛非常投缘,聊了几句便熟络起来。
栗夏是个认床的主儿,若在平时,肯定会婉言谢绝,可今天不知怎么的,只想赶紧躺下。
玉衡的房间弥漫着淡淡的药香,栗夏生平从未感觉这样疲惫,和衣躺在她的床/上,刚闭上双目,便传来清浅的呼吸声。
午时刚过,赵沛的便身影出现在紫竹轩,这五天来,两人第一次相隔好几个时辰没见面。
想起栗夏的笑容,他紧缩的眉心渐渐舒展开来。
紫竹轩常年雾气昭昭,香烟袅袅。独门独院坐落在王府后面的半山腰上,仿佛遗世独立的岛屿,冷眼旁观着世间繁华。
赵沛提步跨入门槛,小院子里很是安静,只有秋风吹着黄叶的沙沙声。
来到丹房门口,玉逍正使劲摇着扇子扇旺炉火。
他一抬头,发现赵沛不知何时站在面前。
“见过主上。”玉逍来到近前,小心觑着他的脸色,似笑非笑道:“王爷五日不见,来卑职的药庐是……”
“孤好得很,”赵沛黑眸瞥他一眼。
“王爷眉宇间忧思缠绕,注意身子。”玉逍见缝插针地提醒。
赵沛沉吟片刻,问道:“听说夏儿到你这儿来了?”
玉逍正要回话,凉风乍起,玉衡突然出现在门口,气喘吁吁地说:“先生,慕姑娘她、她……”
赵沛面色一变,转身出了房门。
飘着淡淡药香的房间里,栗夏躺在小小的竹床之上,睡颜安详。
玉衡带着哭腔道:“怎么叫也叫不醒慕姑娘。”
赵沛飞快来到床前,握住栗夏的手,在耳畔轻唤,果真没有反应。
站在旁侧许久的玉逍面色不虞,随即拿出银针道:“卑职看看。”
他施诊半晌,缓缓起身,摇了摇头:“王爷,慕姑娘招魂之时心元已损,后经长途跋涉又曾受过剑伤,气血消耗过度,怕是……”
“怕是?!”赵沛表情凛然,冷喝一声。
玉逍从没见他如此慌乱,叹了口气,终是说出内心的顾虑,“怕是再也醒不了了。”
玉衡听闻,竟呜呜地哭了起来,悲怆之声平添几分烦躁。
赵沛音调冷冽,“孤陪夏儿待着。”
“王爷,”玉逍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他打断,“出去吧。”
时光如梭,赵沛留在紫竹轩,一待便是三天。
第四天天还没亮,玉衡的房门外便跪着满地的人。
玉逍劝不动众人,叹气道:“慕姑娘这般,王爷不会见你们的。”
为首的部将双目通红,显然是几天几夜没有合眼,膝行到门前,目眦欲裂,“王爷身系北疆存亡,若您再不拿个主意,北军将是灭顶之灾啊!”
可不论外头的人如何求见,里头偏就没有任何动静。
“诸位将军先回去吧,在下找时机劝说王爷,”玉逍在旁道,“大帐还有军务等着处理。”
“军务?”部将喝了一声,“命都没了还干啥军务?!这一但交了兵权,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华荫王狼子野心、天下皆知,必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王爷竟信他不成?”
话一出口,他便后悔,脸涨得通红拱手道:“我们都是大老粗,不会说话,玉先生见谅!”
玉逍连忙摇头,“将军言重,在下都明白,可王爷心思全在慕姑娘身上,也得容他缓缓。”
部将长叹一声,“慕姑娘和王爷刚重逢,这身子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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