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的雪-6
直到男人主动退开,巨大的压迫感也随之远离。
乔雾抽纸巾擦拭唇角被揉花的口红时,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变态。
汽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郊外驰进了市区,而夜幕也跟着降临在了面前。
万籁俱寂,星光满天,长街的灯一盏一盏迎面飞掠过来,又一盏一盏迅速倒退离开,城市的道路如同一条闪闪发光的长河。
车内沉默依旧诡异。
苏致钦转脸看向窗外,没什么情绪的眼睛在车窗玻璃的倒影里,竟显得格外清亮。
男人侧脸干净的下颚线,在飞逝而过的灯影里,清冷如水。
考虑到以后还有三年要相处,乔雾决定硬着头皮追问:“先生,我并不是在跟您开玩笑,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知道您的喜好。”
除了眼前的身体报告,她对他一无所知。
虽然协议明令她不能过多去探究他,但私下打听跟当事人愿意主动告之,应该是两码事吧?
乔雾决定在违约的边缘试探一下。
顺便也看看这份协议对自己的约束到底有多强。
苏致钦漫不经心地扫过来,微微弯起的眼帘,像是对她的意图了然。
同时,乔雾也觉得有必要对他这种喜欢乱翻旧账的行为进行一定程度的教育。
“再说了,您实在没必要再跟我提已经过去的人,”乔雾想了想,露出受伤的表情,“这样真的会令我很为难,很不知所措的。”
pua大法第一步:把不是对方的过错,无来由地、尽数推在对方头上,先声夺人,先让对方处于一种道德弱势局面。
苏致钦挑了一下眉,等她继续开口。
“毕竟,从今天开始,您在我眼里,就是不一样的。”
pua大法第二步:当对方处于道德弱势的时候,提高他在你心里的认知地位,让他无法注意到你暗搓搓的打压,以便为绝杀做好铺垫。
“所以,您既然已经处于绝对的优势位,请以后也不要做这种无聊的比较了。”
pua大法第三步:彻底否定他先前的决策、想法,抹杀他的自主意识,必须让他自己明白,两人如果处于一种情绪僵局时,全是他最开始错误的行为和言语造成的。
苏致钦笑了一声,重新带起眼镜,低头翻看起文件来:
“那如果我不做比较,这不就等于纵容你在一些无意义的问题上执着?”
乔雾:?
“如果你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我反而会对你失望。”
“我的建议是,与其费心思弄明白我的喜好,不如你保持现状,我不希望你因为我的喜好而抹杀掉你那些令人心动的特质。”
如果撒谎成性、坑蒙拐骗也算令人心动的特质的话,那你喜欢人的口味还挺独特的。
乔雾偷偷翻了个白眼,正在心里腹诽。
等等!
怎么这些话听着有点耳熟?
这不就是她刚刚的pua大法三步走策略吗?
先打压,后质疑,最后再扣顶大帽子。
救命!
你现学现用都没给学费!
乔雾两眼发黑,只想给自己掐个人中。
在文件上龙飞凤舞地签完字的苏致钦,压根连头也没抬:“你现在是不是在想,这个人比孙少飞难骗很多,算了,看在给得多的份上,你可以忍忍。”
乔雾艰难地扯了扯嘴角。
“……不至于吧?”
“你都写在脸上了。”
男人的注意力似乎仍旧放在文件上。
乔雾下意识转头去就照车玻璃,但下一秒又迅速反应过来,自己这种行为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只好僵着脖子,假装自己在看窗外的雪景,却意外地发现,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已经停在了一家私立医院的门口。
乔雾:?
要干嘛?
正犹疑间,有黑影自头顶落下。
她眼睁睁地看着苏致钦俯身靠近,那双漂亮得如同宝石般的瞳孔近在眼前,直到——
微凉的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
“乔雾,你生病了。”
乔雾下意识抬手想要拨开他放在自己额头上的手,但想到自己好像是不可以拒绝他的要求的,于是放在膝上的手指屈了屈,最后也没抬起来。
她知道自己在发烧,但比起早上见到阮翌那个傻逼那会儿,她已经好多了。
毕竟高浓度的酒精,作用到她的大脑,至少能让她打起精神,像个醉汉一样生龙活虎。
她不想病怏怏地惹未来雇主不快。
但这样轻而易举地就被对方拆穿,面子上多少有点挂不住。
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发现的异样。
视线落在私人诊所的招牌上——这是莫斯科众所周知最贵、最黑心的医院。
被赶鸭子上架的乔雾有点委屈。
“先生,我没有钱。”
俄罗斯虽然公立医疗免费,但一个小病就要排上一个月的队这种情况遍地都是,所以她以前身体不舒服,都只是去药店随便买点药吃。
她垂着眼帘:“我也不想预//□□//个100万。”
苏致钦的视线落在她发顶的乌旋上。
少女的体温发烫,她自己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身体已经微微发抖了好一会儿了,可怜巴巴地就像一只在雪夜里流浪的小狗。
苏致钦的声线一如既往的温和,甚至称得上耐心。
“诊费和药费,我会承担。”
“那能把这些直接折现给我吗?我身体很好,晚上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苏致钦平直的声线有些硬:“你脑子是被烧糊涂了吗?”
“如果你的病明天还没好,那从明天开始,就算工伤,工伤会有额外的补助。”
乔雾为他的慷慨眼前一亮:“比如?”
苏致钦:“一天一万美金。”
乔雾双手合十:“您可真是大善人。”
苏致钦:“从你的一百万里扣。”
乔雾眼睛的星星坠落了:“先生,您知道工伤在劳动法里到底是什么意思吗?”
苏致钦让司机拿了一顶帽子,盖在了乔雾的头上。
“雇主方的合法权益在雇佣方的工作时间内受到了伤害,就叫工伤——因为这会导致他无法正常地履行他的权力。”
乔雾:“……”
你可真行啊,罗翔都没你懂法。
乔雾一脚迈下车的时候,扑面而来的冷风把她的脑神经都吹成了浆糊,就连眼前的雪地都开始模糊。
后来再发生什么也记不清了。
迷迷糊糊间只感觉到似乎有什么微凉的、柔软的东西轻轻擦过脸颊,就像小时候每次发烧的时候,妈妈都会盖在她额头的毛巾。
乔雾下意识地把脸上往妈妈的手边凑了凑。
一下子心就变得很安定,她沉沉地睡了过去。
-
乔雾是被耳边的电话铃声给吵醒的。
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眯着眼睛看了眼来电人。
是晓静。
她侧了个身,把手机压在耳朵底下,按了接听的同时,还不忘拉高被子,盖住了脑袋。
她租的小公寓窗帘并不厚重,阳光热烈早晨,漏窗而入的光线总是会晒得人眼睛痛。
晓静张口就问她二十万哪来的。
她早上醒来看到她的转账,简直不可思议。
乔雾没怎么犹豫,就把来龙去脉跟对方说了一遍,毕竟两人多年好友,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好瞒的。
她没睡醒,说话吐字都懒洋洋的,只有在提到阮翌的时候,才找回了点愤怒的情绪。
晓静听完拳头都硬了。
“这狗东西,怎么还有脸来欺负你呢?”
“要不是他爸爸不要脸从你手里骗你妈的遗物,你用得着现在过这种日子?”
晓静对她的行为不做丝毫的道德评价,只安慰她:“入场费那边你不用担心了,我已经替你办好手续了。”
乔雾道了声谢。
她现在已经彻底清醒了过来,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身,换了右手拿手机,左手垂在被子上,手背上青色的经脉处有个小小的针头印。
乔雾:?
昨晚苏致钦把车停在了私人医院门口,然后——
她皱着眉头慢慢回忆,目光下移,看着自己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换好的睡衣,陷入了沉思。
晓静:“那那位好先生,他长得帅吗?”
对方在电话那头叫了她好几声,乔雾才渐渐回过了神,她反复回想昨晚的事情,自然回答得也就心不在焉。
“还可以。”
晓静来了兴趣:“那他现在人呢?”
对啊,人呢?
客厅里有脚步声。
“不说了,我有点事。”
乔雾匆匆挂了电话,几乎是跳着下了床,一把拉开房间门,她在看清客厅里的男人的时候,下意识想要问好。
“先生,早——”
顺着对方的视线,后面的几个字就卡在乔雾的喉咙口出不来了。
漏窗而入的金色阳光柔软地洒在她的画架上,那副画了一半的玫瑰花丛里的少年,正垂着眼帘翻开书页,乌金西坠,夕阳从他苍白修长的指节里透过,投在雪白的书页上,绿藤矮萝的枝桠无风轻摆,少年的乌发里微不可察地埋着一片细小的白色花瓣,将坠不坠。
浅蓝色的天幕上悄然挂起了淡色新月。
柔软的月光落在少年唇角散漫而柔和弧度上,油画里,少年垂下的眼睫每一根都被作画者精心描绘,纤长动人。
而现实中,画架前的“玫瑰少年”则缓缓地从画布上移开目光,脸上露着跟油画里几乎一模一样的微笑,从眼底蔓延开的笑意,意味深长。
赶在达摩克里斯之剑落下来之前,从来撒谎都不需要打草稿的乔雾决定充分施展一下自己如簧的巧舌。
“先生,其实我有一个朋友。”
这个朋友经常会上她家来做客,且在绘画方面极有天赋,能够将她口述的画面惟妙惟肖地付诸笔端——当然,他所见的这幅油画,也是这位朋友的手笔。
只是很可惜,这位朋友最近去欧洲公干了,他们注定无缘一见。
苏致钦认真听她介绍完这位神出鬼没的朋友,然后看着她汲着拖鞋,用纱布盖在画架的同时,不忘把四角也包得严严实实。
他坐在沙发上,饶有兴致地看她忙进忙出。
“最近气温反常,让你朋友在欧洲注意身体。”
“会的。”
乔雾面不改色地拎起画架,准备将这幅令人社死的油画彻底打入冷宫。
苏致钦弯起眼帘。
“不能再生病了,不然没有人愿意被她一边拉着手,一边哭着叫妈妈。”
“啪塔”一声。
跟着木质的画框掉在地毯上的,还有乔雾稀巴烂的良心和她欲盖弥彰的羞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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