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事故发生得突然,谁都没有预料到。
好在任楠兮反应及时,侯楷森也在惊了一下后扶着卓老师追下来,看到北尔窝在任楠兮怀里抽泣,两人身上都没有什么伤,提起来的心总算落下。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有些伤是不会显露在外面的。
更不会知道,为了救下北尔,任楠兮使出了全力,背后险些擦出火花不说,手腕还被树丛给刮了好几下。
具体是几下,任楠兮也不清楚,那种紧急情况,也不可能分神去注意。
再加上不想让小姑娘担心,他忍着后背的刺痛把人安抚住,和卓老师说了一声,提前下山。
山下刚过一点,是一天中最热的时段。
任楠兮护着北尔,背部正对着射下来的阳光,滋滋的,不断冒出热汗,把本就脏乱的衣服湿得像是从泥潭里打捞起来的一样。
而这些,北尔都没有注意到,因为任楠兮的刻意忍耐,她也不可能这么快注意到。
直到——抵达了家门口。
北尔终于从过度惊吓中缓过来,发现身后的人变了个颜色,双眼猛地睁大。
“任……任任……任……老师?”
实在是太过震惊,她张着嘴巴,期期艾艾了好大一会儿,才把眼前的任楠兮和平时的任老师联系起来。
“你怎么,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应该是太热了。”任楠兮低头查看,低下那一刻,湿湿的布料擦过背上的伤口,他眉头一紧,随即不动声色地抚平,淡笑着道,“回去洗洗就好了。”
“那,那我帮任老师洗吧!”
虽然没有察觉其他异样,但北尔知道,光是太热,衣服是不会那么脏的。
应该是救自己的时候被山上那些草草木木给欺负了一遍。
反观自己,有任老师护着,几乎没有受到什么欺负。
心里满满的都是感动。
感动之余,她又觉得愧疚。
如果不是自己不小心栽倒,任老师怎么会被欺负成这样。
可事情都发生了,她再自责又有什么用,只能在愧疚作用下,主动揽下该负的责任。
也让任楠兮陷入了犹豫。
“这……”
倒不是他不想把衣服给出去,实在是不能给,否则会暴露背后的伤口。
只是不给的话,小姑娘疑惑起来,问为什么,岂不是更容易暴露?
不行。
他不能冒这个险,不然这一路的隐忍就都白费了。
再瞥到不远处安静的学校,任楠兮思索一番,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这样吧,我先回宿舍换衣服,换好了,再把身上这件送过来。”
……
经过一连串的折腾,任楠兮身上的汗越流越多了。
北尔愧疚又心疼,没有多想就催促他快些回去,并且让他不用着急,慢慢来,要是难受还可以洗个澡。
可惜就算任楠兮想洗,他的后背也不不一定允许。
得先看看伤口严不严重。
加之继续待下去也会有暴露的风险,任楠兮快步回了宿舍,关上门,脱掉上衣检查自己的后背。
所幸,伤口不怎么严重,只擦出了几条细细的红血丝。
任楠兮松了口气,想着小姑娘还在等自己,又简单擦拭一遍,从柜子里拿出一件新的换上,再把换下的脏衣服装进袋子里。
在此期间,北尔已经放好了清水,耐心等候在院子里。
见任老师这么快回来了,还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她这才放下愧疚和心疼,提着脏衣服走向木盆。
说是脏衣服,实际上应该叫脏脏衣服。
一入木盆,盆里的清水就被染成了黄泥一般的浑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好几个月没洗呢。
除此之外,袖子上破了一块口子。
不算很大,但部位恰好在袖口往上两厘米左右,很容易被人看到。
这可怎么办?
北尔发了愁,双手举起那片袖子,眉头皱巴巴的,思考应该怎么补救。
如果直接补救,家里倒是有相同颜色的布料,唯一为难的,是两种布料材质不同,强行补上去,会有种东拼西凑的感觉,很不礼貌。
如果不直接补,而是选择取巧,可行是可行,问题在于,怎么个取巧法,能够既不破坏袖子,又做到美观?
很难。
以北尔现有的知识和审美,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好的点子,索性边洗边想。
洗干净了晒在院子里,继续两手托着下巴,冥思苦想。
一分钟。
两分钟。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想到太阳从院子里跑开了,她终于灵光一现,激动地跳起来,双手合十。
有了!
_
四月午后的阳光,已有了些许初夏的味道。
几个钟头晒下来,原本湿漉漉脏兮兮的衣服变回了干干净净的样子,完全瞧不出此前受过多么严重的伤。
再趁着北父北母还没回来,北尔利索又小心地把袖子补救好,细细修了几遍,觉得差不多了,送还给任楠兮。
“好了?”
“嗯嗯。”北尔重重点头,双手捧着洁白如雪的衣服,跟献宝似的,配合着那被微微晒红的小脸,既憨厚,又可爱。
这让任楠兮想起了自己的小侄女。
比小姑娘小几岁,今年九月应该也能到上小学的年纪了,却从来没有做过一次家务,洗过一件衣服。
当然,一出生就是在富裕的环境下长大,又是顽皮的性格,小侄女和大多数城里的小孩一样,根本不需要这么早开始学习这些能力,甚至有一些永远都不需要。
而北尔没有那种条件,更不可能有那种条件,所以被迫印证了那句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年纪小小懂事又乖巧。
不仅从来没有说过一声苦,也不会给别人带去不必要的麻烦。
哪怕麻烦不可避免,事后,她都会肩负起自己该负的责任,补上一份十足的诚意。
这也就是为什么,任楠兮会独独对她特别的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因为他知道小姑娘是这样的性格,更心疼她被迫养成了这样的性格,所以不希望她在遭受惊险后又陷入自责,没有拒绝她提出的帮忙清洗。
只不过速度着实快了些,快得任楠兮差点以为小姑娘家里有洗衣机。
再看小姑娘那一脸憨厚,他低笑一声,散去那个跟小姑娘有多急切似的念头,伸出手接过来。
“谢谢。”
许是承载了小姑娘满满的心意,本该是没什么重量的衣服,竟然有种沉甸甸的感觉,又散发着一股清新和绵软。
事实上,这里面也确实藏了心意。
但有些心意不好直说,又怕被看出什么,北尔就主动提醒:“那个,衣服的袖子破了一块,我看不怎么大,就稍微修了一下。”
这一提醒,任楠兮总算知道袖子破了。
以往衣服破了,他基本都是不会再穿。
可看着小姑娘那隐含期待的眼神,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了一种破了的衣服也能被修好的感觉,找到那只袖子,翻开来。
“怎么样?”
任楠兮……
任楠兮说不出话来了,看着袖子上那颗爱心,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惊喜吗?
肯定是有的。
哪怕不知道先前破成了什么样子,他都没想到小姑娘居然会在那个基础上,把破口裁剪成了爱心的形状。
那要说意外吗?
也是有的。
不仅有,而且更为确切地说,应该是不太理解。
不太理解小姑娘为什么要补成一颗爱心,不太理解这颗爱心所要表达的意思。
于是他问:“这个……”
“是爱心勋章。”北尔急忙解释,“爸爸妈妈从小教我要懂得感恩,任老师救了我,还不止一次,我心里特别激……感激,可是又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就做了一个爱心勋章。”
原来如此。
任楠兮豁然开朗,摸着那一颗爱心勋章,眼神软成一片。
奈何北尔没怎么说过这么长的话,说的时候有些过急,还差点说漏嘴,导致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乱跳,压根不敢抬头。
“嗯……那,那任老师,喜欢吗?”
“喜欢。”怎么会不喜欢,能收到这样独特的勋章,没有谁会不喜欢。
那就好。
北尔捂住小心脏,慢慢缓下来。
任楠兮夸了句心灵手巧,她不好意思地扇扇眼睫,眼里残留的忐忑完全被盈盈的笑意取代。
果然,这样做是正确。
任老师没有发现爱心勋章的另外一层意思。
也多亏有这次意外,她获得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偷偷把小心思藏了进去。
这样,不管任老师去哪里,走到哪里,都能看到这颗爱心,想起这颗爱心是自己为他做的。
专属于他的。
独一无二。
_
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天晚上,北尔做了一个梦。
梦里,任楠兮穿着那件爱心勋章站在讲台上,朝着下边的学生炫耀。
“知道这是谁给我做的吗?这是我的小姑娘给我做的,整个村只此一件。”
有学生就问:“那个小姑娘是谁?”
“当然是——”任楠兮勾唇一笑,看向北尔的方向。
四目相对,北尔心跳扑通扑通加速,结果没等任楠兮说出自己的名字,她就捂着眼——
一溜烟。
跑了。
“……”
梦境止于此。
北尔唰一下睁开眼,眼里略微迷茫,显然还没有彻底醒过来。
过了差不多快有十秒钟,门外传来脚步声。
北尔眼睫一眨,紧接着嗖的一下钻进被窝里,连脖子带小脑袋,缩成了一只熟透的苹果。
天……天哪……
她做梦了。
梦到了任老师。
穿着那件爱心勋章,还说自己……自己是……
那五个字太过羞耻,熟透的苹果浑身都软了,裹着被子翻了个身,左边滚滚右边滚滚,一个没注意砰的一下撞到了床头。
“呜……”
低低的痛呼飘出静谧的房间,北母上厕所回来的脚步一停,感觉好像听到了女儿的声音,对着紧闭的房门唤了一句:“尔尔?”
没有回应,里面也没有什么光漏出来,应该是没睡醒听错了,那就回到自己房间继续睡。
睡下不久,被子里的北尔探出了半颗脑袋。
听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她钻出另一半脑袋,揉了揉被撞到的地方,心想还好自己反应快。
又被自己给蠢哭了。
跑什么啊。
有什么好跑的。
做梦而已,又不是真的,又不会和妈妈一样真的可能进来。
现在好了,任老师说的小姑娘到底是不是自己,都不能确定了。
好不容易梦到任老师一次,梦就这样结束了。
呜……
伤心透顶,北尔差点又呜出了声,连带着软趴趴的小身板都不想动了。
直到眼角余光瞥到窗外那漆黑的夜色,她心生一计,觉得再睡一觉说不定能把梦续上,掖了掖被子,紧紧闭上眼。
没想到凌晨三点都过了,她依然半分睡意都没有。
造成的后果,是第二天上午睡过头,非常光荣地成为了唯一一个迟到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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