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是赏花宴的日子,下午时分,顾府外,大雪纷飞。
扶窈往府门跑去,身后的两个丫鬟追都追不上,她穿着红绸短袄,衬得脸蛋白里透红,边跑着,朱红绸缎上的玉石珠宝发出哒哒声,悦耳又轻快。
她偏头一瞧,见伫立在府门口看雪的顾宴生,亮起了眸子,脸上笑嘻嘻,放轻了脚步,双手猛地一拍顾宴生的后背。
顾宴生轻轻侧身,瞧见扶窈红着脸蛋、不停喘气的模样,轻拍扶窈后背,给她顺气,低沉地斥了一声,“跑这么快干什么?”他微弯起腰,理着扶窈凌乱的发丝,另一只手扶住扶窈的手腕,微微用力,道:“路滑,小心点。”
他方前一直注视着府内,早就看见跑来的扶窈,自然不会遭她吓着。
即便不看,那急匆匆地、只知道踩雪堆,发出咔咔声的人,还笑盈盈的,定只有扶窈了。
可见到扶窈拧成八字的眉,抬起一双桃花眸,直瞅着他,一脸幽怨,颇为不满的模样,他笑了笑,只好应了扶窈的小把戏,故作惊讶,挑了挑眉,“吓着我了。”
扶窈一听,原本幽怨的眸子,下一刻便白了他眼,嘟囔道:“顾宴生,你装得一点都不像。”
顾宴生拿她当傻子呢!
顾宴生扬眉,并不说话,他牵起扶窈的手,接过李轲递来的油纸伞,一手护住扶窈的肩,俩人走在漫天大雪下,他淡道:“那下次改罢。”
一把油纸伞,全往扶窈的那边倾。
扶窈才不信顾宴生的话呢,她朝顾宴生吐了吐舌头,眸子又好奇地往外面瞟着,见飘飞的大雪,不禁缓缓往外伸手。
她的手还没完全伸出去,顾宴生便打了一下她的手,她极快地收回自己的手,回眸瞪着顾宴生,还没容她呛几句,顾宴生便侧睨了她一眼,道:“想得风寒?”
扶窈身子娇,平日不生病,生一次病就是磨人的主儿。
得一次风寒需浑浑噩噩好一阵,才彻底好的起来,又欢喜可怜巴巴的一张脸看他,真不知是在折磨自个儿,还是在折磨他。
扶窈挑眉,侧目瞄了一眼顾宴生,勾起一边唇,她手肘往后一顶,直接挣脱顾宴生,跑进雪天里。
她连忙带上雪帽,直接上了马车后,撩起绸帘后,笑嘻嘻地歪头看顾宴生一眼,连忙钻进马车。
顾宴生悄然放快步子,斥了一句,“真是顽皮。”
赏花宴,说起这名字是赏花,可冬日有什么花可赏?
赏花宴,赏的自然不是花,只是皇权贵族随意找的一个名头,将人聚起来,谈些旁人不可知的秘事。
至于此次秘事是何,扶窈自当知道,毕竟她此次可是当事人,可不同往日了,不能撑着脑袋,吃着点心,在一旁当看客了。
此次,她遭人陷害成刽子手,头一次遭人栽赃,她心头有爱玩的兴致,兴奋不已,这般的兴奋,带着几分怒气。
刚入大殿,扶窈放眼望去,抬高了眉,轻轻嗬了一声,又如往常那般,将一股凌人的气质带在身上,扫了一圈看去。
这番还真是除了不能来的,或是压根来了没用的,其余的人可都算来了。
扶露这个爱挑事儿的主,自然也来了。她冷笑,轻轻略过扶露那处,压根不将此人放在眼里,便没再看众人。
扶露握紧手中的琉璃盏,狠盯着视线已经没有停留在她身上的扶窈,她凭什么还笑得出来?
闹出如此大的丑事,心中真是没半点数!
一侧的丫鬟暮棠看扶露手缝渗出的血丝,担忧地小声道:“主子”
扶露恶狠狠看向暮棠,低道:“你给本宫闭嘴!”
她轻嗤几声,冷盯着远处的扶窈,慢慢抹开手上的血渍。
扶窈先一步顾宴生,一脸雀跃模样,朝中央的男人,做了个礼,声音脆脆,“父皇安,许久不见,父皇可有想女儿呀?”
顾宴生淡淡笑着,随在扶窈身后,附身做礼,“皇上安。”
他缓缓地分别向两侧做礼,瞧着姿态虽低,但一举一动,清清淡淡的嗓音入耳,谁都不会觉着面前仅仅是个臣子,只怕是比皇族还要矜贵几分。
其余人在顾宴生与扶窈身上来回打转,他们悄无声息地打量,窃窃私语的动作,顾宴生尽收眼底,他轻轻转动着檀珠子,笑而不语。
扶窈眨着眸子看荀帝,荀帝扶越瞧见这般生动的扶窈,心头自然乐开了花,他淡笑回应,“顾爱卿。”
扶越一张病气的脸转到扶窈身上,顿时堆满笑意,故作严厉,点着扶窈道:“你个不听话的,朕叫你在外头干什么?你最后又干了什么?”他浑浊的眼眸往身侧一瞥,又严厉道:“不向你母后请安?”
扶窈脸上的笑容一滞,看向扶越身侧的人儿——
何氏,她的母后,亦是执掌六宫的皇后。
何氏面容冷傲,容貌同她五分相,她看向她时,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便淡淡收回了眸子。
扶窈看了,轻嗤一声,更是半个眼神没给何氏,也不搭理扶越的话,自顾自地往自己的位置走去。
她这母后,向来只会给她招惹麻烦,小时除了蛊惑她要来顾宴生那回主动找了她,而后压根没找过她,如今她还不知道,何氏让她要来顾宴生,到底是何种意思。
至于这位母后,她眼里向来只有她的皇兄们。
她有两个哥哥,一个是大皇子扶融,另一个是三皇子扶儒,三哥驻军在外,并不在朝中。
幼时她还盼过何氏的爱怜,后面她看透这位同她五分相的女人,便再也没有盼过了。
她往何氏右旁一看,便瞧见她的大哥扶融,面露难色,她轻嗤一声,又遭父皇的问题给问住了吗?
她这哥哥,就是一个有名的浪子,吃喝玩乐,比她与杨承遇还要精通,之前她能听说馆院的事,大多都出自她这不靠谱的大哥。
荀帝扶越蹙眉看她走到位置上,瞪了她一眼,她蛮不在意,随意地对着扶越晃了晃脑袋。
扶越笑了,他这小女的性子真是完完全全遗传他傲娇的妻子,他想开口指责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果不出扶窈所料,荀帝扶越给顾宴生赐了坐后,便面带严肃地看向扶融,“四书常理,你还没有想到是何道理?”
扶融面容一慌,正想开口否认,何氏先一步开了口,身子依着荀帝扶越,笑盈盈道:“皇上,融儿就得您多多指点,不然的话,怎明白自己身上的担子有多重?”
扶融连连应答,“对对对,母后说的是!”
扶窈撑着脑袋,津津有味地看着何氏挂不住的脸,她愈看愈兴奋。
悄无声息地,顾宴生坐在了她旁边,她惊讶地望了过去,看着慢条斯理地理衣裳的顾宴生,蹙眉道:“父皇怎会允你坐我身侧。”
按理来说,她同顾宴生,也不曾是过去的主仆关系,如今身为臣子的他,再怎么也不会坐到她身边。
虽大荀开放,可臣子坐公主身侧,不是乱了规矩吗?她虽不在意这规矩,可父皇呀、顾宴生这些人,不是在意的很吗?
顾宴生挥袖掩面,抿了半口暖茶,扫了一眼众人后,视线缓缓落在她身上,轻飘飘说了句,“帮你问问皇上?”
扶窈噎住,顾宴生定还在气她淋了雪,才如此回应她,平日里,顾宴生哪会如此?
她正想回顶几句,便听到另一个娇媚的声音,真是娇媚到骨子里头了。
她不回头,都知道是谁,那便是李贵妃,在大荀仅此于皇后的妃嫔,听说父皇还没当上皇上时,父皇身边便有他们二人伺候。
她转眸看过去,便看到李贵妃掩面轻笑,“融儿怎会不知道他身上担子重呀?姐姐真是护得紧呐。”
扶窈听了,捂唇掩着笑意,李贵妃这话还真是绵里藏针,一是说扶融知道父皇重用还答不出来这“四书常理”,暗里说扶融平日里没好好用功,二就是隐晦说何氏小家子气,半点事都得替扶融开脱。
高实在是高,不愧是她母后何氏旗鼓相当的李贵妃呀,弄得何氏一时半会竟找不到说头了。
扶窈憋笑憋得心闷,便只好低着头,假咳了几声。
李贵妃身侧的扶玉面色略带惊讶,看着她,笑得温柔道:“幼妹这是冻着了?”
扶窈抬眼看着扶玉,见那温婉真诚的笑意,挑了挑眉,漫不经心道:“多谢大姐关心。”
父皇育有六子四女,李贵妃则是有三个孩子。
二皇子扶黎与六皇子扶黎,其中还有大公主扶玉,扶玉每每见人都是温婉模样,她同她不太熟稔,不知此人到底是个怎样的秉性。
只不过,她自幼便下意识疏离扶玉,她也不知为什么。
正在扶窈陷入思索时,何氏的声音便幽幽传来,“皇上,今日一聚,不是有关窈儿么?”她睨了一眼李贵妃,笑道:“莫遭人混淆视听罢。”
扶窈冷笑,何氏为了给扶融开脱,竟故意将火引到她的身上?可真是她的好母后呀。
她想冷嘲热讽几句,顾宴生先她一步,看着何氏,淡笑道:“皇后娘娘说的是,今日一聚,皇上自有定夺。”
这话一说出口,荀帝扶越的面色便沉了下来,其余人不约而同地沉下了面容,人命关天的事,死的还是国子监祭酒的儿子,若是不弄个好说法,这天下人怎么看扶姓人?
比起其余人突如其来的沉默,扶窈笑看众人,慢悠悠地喝着菩提子汁,不是她做的事,她为何要担心?毁掉扶家名声的人,又不是她。
顾宴生语毕,更如事外之人那般,面色不改,淡笑挂在嘴边,一副儒雅公子模样。
他甚至给她夹了一片青菜,放入瓷盘,见她脸黑了下来,笑意不减,道:“多吃点。”
另一处,扶露脸上挂着轻蔑的笑,盯着对面的二人,开口附和道:“对呀,父皇!一切允公处理,皇族犯法,与民同罪。这不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吗?”
她这次倒要看看,在父皇眼皮子底下,这顾宴生怎么护得住扶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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