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通明的酆都街上,所有男女老少的路人齐齐转过头来盯着张熬夜,原本热闹的街道此时陷入一片诡异至极的死寂。
店小二不知何时出现,他冷冷望着少年,他开口问道,却发出了胖和尚的声音。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此时唐魏子孙甘露和徐应纷纷拔出刀剑,警惕地看着慢慢围上来的人群,这个注定难熬的夜晚,已经发生了无数震撼他们心扉的怪事,面对眼前场景,除了一丝慌乱,已经没有多少惧怕可言,他们精神早已麻木了。
张熬夜笑了笑,伸出带着那串佛珠的手臂,然后在众人的视线下,那串佛珠慢慢扭动,最后化成一团缠绕在少年手臂上的癫狂蛆虫,被他厌恶地一挥手,全部甩落在地上。
他一脸平静地拔出黑缨枪,道:“你们是什么时候盯上我们的?难道在平阳郡里就跟着我们了?我相信你前面模拟竹鹤心声和我说的话里,大抵都是真的,但可惜我发现了这串佛珠是假的。胖和尚他或许真的进不来,或许也的真可以用两心通透过佛珠我传音……但很可惜,你装的胖和尚,哪怕惦记我们几个的安危,但还是知道的太多,思路太过清晰。你把他演得太聪明了,没了那股和二愣子一样的缺心眼儿的味道,我就察觉出不对劲了。”
酆都城内,一座佛寺的禅房里,一个肥头胖耳的年轻和尚正伏在案前,借着一缕烛光定定心心地抄写着经文,突然间打了好响一个喷嚏,接着心中油然升起一股子莫名其妙的委屈之感。
胖僧人一脸迷惘。
颇为古怪的是,这佛寺禅房里,此时坐在案桌另一侧的,却是一个穿着一身青色道袍的年轻道人。那道人手中捧着一卷佛经,正读得津津有味,此时抬头看到案桌对面那一脸惘然的胖和尚。那道人笑着说道:“竹鹤贤弟,怎么停下来了?抄经这件事比起诵经,反而更忌讳心猿意马,千万不要着了相了。”
胖和尚竹鹤听了一脸惭愧,赶忙说道,“是小僧心猿意马了,多谢青莲师兄指点。”
随后胖乎乎的肉手握着那支狼毫笔,沾了沾墨,刚想继续抄写,又一脸疑惑地抬头看了看四周,他的心中空荡荡的,似乎忘记了很多事情。
奇怪,小僧隐约记得自己修的是闭口禅,怎么感觉刚刚自己开口说话了呢?
……
街角的酒肆周围,面无表情的人群将张熬夜四人团团围住。
那店小二听完张熬夜的话语,一脸懊恼,他的眼睛耸拉下来,接着五官似乎都因委屈而蜷缩成一团,最后硬生生扭曲起来,一张人脸变成了一团狰狞不堪的血肉。
人群中那一张张没有表情的五官也随之变得扭曲,最后全部化为血肉,从脸部裂开一道大口,一根根猩红色的纤长尖刺从那口中绽出。
少年往前迈出一步,手中黑缨枪一阵乱舞,随着那一道道寒光在人群中溅起无数血花。一时之间不知斩断多少那纤细扭曲的肉刺,顿时化作漫天血雨。
张熬夜一声长啸,避开那无数道侵袭而来的肉刺,身形在空中高高跃起,手中长枪化为一点伶俐寒光狠狠刺向那店小二。
眼前唐魏子一手持剑,狠狠剁下一根扑面而来的肉刺,张熬夜那堪称骇人的攻势看得他一阵恍惚,早在豢坑的时候就知道这小子是个人狠话少的家伙,但自家兄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生猛了?
那店小二的身体极为诡异地扭曲,躲过那势大力沉的一枪,随后那一团模糊的脑袋生生开裂,一根修长的脖颈上顶着一颗婴孩般大小的头颅,恶毒地盯着此时在人群中杀得近乎疯魔的少年郎。
远处街上的路人似乎对这里的恐怖场面完全无动于衷,几十步开外的街上,依旧车水马龙的热闹景象。
纵使张熬夜杀伐骁勇,奈何这群脸上绽出的纤细肉刺实在太多,少年身上此时早已划破无数道细小伤口,此时早已成了一个血人。浑身浴血的少年郎看着飘在半空的那纤细肉颈上的婴孩脑袋,平静道:“徐镖头和邱师傅他们人在哪里,你把他们藏哪儿了?”
那摇灯教众荡在空中的婴童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回答。
然后持枪而立的少年脸色一变。
远处街上的行人不知何时都朝他们慢慢走来,每个人的手中都提着一盏灯笼和一面铜锣,随着张熬夜等人的目光,无数只纤细的小手从他们身上破腹而出,抽出一截血淋淋的肋骨作为棒槌,开始有节奏地敲打着铜锣,举着灯笼的那只手开始跟着啰响声摇晃。面无表情的人群向他们涌来,在整齐到诡异的敲锣声里,他们耳中逐渐响起一阵若有若无的诵唱声。
张熬夜几人脸色煞白,那诡异的诵唱声几个呼息之间便如雷鸣一般震耳发聩,勾起一股他们从未体验过的极致的痛楚,仿佛脑子都要炸裂开。
孙甘露和徐应已经承受不住倒在地上昏死过去,唐魏子咬着牙,撑着发红的双眼,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便举起剑尖狠狠地刺穿了自己的手臂,试图以此维持清醒来抵御脑海里那片昏天暗地般的极致刺痛。张熬夜没有好到哪去,少年双手攥紧手中的长枪,身子倚着,脑海里那算得上震天撼地的锣响和无数道诵唱声似乎要把他的意识都侵吞。他从未体会过这样的痛苦,此时看着那些敲锣的人群已经踩着地上一地残肢和尸骸围到他身前,脑海里那无数诵唱声也随之到达了极致。
从一片混沌的黑暗里缓缓醒来后,张熬夜有点迷惘地坐起身来,然后记忆如潮水涌来,他瞬间站起身来,勾起双肩一股剧烈的疼痛,他发现自己的琵琶骨上,穿了两根冰冷的铁链,链子那一头束住了自己的双手,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狭小的石室里。
他忍着痛凝视着手臂上的镣铐,然后看着它化成了一团扭动的蛆虫,接着猛跺几脚将那团蠕动的蛆虫踩成肉泥,然后当他刚想对付刺穿双肩的铁链,少年却愣住了。
他虽能看得穿这眠王大梦里的幻象,但哪怕是梦里,他也没法看到自己的后背啊!
他娘的,这帮摇灯教的疯子早就算好了。
双肩穿着锁链的张熬夜缓缓走到牢笼边,他看着外面狭长阴暗的地道和远处黑暗中垂下的钟乳石,自己似乎是被关押在一座洞窟里。他沉默不语,然后从头回想起在祠堂里醒来之后发生的一切,那没有双眼的打更人和画满他们一行人容貌的纸人阵,祠堂里那蛇颈的邱师傅和那群怪脸想必也是摇灯教的人了。可真的邱师傅和镖队在哪儿?徐镖头也一样生死不知。
他越是想便越发觉得心中一片乱,他对这种无能为力的被动感到一丝难以压抑的烦躁不安。
这帮游神教的疯子为什么不杀了自己?二愣子他们几个人现在又在哪里?也一样被关着?
一个少女的声音从他边上不远处传来。
“有人在那边吗?你也被摇灯教的抓来的么?”
少年没有回答,反问道:“你是谁?”
但是,那少女平平静静的一句话,却让他整个都陷入了迷茫和震惊。
“你先告诉我,你是哪位高天尊座的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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