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气候恶劣,高空中寒风凛冽,即使车上加装了阵法也难免颠簸。
容晏便在轻微的颤动中朦胧地张开了眼,动了动身子想支撑自己坐起来。
伏在床边的娄萧猛地弹起,头发有些乱,眼底压着一片乌青,看见容晏艰难地想支起身子,忙向他身后塞了几个软枕扶他靠住,语气里掩盖不住惊喜:“阿晏,你醒了!”
容晏按着额头,似乎刚刚梦见了千千岁岁,一时转醒还分不清今夕何夕,哑着嗓子应道:“十四?”
说话时容晏下意识地握着戴在胸前的一块玉佩,淡青色,半月形,下面还坠着一粒价值不菲的玥珠。
娄萧的眼睛瞟了一下容晏的手,旋即状若无意地挪开目光,答道:“嗯是我。阿晏你睡了很久了。喝点水润润喉咙。”
容晏渴极了,接过水有些狼狈地饮尽。喝完,容晏也清醒不少,抹去了下巴上的水珠,嘴角柔起一抹笑,对娄萧说:“好久不见,十四。”
娄萧没想到容晏会是这样的态度。容晏是前朝太子,他是太子身边的奴,两人也曾相交甚笃,后来娄萧篡位,两人早就翻了脸。娄萧了解容晏,知道他绝不会让场面太难堪,但也没指望容晏会有什么好脸色。但刚才容晏的语气没有任何敌意,仿佛是在面对一个多年不见的挚友,从容平淡地打了声招呼。
娄萧一时发怔,竟忘了回话。
容晏觉得头痛的厉害,环顾了一圈,犹疑着开口:“这是……飞辇上?”
“嗯。”娄萧轻描淡写道,“我行到北疆边境时,察觉你出了事,就将你带到这里了。”
至于为何到北疆来,娄萧无需过多解释。三国会盟,乃是黎胥、金乌、北疆三国商讨边防、外贸等事务的重要集会,五年一次,自古有之。容晏是前朝太子,自然对这了如指掌。
容晏的头脑尚不太清醒,经此一提才想起自己旧疾复发导致苦苦压制隐藏的修为暴动,引来了天劫,然后……然后就气血攻心晕了过去。
以这种状态历劫必死无疑,容晏暗暗催动灵力,发现修为被不知什么力量压制,不会影响正常使用术法,又恰好不会召来天劫。努力回忆了一番,只有零星的记忆碎片,似乎在他完全失去意识前,有一个人到他身边,看不清脸……
容晏问:“是你封印了我的修为吗?”
娄萧皱眉摇头,“不是我,我找到你时雷劫已经开始消散了。”
容晏觉得蹊跷,娄萧与他之间有特殊的感应,所以容晏下意识认为那个人是娄萧。但若不是,又有谁能在那种情况下找到他,又为何要冒死救他……
眉头骤然拧紧。容晏病了三天,禁不起过度思虑,眼下不过略想想就头疼欲裂,两耳嗡嗡作响。
娄萧的手覆住容晏的额头,温柔的灵流舒缓着容晏的疼痛,一边撤走罗起的软枕,想要扶他躺下。
容晏突然挡开他的手,猛地想起什么似的问:“我的口袋呢?”
娄萧不解,“什么口袋?”
旋即又明朗,把容晏的目光导向床边一摞叠得很整齐的衣物,最上面摆着容晏挂在腰间的零碎,其中就有一只不大的抽绳袋子。
娄萧拿起袋子要递给容晏,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忍不住捏了捏。
容晏脸色骤变,大声道:“快住手!”
来不及了。只见一只有两指粗的纯白小蛇从袋口窜出,两只眼睛一红一蓝,吐着蛇信露出尖牙,向娄萧咬去。
娄萧向后一躲,避开了它的扑咬。容晏抓住小蛇的尾巴,把它挒到自己跟前。
娄萧刚想用灵力切断小蛇的脑袋,就看到容晏抓着蛇尾用力一甩,蛇头就被抡在床头的矮桌上,发出“咚”的一声。
力道之大,声音之响,叫人牙酸。
容晏把蛇拎回来,冷笑着问:“清醒了吗?”
大抵是刚才的一下被砸的头晕眼花,小蛇不甚清醒地晃荡一下脑袋,好像要把眼前的金星晃走。
于是容晏又一次把蛇当流星锤抡,“咚、咚、咚、咚、咚、咚、咚……”
“现在清醒了吗?”
小蛇点头点得那叫一个东倒西歪殷勤狗腿,生怕一个迟疑就被容晏砸碎了脑袋。
容晏转头向娄萧笑道:“这是我养的一只小玩意,叫你见笑了。”
那小蛇在被子上挺尸般缓了片刻,毫不记仇地爬到容晏手边,钻进袖子盘在容晏的胳膊上,只露出个小小的脑袋,异色双瞳森森地盯住娄萧,不时吐出艳红的蛇信,仿佛在等主人一声令下,随时准备向他体内注入毒液。
娄萧看着那小蛇微怔了一会。他还在容晏身边作伴读时,并不十分恪守礼数,好在容晏不过分讲究尊卑,娄萧闯祸,只要不是太过分,大都不多加苛责;极偶尔时在外人面前失了体统,容晏也是这样一句“家奴不懂事,见笑了。”
而当时,他一面像这只小蛇一般,因为主人的纵容而亲近,将自己与主人看作一体,自然而然地将靠近的人当做入侵者仇视;另一面,他也明白,自己是个奴,是个“玩意儿”一样的东西,永永远远不能得到超出“玩意儿”的在意,他随时都可能像不再被容晏喜爱的发冠玉佩一样被搁置,被抛弃。
容晏看他半晌不说话,会错了意,摸了摸小蛇的脑袋说:“异瞳雪蛇虽毒性极强,但我养的这一只却是个温驯的,你不必担心它乱咬人。”
娄萧回神,向容晏笑道:“雪蛇已是极品的异兽,异瞳雪蛇更是举世难寻。今日能得一见,也算是我的机缘造化了。”
说罢,作势要去摸小蛇的头。
小蛇毫不领情,嘶鸣着想开了嘴,一副“你要是敢靠近我就咬你”的模样。
娄萧不尴不尬地收回手,转而问道:“这小蛇有名字吗?”
容晏思索片刻,摇了摇头:“我性子懒,没给他取名字。一直都是‘小蛇’‘小蛇’地叫。”
娄萧干笑了几声,一时不知应该再说些什么。
其实他和容晏之间,说是不共戴天之仇也不为过,能维持表面上的和睦已经不易,娄萧也不奢求能像多年前一样,两人相对而坐拥炉长谈,只希望能多待一会,什么也不说也好……
容晏也明白这些,并显然不想在这里多待,于是向娄萧辞道:“此番蒙你救治,已多叨扰。既然已经痊愈,我不便多留。就此别过,有缘再见吧。”
娄萧没想到容晏会如此果决,一时着急,按住了容晏的肩膀,“什么?你要走?”
容晏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娄萧自知失态,收拾好表情,道:“你病了三天,水米不打牙的,好歹多留一阵养养身子,也算我尽心。”
说罢,不等容晏开口,转身拿过在温水里偎着的粥。容晏这才发现,偌大的空间内竟没有一个侍婢,什么事都得娄萧亲力亲为。
娄萧舀起一勺粥端在唇边细细吹凉,往容晏唇边送去。
容晏不动声色地接过勺碗。
小蛇似乎也很饿,但它明白主人更需要食物,所以只悄悄地把头藏在袖子里,好像有点失落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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