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浔顿住脚步,转头看向说话的男子,嘲弄道:“难道你萧随整日流连花街柳巷就不堕你萧家的名声了吗?”
萧随似乎没想到明浔会反讽回来,拿着鞭子的手指着明浔半天放不下来。
而明浔说完这句之后就上了马车,还不忘招呼江从絮跟上。
车队已经动身,江从絮坐在马车里还能听到身后萧随的怒骂声。
“明浔,你就是个徒有其表的窝囊废,黔南王的王位迟早丢在你手里!”
江从絮微微侧头看向明浔,对方自从坐进马车就紧闭双目,身体微微倾斜靠在马车上,哪怕是闭着眼,眉头都是微皱着。
对于明浔这番模样,江从絮只能说一句自作自受。
每日都活在算计当中,算计别人算计自己,能不天天愁眉苦脸嘛。
马车摇摇晃晃地行进,路过城门的时候,马车有些颠簸,江从絮一时不查,晃了一下,不可避免地朝明浔那边跌去。
原本闭着眼的明浔突然闷哼一声,睁开眼睛,目光如刀看过来,发现是江从絮又把眼中的恼意收了回去。
“坐好。”
明浔冷冷地说完两个字之后又恢复原样,只不过江从絮注意到他的额头似乎有薄汗渗出,在这秋高气爽的季节,这样的汗意很不应该。
真的受伤了?
江从絮仗着对方闭着眼睛看不清,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着明浔。
可惜对方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啥也看不出来,唯有眉宇间透露出一点忍痛的迹象。
江从絮的心里突然有些烦躁。
不是爱算计吗?为什么在自己因为他的不管不顾而生气的时候,不愿意告诉自己他其实也受伤了?还是不信任吗?
江从絮觉得马车里待得有些闷,正巧也快行至京郊,她起身离开马车。
顾征已经带着小娃娃们等在山庄门口,等看到江从絮他们的车队就招呼着大家坐上马车跟在后面,而他自己则是骑着马来到江从絮身边。
“会骑马了?”顾征笑着看向江从絮。
江从絮身下的马正是当初她凭毅力驯服的那匹,此时打着响鼻,像是回应顾征的问话。
“会一点吧,主要靠枣泥,它自己聪明。”
江从絮弯身,学着当初顾征的模样,轻轻抚摸马儿的鬃毛,此时的马儿已经没有当初的不驯,温顺地驮着她。
“枣泥?”顾征失笑。别人给马儿起名都是越威猛越骁勇为好,可江从絮偏偏起了个那么平常的名字,还真的是独特。
江从絮才不管别人怎么看,她只是看到这马儿的毛色就立刻想到绯语,绯语前两天做的枣泥糕让她欲罢不能,于是就给它起了这个名。
不远处,明浔掀开车帘,看到顾征和江从絮两人并肩骑马,有说有笑。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打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眼中的神色,他朝一边招了下手,立刻有护卫骑马上前。
明浔对护卫耳语几句,没一会护卫就牵着一匹白色的骏马回来。
江从絮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停了下来。
“在看什么?”顾征跟着也驻马,看到明浔从马车里出来,也骑着马似乎要朝他们这边来。
江从絮扯了扯缰绳,蹙眉看着明浔:“受伤了还不好好休养,生怕自己好的不够快似的。”
江从絮的声音很低,顾征没听清楚,回问了一句,江从絮却不肯再说,调转马头让护卫看管马匹,自己则回到马车上。
顾征不好再问,只是在江从絮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目光不善地盯着明浔看了很久。
夜晚,车队在一片树林边缘驻扎。
他们今天停留的地方有些不巧,正好处于两个城池之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好在野外驻扎。
明浔下车和管家商议今晚守夜的事,江从絮带着绯语去找顾征他们。
绯语想要去林子里拾些柴火回来,被江从絮拦住了,最后还是顾征提议他去。
江从絮虽然也有些不放心,但顾征给了一个让她放心的眼神,江从絮拒绝的话又落回肚子里。
“先生!我也想去!”人群里,小少年白羽突然站了出来。
“别添乱,回去坐着,等我回来。”顾征把白羽按到座位上做好,还让江从絮看着他,不让他跟过来。
江从絮正愁怎么接近这位少年,欣然答应。
江从絮本来准备坐到少年的身边,但是被顾征拒绝后,少年就一脸不开心地找了个角落坐下,手中拿出刻刀在一块木头上划来划去。
而江从絮身边,被玥儿带着,迅速围了一堆小娃娃。
这些小娃娃七嘴八舌地说着话,有的在讲今天一路上的见闻,有的还在为第一次出远门而激动。
玥儿见江从絮一句话不说,主动问道:“姐姐怎么不说话?”
注意到江从絮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白羽处,玥儿试探地继续发问:“姐姐对白羽很好奇?”
江从絮点点头。
她觉得有些奇怪,明明白羽看起来很仗义,而且很在乎这些一起长大的同伴,但是在他们里面,对方总是看起来格格不入。
“姐姐你不用管他,他就是刚刚被管事拒绝了,心里有点不高兴罢了,等会管事回来他自己就好了。”旁边的一个小娃娃突然出声道,见江从絮扭头看向他还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玥儿撇撇嘴,跟着说道:“明明是一个小郎君,却那么黏先生,一点男子汉气概都没有。”
“他为什么那么黏顾先生?”江从絮看着这群小娃娃似乎知道很多的样子,刻意把话题继续往这方面引。
“还不是前些日子惹先生生气了,不好好念书,只想搞一些旁门左道。”
“是他现在手里做的那些嘛?”
“对啊,哪有人一心只想当个木匠的,先生教他读书他还不愿意。”玥儿似乎很不满白羽这般“不知好歹”的行为,对着江从絮细数白羽的叛逆行为。
江从絮看着孤独地坐在远处的白羽,看着对方面对眼前木料时专心致志的模样,心下一动。
她似乎找到如何攻略对方的方法了。
江从絮起身,离开人群坐到了白羽身边。
白羽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并没有注意到江从絮的存在,而江从絮也没有出声打扰对方。
等到白羽终于削完这一笔,抬头休息一下脖颈时,才注意到坐在身边的江从絮。
“你,你做什么?”白羽似乎有些怕江从絮,不动声色地向旁边挪了挪。
“你在雕木头?”江从絮笑着问道,可白羽却反应有些激烈。
他迅速把手中的木料和刻刀塞到身后,装作没有这回事般,回首警惕地看着江从絮。
江从絮好奇地看着他身后,故意说道:“可以给我看看吗?”
白羽没有动。
“我就看看,不会告诉顾先生的,你要是不信可以拉钩。”江从絮伸出小拇指,做出拉钩的姿势。
白羽抿了下唇,摇摇头,“不用,我相信你。”
接着从身后把木雕拿了出来,递给江从絮。
江从絮看着虽然做工还有些粗糙,但是已经依稀能够看到雏形的木雕,发现是顾征的模样。
能看的出来,白羽雕刻的很用心,在无人教导的情况下自己学会了刻刀的用法,并且能把人像刻的栩栩如生,着实天赋不凡。
“很像他。”江从絮夸赞道。
“是吧。”白羽的脸上露出骄傲的神情,这是第一次有人夸他的木刻,而不是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怒斥他玩物丧志。
可是高兴的白羽没一会,就又变得低落起来。
“可是先生不觉得,先生不喜欢我做这些。”
“为什么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你喜欢这个,而且很有天赋。”江从絮开解道。
“不。”白羽摇摇头,“我要好好念书,要考取功名,不能做这些。而且以后应该都不会碰这些东西了,现在只是趁先生不在摸一摸而已。”
江从絮摸了摸白羽的脑袋,毛茸茸的发丝像某种猫科动物,乖巧却有着自己的独立思想。
“也许,有一天先生也能理解你,让你继续这份爱好呢?”
“真的吗?”白羽果然还是抱有期待,在江从絮说完之后立刻抬头看向她,眼里放着光。
江从絮点点头,刚要继续说些鼓励的话,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厉喝。
“你在做什么?”顾征扔下手中的干柴,大步走了过来,看到白羽手里拿着的东西,眼中的怒火简直遮掩不住,“我不是说过你以后再碰这些东西,我就把它们全部扔掉!”
只见顾征劈手夺过白羽手中的木雕,一把掷到地上,原本都快刻好的木雕,从中间断成两截。
白羽看着落在地上的木雕,愣愣地看着顾征,眼中立刻有泪光闪现,但还是咬紧了下唇,一声不吭地低下头,等待顾征接下来的训斥。
江从絮的心在木雕断裂的那一刻猛烈跳了一瞬,有点不认识般看着顾征。
这是她第一次见顾征发那么大火,之前明浔怎么讽刺他都不软不硬地挡了回去,如今却对这一个小娃娃疾言厉色。
“顾征。”江从絮扯了扯顾征的袖子,想要缓解一下他的火气,“他还是个孩子,有点自己的爱好而已。”
“小姐!他们是要读书入仕的,不能就毁在这些东西上!”顾征第一次反驳她,眼中的神情,是江从絮看不明白的复杂。
“你要把自己的欲望强加在孩子身上吗?”江从絮没忍住反问道,“既然想入仕,那你呢?你为何不入仕?为何龟缩在山庄,当一个平平无奇的管事?”
顾征似乎被江从絮的话刺激到,脚步不稳地向后踉跄了几步。
“小姐,你不懂。”顾征满眼痛苦地看着江从絮,不住地摇头,嘴里念叨着,“你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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