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着一颗心回到寝室之后,阮萌把季雪泽掏出来放在桌子上,面色凝重。
“你刚才听见了吗?老师要你把假条交给助教。”
季雪泽点点头说,“嗯。”
他们学校开假条一般要求提供医生的诊断单,可季雪泽这个情况去医院是绝对不可能的。
“怎么办?”阮萌问他。
季雪泽沉思片刻,手指在他的膝盖上轻轻地敲着。片刻后,他眼睛一亮,说:“我有办法了!我可以去找我们家的家庭医生给我开诊断单!”
说着,他一脸兴奋地抱起手机,点开手机屏幕,就给季家的家庭医生发消息。
阮萌见他想到了办法,松了一口气。
季雪泽发着消息,过了会儿,他脸上出现了放松的笑意,面色自得:“搞定了。我们家医生说他开给我。”
“那他什么时候能给你啊?”阮萌问道。
这假条能早一天拿到早一天好,毕竟现在跟老师说的这些都是搪塞理由,没有假条在手,腰杆子不硬。
“应该很快。他本来的意思是过来看看我情况怎么样,但我让他别来了,直接开诊断单给我,然后把诊断单寄给我就行。”
阮萌点了点头,稍微放心了一些,同城快递一天就能到,今天发出去包裹,明天就能收到。
他也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于是阮萌岔开话题问季雪泽中午想吃什么。季雪泽想了一下,还没开口回答,他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是有人在给季雪泽打微信视频,屏幕上跳动着一个大大的备注——军刀雅典娜。
季雪泽:“!!!”
他小心翼翼地绕开了绿色的接通按钮,转成语音通话。
“喂?姐?”
——“季雪泽,你生病了?”
在一幢高耸入云的挂着“季氏”牌子的摩天大楼里,季雪照俯瞰着楼下车来车往的道路,纤细的眉紧紧皱着。
“病得严重吗?”
“……”
电话那头的季雪泽沉默着。
这沉默让季雪照心里难得有些发慌,她连连喂了几声。
“季雪泽,说话啊。”
“姐……我有点晕……”气柔若丝的声音在听筒中响起,“我可能病得不轻……”
自己弟弟一向生龙活虎。身体健康得在冬天洗冷水澡都不会感冒,但是她也听说过,生病少的人一旦病起来就来势汹汹。
季雪照:“你怎么不让陆医生过去给你看看?我现在就让陆医生过去看看你。”
下一秒,季雪泽的声音奇异般地听起来健康有力了许多:“但是我觉得情况没那么严重,我还能扛一扛。”
季雪照冷艳的脸上出现了狐疑的神色。
怎么回事?她弟弟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怎么一会儿病的要死了似的,一会儿声音听起来情况又没那么严重呢?
“那这样吧。”她说,“我把手头工作放一放,过去看看你。”
季雪泽又虚弱下去了:“咳咳……谢谢老姐,你不用过来看我,我自己可以的……而且我室友也在照顾我。我很快就好了。”
季雪照眉头皱得更深了,她话音一转:“也行,既然你很快就好了,这周末就回家吃饭吧。本来上周末爸妈打算大家一起去散散心的,结果你没回来,行程就推迟到了这一周。你这周末必须回家。”
季雪泽:“!!!”
“老姐……我可能……”
季雪照没有再听季雪泽说话,她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不管,就这样。周末你不回家,我去学校抓你回来。”
说完,她把电话“咔”地挂断了。
季雪照抱着手臂在原地站了几秒钟,狭长的眼微眯——她越想越觉得蹊跷。
上周让季雪泽回家他不肯回家,这周又要让医生开生病的诊断书,而且还是不肯回家。
可能是出了什么事儿。
季雪照抿了抿唇,点开微信的通讯录,发了条微信出去。
-
马原课是安排在周二上午,周二下午全校的课表都是空的。因为在周二下午通常是老师的开会时间和一些事项的检查时间。
不过这些都与普通学生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阮萌和季雪泽一向有午休的习惯,他们两个吃完午饭之后,就准备躺床睡觉了。
窗帘拉上,整个床铺就变成了一个密闭的休息空间。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空调轻微的嗡嗡声充当了助眠的白噪音。
阮萌把季雪泽放到他的床上,自己也躺进了床铺里。阮萌躺平之后,安静的床围里响起季雪泽的声音。
“阮萌啊。”
阮萌微微偏头:“嗯?”
季雪泽半卧在他的小床里,卷着被子,撑着脸。由于床铺中过于昏暗,阮萌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只听到他问。
“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阮萌:“我要说什么?”
“今天早上打电话的事情啊。”季雪泽提示他。
“怎么了吗?”
“你就不……要是黄茅接了电话,那我们就……”季雪泽摸了摸鼻子,“对不起啊,我当时太冲动了。”
“没事。”阮萌笑了笑,“你放心,不会有问题的。”
他从之前小组作业的接触中,看出来黄毛这个人想讨好季雪泽。不过在黄茅惹怒了季雪泽,被狠狠地警告过一次之后,他笃定黄茅没有那个胆子再接季雪泽的电话——应该说,或许没有人会比黄毛自己更希望季雪泽不要再记得他,就像眼下这样慢慢地、安稳地、平缓地度过去就好。
所以当时他把电话递给黄茅,看似大胆至极,其实也只是虚晃一枪。
床铺里又重新安静下来。
过了一小会儿,阮萌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头被人轻轻的拉了一下。
季雪泽:“阮萌。”
“嗯?”
季雪泽没讲话。阮萌感觉到季雪泽细细的手指头在自己的手指上来回摸索,有点痒痒的。
“你干什么呢?”阮萌有些摸不着头脑,忍不住发问道。
“阮萌啊,”季雪泽幽幽地说,“咱们擦擦东西吧。我的窗台上放有护手霜,你拿去擦一擦?”
阮萌“……”
“我一个男孩子擦那个东西干什么?”
季雪泽:“……就就就,那什么,你捏我的手不够滑。反正你就拿我的护手霜去擦擦嘛,效果很好的。”
阮萌一口拒绝:“我不要,我一个男孩子涂这些东西奇奇怪怪的。”
“要嘛。”季雪泽声音大了些,“而且男孩子怎么了,男孩子就不能擦这些东西了?阮萌你这么想是不对的,这种东西无关性别,只是一个积极对待生活的方式……”
季雪泽叽里咕噜地说着,阮萌听得脑壳发晕,赶紧打断他:“……停停停,你睡不睡觉了?”
“你答应我,我就睡。”
季雪泽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还能再大战八百回合。
阮萌没讲话,按照这些天他对季雪泽的认知。他相信要是他现在不答应季雪泽,这家伙可能会不停地缠着游说他,一直到他答应为止。
这家伙真是……
阮萌太想睡觉,便松了口:“擦擦擦,我擦,现在睡觉吧?”
季雪泽见目标达成,心满意足地躺了回去。
“午安喔,阮萌。”
“午安。”
阮萌松了口气,他终于能睡觉了。
没有了季雪泽的叨叨,房间安静得很,整个人陷在柔软的被褥里,阮萌的呼吸声逐渐变得绵长,就在他即将沉沉坠入梦乡的时候,走廊忽地响起纷乱的脚步声。
有几个听起来有些耳熟的声音顺着门缝挤了进来。
“快快快快快,他们今天下午怎么突然要检查宿舍了,我的电饭锅还没收进去呢。”
“嘘——你小声点儿!”
“快别说了,我那儿七绕八绕串成葫芦娃的电线还没有整理。”
“而且我们宿舍还乱七八糟,袜子扔的到处都是,地上的垃圾也没扔呢,总不能让老师看到我们宿舍这个这副鸟样吧?”
阮萌捕捉到关键词,寝室大检查。
他蓦地睁开眼睛。
他们学校的寝室卫生大检查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会提前通知学生要检查寝室,留足时间让学生整理寝室内的东西,但另外一种则是不打招呼直接就检查,要的就是打个猝不及防。
今天的寝室卫生大检查没有提前通知,看来就是后面那一种了。
季雪泽也显然被外面嘈杂的声音给吵醒了,他揉揉眼睛坐起来。
“是要寝室大检查吗?”
“嘘——”
阮萌竖起一根食指抵在唇前,示意即选择噤声。他竖起耳朵去捕捉门外的声响。
一团混乱嘈杂的脚步声回荡在走廊里,伴随着人说话的声音。
“老师好,老师请进来吧。”
“你们这宿舍卫生……这个排插是谁的?怎么放在这儿呢,人是不在宿舍吗?”
“呃,他上课还没回来。”
“好吧,下次让他注意用电安全,人走了之后就要把排插给关了,要不然危险。”
“嗯嗯嗯,好的老师。”
“行了,你们宿舍除了这个问题,也没别的什么问题了。”
紧接着,敲门声响了起来。又是另一段相似的对话。
脚步声渐渐逼近了。
阮萌的心弦紧紧地绷了起来,他从床上弹了起来,迅速跳下床,裹上外套。
他迅速思考着要把季雪泽藏在哪里,放在房间里下面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可能被老师看见。带在他身上不是不可以,但还是有暴露的风险。
除了一个地方,阮萌的视线停在自己的床上——大学老师不会随意翻看学生的柜子和床铺。
也从未听说过他们学校的老师查寝时去翻动学生东西的前例。
他扯开床帘,压低声音,语速飞快地跟季雪泽交代:“季雪泽你就躲在床上不要出来,不管你听到什么动静什么响声,都不要探头出来。”
季雪泽也意识到情况危急,他面色沉凝的点了点头。
阮萌心下稍定,他放下床帘。
几乎是阮萌刚跟季雪泽交代完这件事情的同时,那团嘈杂的脚步声便停在了他们的宿舍门外。
“叩叩叩——”
阮萌提起一口气,又缓缓呼出去,他开了门。
“老师好。”
来检查卫生寝室的是他们的辅导员,姓金,是一个长着瓜子脸的白净女性,脸上常常挂着微笑。
金老师看到阮萌身上的睡衣和翘起的头发,再环顾了一圈寝室——窗帘被拉上了,整个房间很昏暗,空调面板上显示的温度是适宜睡觉的25度。
金老师问道:“你刚才在睡觉?吵醒你了吗?”
阮萌摸了摸鼻子说:“没有没有,我想睡但还没睡着。”
金老师点点头,再次环视了一圈寝室。地板上干干净净的,房间内的两张书桌,一张整洁,一张略显凌乱,都没看到有违章物品。书桌上的两张床,一个床帘被拉得严严实实,另一个一个半敞着。
金老师看到没有什么问题,满意地叮嘱了阮萌几句要好好学习好好休息之类的话,转身便打算去下一个寝室。
阮萌连声“嗯嗯”,见金老师的肢体动作表达出要离开的意思,他心里那根紧绷的弦也慢慢地松开来了。
就在阮萌即将掩上门的时候,金老师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来,问道:“对了,季雪泽也是住这个宿舍的吧?”
“他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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