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月儿稀里糊涂差点在君麒玉手里丢了性命,惊魂未定。
而方才还怒火滔天的君麒玉,此时却平静下来,盯着她的嘴唇看……
“殿下……”
胡月儿茫然不解。
“别动。”
君麒玉看着她已经垂到下颌的一滴血,皱了皱眉,然后伸出手指,飞快地擦掉这一滴血。
差点,差一点点就掉在宋礼卿的礼袍上了。
好在没有弄脏。
胡月儿下巴被他触了一下,身上却毛骨悚然,刚才要杀人的也是他,现在做出这么暧昧柔情动作的也是他。
胡月儿完全猜不透,他现在到底在想什么?
“殿下……我知错了,我不知道这婚服,这婚服不是给我准备的。”
胡月儿被吓坏了,双膝还是软的。
她泫然欲泣,当下就要跪下认错,至少保住命再说。
但君麒玉抓住了她的肩头,不让她跪下去。
“把礼服脱下来。”君麒玉吩咐道。
“好,好!”
胡月儿哪敢不从,急急忙忙地摘下头上的金玉冠,又手忙脚乱地去解扣子,可她越急越解不开,用力扯着扣子,害怕得直发抖。
“慢一点。”
君麒玉看得揪心,捏住胡月儿肩膀的手指便用力一些。
胡月儿单薄的肩生疼,好像骨头都要被捏断。
“是……”
胡月儿总算是顺利将礼袍脱了下来,交还到君麒玉的手中,她心有余悸地抹着眼泪。
君麒玉将礼服挂在手上,细心地去抚平每一个褶皱。
“殿下,如果您嫌弃我弄脏了,我可以亲手替您洗干净。”
胡月儿赶忙讨好。
君麒玉才抬眼眸来,目如深渊。
依他的脾性,他一定要处死这个不知进退,冒冒失失的女人。
弄得宋礼卿礼服上全是一股杂乱的香料味。
胡月儿如芒在背,脚像钉在地上一般,动弹不得。
“你还站在这里干嘛?”君麒玉沉声道,“滚远一点。”
语气虽然不善,但好歹是捡回了一条命,胡月儿如蒙大赦,施礼的时候打了一个趔趄,逃也似的地告退了。
君麒玉坐到了床边,这衣服上沾染的香气好一会儿才消散。
“礼卿,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胡乱杀人……如果你在,肯定让我放她一马。”
“这样好的日子,咱们不见血腥。”
君麒玉侧卧在床上,将宋礼卿的礼服抱在怀里,上面其实早就没有宋礼卿身上清雅的味道了,可君麒玉仿佛贴着就能闻到。
一滴泪从他的眼角垂落。
这一个不眠之夜,君麒玉放任自己陷在思念里,翌日,君麒玉从主院出来时,脸上一点都没有倦容,反而是精神抖擞,仿佛真的就是一个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新郎官。
他走到书房时,小笛呈给他一个蜜蜡纸封。
“殿下,这是一大早楼兰的信使送来的,说是一定要您亲启。”
“嗯。”
君麒玉打开信封,里头是一张请柬。
“新婚请柬?”
君麒玉愕然片刻,然后就把请柬放回信封,丢到桌子上。
“裴星煦要举行婚礼,邀我去喝喜酒……”君麒玉皱着眉说道,“他倒是这么快就有可以新婚的意中人了,我还以为他爱礼卿多么深,至死不渝呢。”
小笛小声问了一句:“楼兰王要迎娶王后了?”
“嗯。”
君麒玉心绪复杂,没了裴星煦这个情敌,他应该高兴才是。
但他又莫名有些愤怒。
小笛也失落地说:“裴殿下以前对……对公子很好的,没想到也已经把公子忘了。”
“有些人不过是嘴上说得好听而已。”君麒玉冷笑一声说,“从一而终不是几句花言巧语就能做到的。”
小笛嘀咕问道:“殿下为什么这么生气呢?”
“我是气他才不过两年,他就能把礼卿放弃掉!”
君麒玉压着怒声说,裴星煦这么做,就好像在表示,宋礼卿是可有可无的一般,时间一长,自然而然就淡忘,找个人代替掉。
“呵呵。”
君麒玉又觉得自己可笑。
他这么激动愤怒干嘛?
“也是,他们楼兰王族的人,寿命不长,还不赶紧成亲生长,他们王族就要断了香火了,迎娶王后也无可厚非,我该去给他送一份大礼恭贺。”
君麒玉让人去库房备了许多份价值连城的珍宝,装了两大箱子,一起随君麒玉的马车离开景国,去往楼兰。
君麒玉在西北的麒麟府离得近,三日后便到了楼兰王都,进入王城之内。
君麒玉看到裴星煦的第一眼,便惊愕了一下。
他们一年多没见,裴星煦整个人……看起来很不好。
以前好歹是个气派雍容的王族,还算有几分潇洒倜傥的气质,现在却脸色苍白,精神恹盹,一头黑发看起来干枯毛躁,暗淡无光。
裴星煦看到君麒玉,露出不温不火的笑。
“太子殿下,真是许久不见。”
裴星煦不禁心里感慨,他每见君麒玉一次,君麒玉都有很大的改变,可能是年岁也在增长,君麒玉稚气全无,气度沉稳内敛,虽然眉宇间带着淡淡的愁思。
“太子殿下来早了呢,我的婚礼还有十日。”
君麒玉笑了笑,说道:“提前来显得我的诚意,咱们好歹算半个知己,自然不能来晚了,也好提前见见你的……王后。”
裴星煦翡翠色的眸子凝了凝,笑意不减。
“这个不急,有的是机会。”裴星煦伸手请道,“舟车劳顿,太子殿下快入座,喝口茶歇歇。”
君麒玉端起茶来,抿了一口。
这是从景国贩来的红茶,但是西域人不喜欢茶的苦味,又加糖又加奶的,弄成四不像的茶汤,君麒玉以前在西域当水喝,还能饱腹,现在反倒越来越不喜欢这种甜腻,便放下了杯子。
裴星煦心细,看到之后便叫来仆人。
“去换一盏桂花茶来。”
仆人立即照做,不多时就呈上来热茶。
“香气馥郁,茶味雅正。”君麒玉品了一口说道,“是京城香兰茶坊的出品。”
“太子殿下眼光毒辣。”裴星煦笑道,“我从京城的茶坊买一次不容易,舍不得喝,一罐我要慢慢喝上半年的。”
君麒玉又道:“桂花茶算不上极品好茶,也并不珍稀。”
“喝茶嘛,味道在其次,主要在于喝的心境。”裴星煦叹道,“我时常怀念在景国京城求学的日子,历历在目难以忘怀,我还记得一到八月,景国京城都是金桂,新下的桂花做出来的桂花酥最好吃……咳,咳咳!”
裴星煦用帕子捂着嘴咳嗽起来。
君麒玉知道他怀念的不是桂花酥,而是喜欢吃桂花酥的人。
听裴星煦喉咙里咳嗽时的嘶声,便知道他的病一直没好,而且咳得越来越严重了。
“看来你也没找到血苁蓉。”君麒玉闷声说。
“呵……”
裴星煦笑了一声。
君麒玉不免失落。
已经找了那么久了,派出西北军几乎扫荡了整个西域大漠,又金银悬赏,到今日都无血苁蓉的消息。
反倒是一些奸诈之人提着假血苁蓉,想换到悬赏,被君麒玉个个赐了杖罚打走。
“难怪你要立后,延续香火。”
裴星煦摆了摆手。
“我不会有后嗣。”
“嗯?”君麒玉静待下文。
裴星煦站起来,从奶娘手里将一个小孩童抱过来。
这小孩只有一两岁,刚到咿咿呀呀学说话的年纪,裴星煦故意让他自己扶桌站着,他蹒跚走去伸手拿桌上的果品糕点。
君麒玉看他面色粉嫩,眼睛黑亮,一团肉乎乎的,两只小胖手抓起一块糕点,张嘴露出小小的门牙,眼睛也弯起来,发出咯咯的清脆笑声。
君麒玉麻木的心里竟生出些柔软来,实在是这小孩童过于可爱,招人喜欢。
“我成亲不为香火。“裴星煦把小孩抱过来说,“我的王位会传给官生。”
君麒玉有些惊讶,小孩养得粉雕玉琢的,可见裴星煦在他身上下了不少精力。
“你们楼兰人重姓氏血统,他可是一个中原人。”
“这正是我的难处。”裴星煦肃然地看向君麒玉说,“说不得,到时候还得仰仗你景国太子帮衬一把,帮他守住这王位,也是帮我守住这楼兰。”
君麒玉笑着摇了摇头。
“真是世事荒唐,你求一个敌国太子替你守住江山。”
“是挺荒谬。”裴星煦也笑起来,“我又能求谁呢?当然,你到时候如果想将楼兰收下,也尽管来取,我无力阻止,对你而言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
君麒玉剑眉动了一下,说道:“你倒是看得开。”
“看不开又如何?圣贤都说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裴星煦喟叹一声,“楼兰一直摇摇欲坠,早就气数已尽,只是偏偏到了我手里而已,父王也知道,我不适合当一个君王,他应该不会太责怪我。”
裴星煦看官生拿着糕点啃咬不动,替他掰下一小块。
“那你呢?君麒玉。”裴星煦抬起头问道,“你还要这样一直等下去吗?”
“我从来没有动摇过。”君麒玉没有一丝犹豫,“哪怕是守着那望不到头的黑夜,期盼那永不到来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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