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费兰兹离家回来那夜,希里发现自己的眼神简直是如影随形,越发爱看着费兰兹,端详费兰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如果他会作画的艺术,一定能描画出绘声绘色的费兰兹。
希里可能是实在闲得发慌,脑海又是一个突发奇想。
庄园,他们,有多少个日夜没有拍照留念了。
费兰兹倚着软垫围在壁炉旁,书角枕在腿上,他执开书面时不时翻动一页,他偶尔会摸自己的下巴,伴随着冥思苦想,停留在这页纸上的时间会相对较长。
希里了如指掌。他走到费兰兹的身边坐下,又注意着火光稍微离远点,所以常常挑费兰兹的左侧落座。
费兰兹不摸下巴了,他递过书挨近希里,不抬眸也知道身边是谁,眼不离书地问着先生,那些看不懂的地方。
费兰兹没有希里见多识广,即便他的生命超乎正常人的寿命,可是其中最漫长的日子都是在棺椁里度过。
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在相互陪伴中逐渐变得顺其自然。尽管他们默契地,不曾主动开口询问彼此的过去,也并没有对此产生隔阂和阻碍。
希里很满意,满意在棺材里捡回了喜欢招惹乌鸦的尸体,没有枉费他的时间,半夜上山起劲地刨坟,将自己的手指弄得满是污泥。
费兰兹不知道希里的心底此时此刻在暗忖的事,他注意着避开手腕的触碰,在希里须臾的沉默中,微微抬眸偷看了一眼。
“你在偷看?”希里的敏锐堪称一绝,他时刻关注着费兰兹的动向。
费兰兹像做错事,低眸垂首说:“我看先生不说话,没想到先生走神了。”
希里眼神飘然,心虚地说:“壁炉的火光晃眼,你也不要再看书了,夜里的光对眼睛并不友好,练琴吧。”
半夜的客厅再响起钢琴,今晚希里没有以教导者的身份站在琴身一侧。他随费兰兹坐下,双手抚在琴键。
纤长的十指回忆起多年前的节奏。他喜欢月光,所以月光曲成为他上台演奏的第一支曲子,也因此永远留在了月光之下。
希里弹起钢琴的那个瞬间,费兰兹发自肺腑地想,先生的优雅是与生俱来的,而他的双手也是如此。
月白清辉覆在沉静的庄园,皑皑下的世界泛着微光,拉长的背影映衬出的孤独,和沉默的月光结合。
费兰兹终于理解,为什么当他看见它的一刻,会联想到庄园的主人。他们的相似不仅是优雅,还有望不到尽头的孤独。
初冬至深冬的两个月,费兰兹日夜学习着那晚希里为他演奏的曲子,管家替他在图书室里翻找到曲谱。仅仅是第一乐章的部分学起来已经很艰难,费兰兹把自己关在图书室,翻阅着作曲家的平生,可惜天妒英才,二十多年前病逝了。
费兰兹没日没夜地练习,他仿佛着了月光的蛊惑,却始终没有希里那样的意境。
小镇的酒贩子运来红酒,管家放马车进入庄园,停在地窖的出口。费兰兹身心有些疲惫,他在园里散着心,恰巧碰见管家和女佣搬抬货物,他上前搭了把手。
地窖光线不足,阴冷干燥,确实是储备过冬食物的好地方。他看着先前摆放的红酒,把新买的红酒也放在一块。他好意要接过沉重的木箱,伸出的手反倒把女佣吓了一跳。女佣被镣铐碰触地瑟缩,越过费兰兹急忙往里走。
费兰兹心知是银导致女佣的肌肤被灼伤,他把手缩回长袖里,害怕越帮越忙,识趣地离开地窖。
他踩着积雪,走着走着忽然蹲下,自闭地搓起雪球,真是烦恼连连。钢琴的练习没有进步,又为这镣铐生了烦意。
酒贩子离开时与管家客气几句,抱着能和红蘼庄园长期合作的心理,态度殷勤。管家礼貌地回绝了。
费兰兹望着他们,管家送走商人,费兰兹起身朝管家走去,开口说:“庄园里有工具可以解开它吗?”他抬起手腕给管家示意。
这也是主人一直烦忧的事,管家很遗憾地告诉费兰兹,“非常抱歉,老仆还没找到解决的办法。”
费兰兹失落,勉强地笑一笑,“没关系,劳烦您苦恼这么久。”
“主人也在想方设法。它太过牢固,像是两个银环,钥匙孔被堵死,解开它的办法只能割断,无奈它的厚度一般的锯子行不通。”管家皱眉。
暗算费兰兹的那个人意图永远将他关在尸棺。
费兰兹安慰管家,随后回到客厅。坐在壁炉前盯着手腕惆怅许久,最后跑进洗浴室,把门紧闭。
当天傍晚,余晖尽泯,希里来到客厅发现壁炉旁没有费兰兹的身影,他立即神色慌张起来,径直跑去费兰兹的房门前,幸运的是费兰兹在敲门给他回应,称是身体不舒服。
希里没有再打扰,知道费兰兹还在庄园没有离开就足够了。然而他在管家今日的汇报里得知了原因,他的心情因此变得愈发糟糕。他在客厅呆坐两个小时,眼看月色遮蔽,狂风再起,他按捺不住想找费兰兹的冲动,打算沐浴过后再叨扰。
庄园的洗浴室很多,唯独只有主人可以使用的这间洗浴室里安置有肥皂。希里允许费兰兹与他共用,所以当他进去不足三分钟就面色难看地冲出来,火急火燎地直奔费兰兹的房间。
希里嗅着那隐隐的血味就足够令他发指!
“费兰兹!你瞒着我干了什么蠢事!”希里暴怒地锤着门。
费兰兹从没见过希里脾气如此差劲,犹似头发狂的野兽,他怯生地隔着门说:“没,没做什么。”
“没做什么!你敢骗我!浴室里还残留你的血气!费兰兹你给我开门!”希里砸门喊着。
“对不起先生,我没清理干净,可是我真不方便开门,明天晚上我当面跟您致歉!”费兰兹慌张地躲到角落,把手也藏到后背。
“笨死算了!”希里气得头疼,扶额拍门说:“费兰兹,我最后一遍,开门!”
费兰兹缩着身,“对不起先生……”
希里抬腿干脆把房门踹翻了,他从来没有这么失礼,穿着浴袍做这种事,他大概是被气疯了。黑暗也阻挡不住他的视野,环视一番房间,他很快发现角落里不吭声的费兰兹。
希里大步走到费兰兹面前,蹲身气汹汹地命令:“费兰兹把你的手伸出来!”
费兰兹肩头颤颤,抵不住希里的震怒,伸手时弱声地给希里解释,“我把镣铐脱下来了,只是发生了意外。我的愈合速度似乎变慢了。”
希里原本还怒火中烧,看见费兰兹双手裹得和南瓜大小,一时间竟不知道说点什么,“你……”
他快要气笑了,难怪他在门外嗅不到血气味,原来如此,“费兰兹,你是要气死我吗?你看看你的手!”
费兰兹耷拉起眼尾的时候,神情无辜又可怜,他举着双手像受训的孩子,“我担心您闻到……我知道您对血液异常的敏锐,所以想着缠厚一些。”
希里恼怒地笑,“你害怕我嗅到你的血味,你还敢这么做!拆掉纱布,我要查看伤势!”
费兰兹果断地摇头,他拒绝费兰兹:“不行,已经包扎好了,我的血味难闻拆掉血气重,您会不舒服。”
“谁告诉你你的气味难闻?”希里上手拆起纱布,并且眼神恶狠狠地警告费兰兹:“再敢反抗,我就把你丢到门外!”
希里随口的狠话,没想到竟然这么管用,费兰兹被吓得不敢动弹。
费兰兹用肥皂把手腕搓得滑腻,奈何镣铐紧小,摘下时硬生生刮掉了些皮肉,手掌也略微变形。希里眉头越皱越深,生气的话半句也说不出口,只是重重地叹声,随后把管家叫来点灯,给上药重新包扎。
而后的七天,希里盯得紧,禁止费兰兹再动用自己的手指做任何事情。
圣诞临近,月光曲的练习终于有所进步,费兰兹庆幸还来得及,故此更加的废寝忘食。这日天色暗得极快,希里提早一个小时见到睡梦里都在惦记的人,他听着有些生疏的旋律,愉悦地手把手进行教导。
“第一章不难,我们试试四手联弹。”希里坐下,他指尖点在琴键,侧眸看费兰兹,“你喜欢月光?”
“嗯,谁都喜欢月光。”费兰兹眼眸真诚,笑起来很温柔,“优雅而孤独,无论是月光还是它,我仿佛都能看见先生的影子。”
“它是冰冷的,可你是温暖的。”希里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温暖的人都偏爱热烈的太阳。”
“费兰兹,那么你呢?”
“月光,因为先生。”费兰兹说:“我在黑夜苏醒,我望见的是月亮。”
希里开心地笑出声,此时此刻的心情难以言表,“招惹乌鸦的家伙,竟然怪招我喜欢的。”
费兰兹耳廓快速地染了绯红,他不知道自己这是害羞,因为先生笑起来很英俊。
“新年伊始,从此与我,我们会有新的开始,费兰兹,你愿意吗?”希里夹着笑声问。
费兰兹郑重地点头作为回答,他看见希里的眼眸有光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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