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杰站在车门处望向安德莉亚的背影。他答应姐姐,不会跟着她走。
安德莉亚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结果,她不希望安杰看到这一切。于是她向摩尔柯交代作案过程的同时,还请求摩尔柯能够帮助安杰,让安杰可以继续乘坐这列火车,直到到达瑟里妮湖旁的对岸。是的,安德莉亚希望安杰回家,带着贵族施舍的小费,足够支撑安杰在镇上找到一家收养他的福利院。如果那位大人愿意伸手帮帮安杰就好了。
站台的旅客散了,夜风萧瑟,灯火照得人影幢幢。安杰走回了列车里,这个只剩孤独和冰冷的地方。
安德莉亚的请求没有被辜负。摩尔柯找到暂代的副列车长,利用警方的一点关系将其说服,答应送安杰到终点站。
听着火车再次启动的鸣笛,费兰兹提起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按照原本的计划行程,时间还算宽裕,可以保证不会错过先生重视的演奏会。
希里捉过费兰兹的手腕看时间,“还不算晚,我带你去吃饭。”
“好。”费兰兹一如既往地欣然点头。其实他不会饿这件事是他被封进棺材以后才发现的,小时候还不明白,只懂每到饭点约翰总会端着饭菜过来,告诉他要吃饭了。而今的先生和约翰都做着同样的事,他看着先生的眼睛,拒绝先生应该是世间最难做到的事,于他而言。
由于火车出现骇人听闻的杀人事件,原乘坐的旅客大部分选择换乘另一趟,留下来的基本都是前往终点站的长途客人。昨夜热闹的列车厢今夜人烟稀少,空置出来许多的座位,旅客三三两两围坐抽烟喝酒。希里和费兰兹进来,眼神几乎是不约而同朝一个方向望去,那座的旅客还在,男人也还在。男人手指夹烟,听见动静也放眼过来,刚嘬完一口烟,还没来得及吞云吐雾,被希里一记眼色吓得连忙收回视线,口中的烟呛着鼻,憋红了双目,差点咳坏嗓子。
费兰兹微微勾唇,希里张臂环肩,拥着穿过车厢。
男人一把推开车窗,对着外面扑来的冷风猛地唤气,就在和金发男人对视那刻,脑海陡然睁开一双猩红的眼着实吓他一跳。胸口的心脏急骤跳跃,眺望片刻的远方也未能平复下来,那双可怖的眼睛还是在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服务员上菜速度。费兰兹喜欢用叉子卷动意面然后再放进嘴里,希里手握刀叉把牛排切成小份递给费兰兹。
他说:“列车上的食物很平常,味道也一般,等下了车我们去当地的餐厅享受。“
费兰兹吞咽口中的意面,银叉刺入三分熟的牛肉,肉质下的红丝清晰可见,他怀念说:“还是家里做的食物味道好,还有存放在地窖的,先生喜欢品尝的红酒,可惜需要冷藏不方便携带。“
“亲爱的是想家了。“希里笑容温柔,“这怎么行呢,才出门多久?”
“可能是外边的食物没有亚摩斯管家做的好吃,特别是牛排,汁水的味道不对。”费兰兹故意小声地说,“火车既然给贵族专设车厢,那么厨师也应该挑几个手艺好点的。把这种不合格的食物端上来也不怕得罪贵人。”
希里笑说:“亲爱的,没想到你居然会挑剔。在你的记忆里,我还没发现你这么可爱的一面。”
费兰兹把刀叉放回原处,用胸前的餐巾礼节地抹了抹唇,“因为那个时候的我还不曾认识先生,如果当时的我见过先生,在那之后,我一定会发现自己的另一面。“他折叠餐巾整齐摆在碟边,”就如同此时此刻的我。“他侧身向前扶过希里的脸庞,蜻蜓点水地吻了吻。
骤然一声巨响打破月明星稀,火车行驶的铁轨发生爆炸,燔灼的热流瞬息覆灭方圆的田野,烈焰烧了起来。费兰兹没有及时反应,希里在危机的一瞬间将他拽到怀抱里。滚烫的气息如岩浆火海席卷,费兰兹仿若置身其中,难受地昏死过去。
田野被烈焰吞噬,费兰兹被哀嚎和灼痛感催醒,几乎是在有一丝意识时他俄然睁眼,“先生!”他虚弱一声,顾不上哪里受伤,坐起身第一时间要找先生。
还好先生就在他的身旁。费兰兹慌张转头就能看见。先生的脸被浓烟熏黑,他手撑着地靠近,竟然一掌摁进了水洼,他抬手看满手都是血。
“先生……那么多血……”
希里保持意识清醒,在爆炸声后带费兰兹从窗户离开侧翻的车厢,周围化成烈火熊熊的炼狱,他抱着人躲到了一块荒芜的空地。热风裹挟着惨叫传来,还有无法躲避的浓厚血味,他放下费兰兹坐去身旁守着。现在的他浑身颤栗,害怕触碰任何有温度的活物。
费兰兹还在庆幸,掌中似水淌下的鲜血令他心神骤紧,他伸手要捧希里的手臂,希里瑟缩了,指尖都未触及一分。
距离炸药就近的列车厢被炸飞,铁皮部件还燃烧着,火光在风中摇曳,费兰兹也借此看清希里的伤。
希里背部的衣料尽毁,血污满身,干裂的唇瓣露出丑陋的獠牙,用一双通红的眼眸如狼似虎地盯着费兰兹。爆炸的地方离他们并不远,震波和热流绽开的威力足够压陷车厢的铁皮,震碎火车的玻璃,熔烂人类脆弱的肌肤。那积作一摊的血水就是希里脊背露骨的大面积伤口流出来的,费兰兹恂然张口,所有的声音掐止于喉咙。
血。
费兰兹怔忪中的第一个反应。他迅速扑向希里,双臂作绳索直接把先生死死扣紧怀里,将后脑摁向自己的颈侧。
他们彼此心如明镜。希里不可能这么做,面对涌动的脉络,血液的勾引,他试图挣脱费兰兹的怀抱。奈何他失血过多,这一刻被自己的夫人压制得无力反抗。
“先生别动了,乖,听话,不要动。”费兰兹手指黏糊地按着希里的脑袋,模仿小时候约翰哄他的语气,“只是一点血而已,我没事的。先生,天要亮了,我们还要找个隐秘的地方躲起来,快喝好吗。“
希里闭眸停下反抗,他卸掉仅剩的力气依偎着,侧头枕肩,唇瓣因为克制抿成了一丝线。
费兰兹等了等,尖锐的獠牙迟迟没有刺穿他的皮肤。先生不需要呼吸,冰冷的身躯依靠他,像是死了。他知道先生不会死,然而他依旧因为遍野的哀嚎和血气感到恐惧,生生把他拽回那个漫天乌鸦盘旋的日子,教堂烧起烈火,黑色羽毛以血黏满了圣洁的地方,棺椁里的村民无一生还。
“不是我的错……“
费兰兹魔怔了。
希里虚弱地唤了声“费兰兹”,“亲爱的,我在这。”
“先生……”
费兰兹木讷地回应,怔然的状态听着先生继续说着:“我身后十步距离有一个快死的人,你把他带来。”
他松开希里,四目相视的一刹,声音冷漠:“我知道了,先生。”
那是个妇人,左脚断裂,腹部被横飞的火车碎片贯穿,费兰兹找到人的时候,妇人奄奄一息地还试图向他求救,可惜这大片的血迹已经到了无力回天的地步。费兰兹的心脏躁动得厉害,体内流动的血却是冰层下的霜水,遍布四肢百骸,没有一处的肌肤不泛着严寒。
费兰兹抱起妇人往希里的方向疾步,他的内心俨然变成了怪物。
妇人说:“谢……”
他的耳畔只剩风声和哀鸣的交响,将这艰难吐露的感激连皮带骨地吞噬,泯灭在黑夜和火焰里。
希里的后脑受热流灼烂了一片,费兰兹绕过身侧把几近快死的妇人放到希里的面前,不管手心的污垢捧起先生心疼地吻了又吻。不等希里开口,他借故说:“证件还在箱子里,我去拿过来,先生等我。”
“注意安全。”希里明白费兰兹的体贴,抬眸虚声:“我休息一会就可以去找你了。”
“知道了,休息好了快些来找我。”
爆炸点在餐厅前面,费兰兹沿路往列车后方走。人类的悲鸣不绝于耳,压在火车残骸下的肢体还在微微颤抖,费兰兹走出两步顿住了,又折返回来顺势把百斤铁抬起。一旁救援的男人没遇见过身形纤细,却臂力无穷的,有些愣住。费兰兹沉默寡言,也没提醒对方救人,把铁皮掀去一旁就走了。
他想起了刚才的妇人,他知道,这个举动只是出于愧疚。
他们休息的车厢未能幸免于难,前后车厢相撞脱轨,飞出去侧翻砸死了不少人。费兰兹在野地找到的它,车厢上下倒翻,窗户在底。他先在外边找准位置,一脚踩到碎玻璃堆,攀着窗户的边框钻到里边,翻找行李箱。
费兰兹身体的划伤几乎愈合,他提上行李箱出来恰好撞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安杰伸脖子观望车厢,发现他时显然神情不对。
费兰兹来不及审视,安杰后退转身跑了。关于安德莉亚的事,他没有感到丝毫的歉意,没做停留,径自回去找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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