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南方说“走不了”后,李昌明没出几步,果然倒下了。
他小腿上中了孔樊东护主时射过来的麻药针,后又全身搏劲地打了十几拳,加快了血液的流动。
李苒见他倒下,回头满脸决绝,要跟贺南方拼命。
那一刻,她是真的想弄死他,不论这是否是她曾经深爱着的人。
“他中了□□。”贺南方半张脸上都是血,他扶着一旁的爱神像,看似松垮又虚弱地站着。
相比起李昌明,贺南方的情况要更不好,李昌明那几拳虽没有刻意要致他死地,但贺南方依旧受了伤。
尤其是眉骨顺沿着往后一直至太阳穴,都是一片青紫淤黑。
这也是孔樊东忍不住动手的原因,李昌明下的是狠手——贺南方受伤的有几处地方,差一点就到了太阳穴处。
李苒别开脸,不再多看他一眼。
贺南方欲言又止,淡淡的瞳孔里,有种说不出的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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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假村的设备齐全,就连医疗团队都是国内顶配。
李苒确保李昌明没事后,便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客厅。或许瞒着李昌明这件事,她一开始就是错的。
这些年她习惯对李昌明报喜不报忧,跟贺南方分手时,她第一反应也是自己处理好后,有机会再慢慢告诉她爸爸。
但她低估了贺南方的执着,甚至到今天为止都不太能明白,贺南方不放开她的执着到底是从何而来。
若说是喜欢,可喜欢是一件两情相悦的事情,少任何一方,就是固执己见,一厢情愿。
贺南方一厢情愿?恐怕他自己都不会承认,哪怕骗自己相信李苒是爱他的,他都不会承认自己是一厢情愿。
他若是想要任何东西,只有得到和得不到两种。
一厢情愿这个词,仿佛跟他云泥不沾。
贺南方进来时,李苒正靠在沙发发呆。
那么大一个沙发,她双臂抱着膝盖只蜷缩在一个角落里,见到贺南方进来时,她猛地抬头,受惊地像是只被敌人贸然闯入领地的某种动物。
她用一种警惕的目光看他:“你来干什么?”
李苒现在见到他,谈不上喜欢或者厌恶,只是很冷漠,就连仇恨这种人类情感中最激烈的东西,她都懒得放在他身上。
贺南方还穿着刚才的那件蓝色衬衣,领口蹭了一些血迹,正好印在他脖子的地方,整个人没有平日半分霸道,十分落下风的样子。
他走近后,李苒才看清他的脸。
那张倨傲俊朗的脸也很是狼狈,半张脸有点肿混着青紫色的伤,嘴边淤血还未散开,眉骨上也破了,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
李苒一路盯着他走进来,男人一言不发地坐在她的对面。
若说贺南方不生气是假的,从小到大他从未被人这般揍过。
以前贺家有一根半掌宽的乌木板子,贺南方小的时候,老爷子曾用它打过他的手心。
结果第二天,这根乌木板子就被贺南方截成十八段,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这么些年,除了老爷子能震慑住他外,李昌明倒是第一个敢打他的人。
“上药!”贺南方一坐下,便扔过来一个医用的药盒子。
李苒抬着下巴,一脸不乐意:“我又不是你保姆。”
她不信贺南方那么多助理,还有一整个医疗队,连给他洗伤口上药的人都没有。
贺南方等了片刻,见李苒不动。
于是抿着嘴角,动作粗鲁地打开盒子:“需要提醒你,是谁打的?”
她爸打人在先是有错,这不都是你贺南方自找的嘛!
到底是她更没道理一些,她接过贺南方扔过来的酒精和纱布,走过去。
她拿着消毒好的棉球,看了眼他眉骨上的伤:“闭眼。”
李苒凑近后,男人并没有闭上眼,相反他注视着李苒问:“你没有要说的?”
李苒一听乐了,哼笑一声:“我说什么?”
“说你活该吗?”
贺南方悻悻,瞬间失去任何期待,他抿着嘴唇闭上眼。
李苒收了收笑意,声音淡到听不出心底有任何感情:“事到如今,贺南方你还打算让我心疼你吗?”
男人不说话,但沉默的态度显然是这个意思。
李苒拿着酒精棉,摁在他的伤口上:“被我爸打成这样都不还手。”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注意。”
贺南方睁开眼,浮起只有生气时才会有的冷笑:“我在打什么注意?”
说完他猛地攥住李苒给他擦药的手,眼神摄人:“李苒,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还手?”
“之后就可以以此为借口,名正言顺地不跟我结婚。”
“难道在你心里我是个会跟岳父动手的人。”
李苒捏着棉球的手握得很紧,很紧,她声音干涩地问:“所以你不会用爸爸打伤你这件事来要挟我?”
她急切地要他保证:“对不对?”
贺南方漂亮的眼睛又闭上了:“我又没疯。”
“一开始我也没打算用他要挟你。”
李苒松了口气,下面再给他擦伤口,也怀揣两分真情实感了。
已经结好的血痂被酒精浸染很很快变软,酒精渐渐浸入伤口,男人额头上若隐若现的青筋,上下跳动。
李苒:“叫医生过来吧,我不专业。”
贺南方沉默片刻道:“孔樊东动手......不是我授意的。”
李苒:“即使不是你授意的,他是你的人。”
“他是你贺南方的人,所行的一切事都是你贺南方的意思,这并没有什么区别。”
“你的这些手下,关键的时候可以做你的左臂右膀,可更多时候是不是也像今天这样,对你阳奉阴违呢?”
李苒淡淡地说着这些话,她并不指望贺南方一下就能听出她的意思来。
很难得,两人今天都没有针锋相对,不知道是贺南方知道自己的筹码没了,还是知道李苒对他已经做好鱼死网破的最坏打算。
总之贺南方今天略有些反常。
他本就是一副英俊又落魄的样子,眼睛里但凡用一点点柔情,就能叫人放下心底成见,立刻陷进去。
李苒被他看的已经不想说话了,她心即使坚若磐石,当贺南方用这种目光,仿佛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的目光注视着她时——李苒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我去叫护士来。”
她拿掉手上的一次性手套,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贺南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外面折射进来的阳光在他的周身铺撒,唯独绕过他坐着的地方,他像一尊孤独又坚硬的石雕,即使周围布满阳光,可他却触及不到。
李苒
护士进去后,李苒便没再进去,她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打算跟外面的于晓晓他们报个信。
酒店每一层都有一个延伸出去的露阳台,有的做休闲室,有的做咖啡厅。
李苒走过去,准备要一杯咖啡。
结果意外地撞见李艾在打电话,她背对着李苒坐,本是无意偷听,但居然在电话里听到自己的名字。
忍不住端着咖啡停下,挑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
......
“先生现在受伤了。”
......
“是,情况很严重。”
......
“李昌明打的。”
......
“先生说不许报警。”
......
“好,夫人。”
李苒听了几声就知道她在跟贺母打电话,搅着手里的咖啡继续听着。
......
“我会盯紧他们。”
......
“有什么情况我会及时通知你。”
李苒喝了一口咖啡,结了账。
她现在改主意了,不把贺家这些阳奉阴违的整一整,就算离开了她也不会很高兴。
既然始终都要走,走之前还留着这帮小人在她眼前作妖,李苒觉得自己会膈应一辈子。
她跟于晓晓打完电话后,便回去找贺南方。
他已经上完药,也换了一套衣服,李苒进来时,他正系着领带。
受伤还系领带?真是够变态的。
贺南方回头看见她时,李苒倚在门上:“我们谈一谈?”
李苒说的是“谈一谈”,而不是单方面的贺南方发布命令。
所以她第一个要求就是:“别对我摆架子,也别对我发脾气,否则立刻终止谈话。”
贺南方正了正领带,轻哼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如果算得上生意的话,这两年有资格跟贺南方提“谈一谈”三个字的已经很少。
不过李苒说的“谈一谈”跟贺南方以为的谈一谈,并不一样。
她直言不讳:“于鸿霄在外面,让他把我爸接走。”
贺南方皱眉,脸色渐渐变得不太好,大有种第一句话就要谈崩的架势。
李苒刚才已经亲口听他说过,他不会那李昌明事情来威胁自己时,她就已经不在意到底能不那个谈下去了。
最坏的结果就是,她跟李昌明都离开,并且永远的离开N市。
显然,稍想片刻,贺南方也预料到这个结果,所以即使皱眉表达不满,他也没有直接说不。
不过谈判,贺南方是个高手:“如果你不想让他住在贺家,可以去其他几座别院住。”
他现在听到于鸿霄三个字,无异于被人拨了逆鳞似的,整个人都是紧绷的。
“他是你父亲,住在于家算怎么回事?”
李苒哑口无语,第一条就这么反对,耸了耸肩:“行吧,那没得谈了。”
说罢就要起身,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意思。
“站住。”
李苒转身看他:“同意?”
贺南方咬着牙关不说话,显然并不希望李苒就这么走了。
李苒回了他一个冷意的笑:“贺先生,你看咱们两已经撕破脸到这种地步了,我想谈也是没必要了。”
贺南方不会听不出这句话里的要挟,也听得出李苒话里的肆无忌惮,自从她从自己这里听到保证不会动李昌明后,简直像是翻开贺南方压制的五指山。
李苒本来还想说两句话刺激刺激,其实谈不谈对她来说,怎么只是早走和迟走的区别。
谈崩了,她带着李昌明立刻就走,哪怕豁出去老脸去求于鸿霄帮她最后一次,她也会走。
如果谈成了,不过是稍晚一些日子,等她收拾了贺家这群欺上瞒下,阳奉阴违的走狗们再走。
她撇了下嘴角,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
“好。”
过了大概一两分钟,贺南方才同意,“不过只是暂住,你这几天重新挑一套新房子,位置你选,之后让伯父住过去。”
李苒算是听明白了,贺老板最大的让步是,不住于家,也不住贺家,让李苒自己找地方。
“可以。”
她离贺南方有四五米远的距离,走着神,飘乎乎地站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走的样子。
贺南方用那张快要冻死人表情看着她:“坐过来谈。”
李苒挑眉,有点不太乐意:“贺南方,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他脸一冷,正要发作。
瞥见李苒一脸不在乎,云淡风轻,仿佛下一秒就要飘走的样子。
他抿着嘴角,不再说话。
李苒坐过来,笑着说:“如果你还是这副硬邦邦的态度跟我谈,咱们也没必要再谈了。”
贺南方一听,脸全黑了。
李苒也不介意他脸上表情是白是黑:“第二件事,孔樊东你要怎么处理?”
这件事错在孔樊东自作主张上,即使站在贺南方的角度来说,他是在护主子,但他偏偏不该对李昌明动手。
贺南方都忍着打不发作,孔樊东算哪根葱!
贺南方直接毫不犹豫地问她,“你想怎么处理。”
李苒:“我知道你们贺家训练人都有一套法子,像这种错误,你们会怎么惩罚。”
贺南方干脆利落地打了电话,对着外面的人:“去把孔樊东叫进来。”
打完电话,他跟李苒直言:“你想好怎么处置,直接跟他说。”
李苒觉得贺南方的话太抬举她:“他会听我的?”
贺南方反问:“为什么不听?”
李苒一时竟被他堵得没话说,难道在贺南方心里,她是那种能指挥得动他身旁这帮亲信的人?
不过从另一面,她忽然明白一个道理。
她一直都以为贺南方对她的底线很高,不允许她做这个,不允许她做那个,但排除一些确实令他不愉快的事情外,貌似在其他方面,贺南方一直对她没什么底线可言。
比如像现在,他居然把他最得力的手下交给她处置。
总之,他那张千年冰山脸上,丝毫没有任何不舍,真就是在处理意见无关紧要的事情。
孔樊东一直站在外面,王稳叫他进去时,他脸上才稍有表情。
再看到李苒是,孔樊东的脸上多了些慎重,起码他眼神看过来时,带着的是克制。
“贺先生。”孔樊东面朝着贺南方,规规矩矩的立着。
贺南方看向李苒,“你说怎么处置。”
说实话,李苒开始恨不得一脚踩死这些势利眼,可当她看到他垂眉顺眼的样子,一点处置的想法都没有。
总之,孔樊东现在的样子,总是让她莫名地联想到自己。
任人宰割的自己。
“你想怎么处置这四个字”像是一套枷锁一样,连同人的灵魂都被困住。
二十一世纪了,怎么还会有人可以随意处置另一个人,当时黑社会吗?
而孔樊东的表情显得那么正常,他低着头,等待出发的样子,让李苒心情格外烦躁。
当你有一天可以主宰别人命运的时候,你会不会做他们当年对你做出一样的事情。
屋子里没有声音,贺南方静静地看着她,似乎不知道李苒在犹豫什么。
孔樊东转头看她,似乎在静静地等待处置。
“我爸在N市的这段时间,你贴身24小时保护他。”话音一落,屋里的两个男人都面带惊讶的看着她。
孔樊东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情,他以为这次一顿狠罚是免不了,甚至最坏的结果都想好了。
李苒:“希望下次,你的□□枪口对着是伤害我爸的人,而不是我爸。”
孔樊东低着头没有说话,他说不清心里是怎么感觉,就像是他以为头顶悬着的是一把刀,一块巨石,一场历劫。
可落下时,才知道是一张床,一个被子,柔软的让人生出愧疚。
贺南方惊讶之余,倒也没说什么:“从现在起到婚礼那天还有一个月,这一个月你保护好伯父,除了伯父没有任何人能够命令的动你。”
说完他看了一眼李苒,“包括贺家人。”
“满意了?”
李苒打的心思,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来。
因为她不信任贺家人,所以她要来孔樊东保护李昌明,防得倒不是贺南方,而是贺家其他人。
李苒:“好。”
孔樊东走之前,深深地看了李苒一眼。
王稳和李艾等在门外,后面跟着一帮手下,他一出来便被围上。
“东哥怎么样?老板说什么了?”
孔樊东拍了拍王稳的肩膀,依旧是大大咧咧的大哥形象:“能说什么,交给哥一项更重要的任务呗。”
李艾忧心问:“什么人物,危险吗?”
孔樊东扫了她一眼:“保护李苒父亲。”
众人皆是一阵沉默,李艾眼中疑惑:“为什么?是不是李苒说什么了?”
孔樊东打断她的话:“行了,别李苒李苒的,马上就是老板夫人了。”
李艾憋着声不说话,孔樊东郑重地提醒她:“这回老板是来真的,你背后的那些小动作,不要被他知道。”
李艾没承认:“我有什么小动作?”
孔樊东看破不说破,笑了笑。
李昌明醒了后,李苒和贺南方去看他,一进门贺南方就被哄了出来,十分不受待见。
李苒跟李昌明说了她跟贺南方谈的事情,李昌明忧心忡忡:“你还要跟他订婚?”
李苒摇头:“不,我只是在贺家待在婚礼那天而已。”
“我不会跟他订婚。”
“爸爸,现在我走不掉,就算走了贺南方也不会放手。”
“所以只有一个办法,跟他彻底决裂。”
李昌明明白她的意思:“你要订婚那天,跟贺家拒婚?”
李苒点头:“那天老爷子一定在场,有他在能镇住贺南方。如果他不同意拒婚,这事情没法收场。而且,他贺家门庭高,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强行要我嫁给他。”
“里子面子,贺家都挂不住。”
“我想来想去,只有这个法子才能让贺南方最彻底死心。”
李昌明对贺老爷子印象还不错,正是因为对老爷子印象好,才不理解怎么能教出贺南方这么个玩意儿。
当晚,李昌明被于晓晓兄妹接回于家休养暂住,孔樊东同行。
李苒跟着贺南方回到贺家时,一进门贺母便看到贺南方脸上的伤口,立刻惊呼起来,捂着胸口仿佛下一秒就要昏倒。
“南方,你脸怎么了?”
李苒扫了一眼她大呼小叫的表情,刺刺道:“你不是都知道了吗?装什么。”
李艾跟贺母对视一眼,贺母立刻换了副神情,一个劲儿地捂着心口心疼贺南方:“这怎么搞得,疼不疼?”
李苒兴致缺缺地看着她上演母慈戏码,说实话,平日里没见的她对贺南方多上心,提的最多的大概就是:南方上个月又给我送了我一套......
贺南方显然也不喜欢这般过于殷切的关心,说了两句没事后,便牵着李苒上楼。
上楼前路过李艾时,李苒笑笑:“你光告诉夫人是被我爸打的,你怎么没告诉她,贺南方为什么会挨揍呢?”
李艾的脸色在灯光下,白的像一张纸,她快速地看了一眼贺南方,嘴唇蠕动想要说些什么。
贺南方的眼神沉了沉,今天这件事,他明令禁止任何人说出去,没想到身边到有一个阳奉阴违的。
“你多嘴什么?”
李艾立刻摇头,求助地看了眼贺母。
贺母上前:“是我逼着她说的,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瞒着我。”
贺南方对上贺母:“您管些该管的事情就行了。”
意思是不该管,不该问的就不要问。
贺母精致的妆容下,笑容渐渐裂出缝隙。
贺家没有人不怕贺南方,贺母也不例外。
“我知道了。”
李苒上楼后,李艾的脸色才稍稍缓和。
贺母绞着披肩,对李苒厌恶更深,兀地想起周夫人说起的那个大师。
不知道到底是真还是假。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这些读者的脑洞哟!
请让我尊称各位一声“大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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