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阿芜,是天上一名活了七万年的女神仙。
不掌雷鸣,不管布雨,也无甚其他职位。每日只顾吃睡,无聊透了便飞去西海之滨走一走,亦或者偶尔和近百年新交的小友阿玉聊聊人间风月,说一说凡间最近发生的趣事,也算是一门费心又费嘴的活动。
“阿芜,”蹲在旁边拔草玩的阿玉唤我,一张粉白小脸仰着,声音里带了讨好语气:
“近日实在是有些无聊了,我们去凡间走一趟玩可好?”
说起阿玉,她是一位五百年前从人间白日飞升的小仙。飞升那日我路过南天门口,恰看到她蹲在一大团云朵里咧嘴大哭:
“这是哪里,我要回家,呜呜呜。”
哭得撕心裂肺,惨绝人寰,一副可怜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天庭造了孽从哪里掳回来的小娘子。
活了七万年的我还从很少见过有人哭成这副样子,一时有些新鲜,见她又长得可爱,说话也可爱,便主动过去搭了话。
这一搭话,便结了缘。
做了朋友之后,我与阿玉便时常各处游玩。
上至九重天,下至金陵城,天上人间,到处都是我与她的身影。
而距上一次我们结伴同游,也不过才三年光景。
我们去了菩提老祖修炼的梁海竹林。梁海竹林地处西南高山之下,常年云雾缭绕,郁郁葱葱,养了很多奇珍异兽。
阿玉没见过这些长得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在竹林里跟菩提老祖养的奇兽四海象打着玩,结果打着打着,不小心伤了那奇珍异兽的一只角,被菩提老祖告状到天庭,罚了她三年的闭门思过。
虽然阿玉是我带过去的,玉帝念着我没有直接参与斗殴,没有罚我禁闭,只叮嘱让我下次注意便放过了我。
我觉得理由不止于此,最主要的估计也是因为我活得太长,为了一只奇兽便罚我,实在是有些丢天庭的面子。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我和阿玉又可以出去了。
我在一块大石上撑头坐着,看她乌黑鬓间插着的那朵红石榴,月光下颤颤巍巍如一团火苗,很是好看。
这石榴花,还是前些日子我去地府黄泉散步时五殿殿主阎罗王容景送我的。
他说是近年地府新开的花,让我带回家插瓶用。我抱着一大束石榴花回天庭,迎面碰到了阿玉见她喜欢,当即全部送给了她,让她插头上戴花。
说起容景,活了这么些年,他算得上是我一个关系很好的好友了。
我的真身原是一只玄鸟,几万年前上一任天君还在时时常让我与他一道去地府找北阴帝君下棋。容景与我年纪相仿,日常在北阴帝君身侧听教。
于是每次到地府,天君和帝君殿内下棋,我和容景便坐在奈何桥边聊天,一来二去,我俩便很是相熟。
容景博学,我与他在一起时常是他说的多一些,反倒是我,因为懒得张嘴,闷坐半天也不怎么说话。
“阿芜,你这般性子的女子,之后必要找个能说会道的男子配你。”
从地府出来,天君回头看站在入口处的容景,回头笑对着我说道:
“我看那个容景就不错,你可有意思?”
我没有回天君的话,只觉着他们实在是有些无聊。
我和容景从未有谈过男女情爱这些事情,是再正经不过的君子之交关系,被他们这样说,我甚至觉着有些被亵渎。
不过好在容景也从未与我提过这些,我俩依旧是无话不说的好友。自天君退位归入混沌之境后,我便也偶尔去地府瞧瞧他,或者他来天上看看我。
不过前些日子我路过地府,不知为什么,他看着有郁郁,又有些欲言又止,只把开得正好的红石榴花放我手里,转身就走。当时我只顾着惊讶地府竟能开出彼岸花之外的物样来,并没有细追究,今日翻出来细想,定还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我是个心里藏不住事情的,既如此,不若便再去地府问他一问。
思来想去,心里有了计较,低头看眼巴巴望着自己的阿玉,展颜一笑,点她挺翘的鼻尖。
“那人间去过许多次还有什么意思,今日我便带着你去地府瞧瞧。”
阿玉飞升成仙不过五百年,还没有去过地府,听我如此说,霎时间眼里反光,地上的草也不揪了,拉着我就往下跳。
地府,三界之中,亡域死境,万年不见天日。
黄泉流水,奈河桥下,是孤魂野鬼无数。
“无约能进否?”
站在地府入口,阿玉客气问话。我拉着她的手到自己身后,对入口守门的小鬼客气一笑,转身入内。
这地府虽不是我家的,但因为有容景在,倒还是可以来去自如的。
拉着阿玉一路走到容景的主殿,远远看到一道身影站在主殿廊外,我抬声唤了一句。
“容景。”
我与他相识许久,向来直呼姓名,已经惯了。那人转头,我待要扬手打招呼,手伸到一半,僵了下来。
这不是容景。
玉冠束青丝,白袍扎玉带。剑眉入鬓,漆黑瞳孔深不见底,自上而下看着台阶下的我。
是清源神君,九重天上的战神,玄同。
两万年前,我与他常常结伴来此处寻容景,算得上是相熟。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我与他如今已经算得上是陌路了。
我站了站,转身欲走。
“清源神君!”
不顾我的尴尬,阿玉热情向前,给玄同行礼。我在旁边冷眼站着,心情郁闷。
玄同年纪同我相仿,九天三界唯一的战神,受得阿玉这一拜。
我是不用拜的。
两万年前许多上神归入混沌之后,这诺大天界需要我跪拜的掰着指头也能数出来,玄同,不在此列。
且之前我与那玄同有过一些过节,差不多已经有几万年不曾说过,实在不知要如何与他开口,一时有些讪讪。
正犹豫间,容景出来,上前拉我的手进殿。
“在这里客气什么,进来再说。”
解了我的围,心里感激容景万分,不由得跟在身后庆幸。
只是那日不知是怎么过的。
地府主殿内,四人围坐茶桌。我和容景沉默不语,独阿玉围着玄同说话。她像一只刚开了声的百灵鸟,摇头晃脑,头上石榴花微晃,昏暗殿内娇艳如软云,照进每个人眼底。
容景一开始瞄了几眼,便再也没有抬头看过。别人送的东西转手便送给了别人,还被抓了个正着,我有些如坐针毡。
在听阿玉已经问玄同问到盘古开天辟地,而我也已经十几碗茶进肚有些撑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
忽略阿玉对玄同的依依不舍,我起身坚决告别,容景坚持送我,一路送到了地府门口。
“那个。”
瞧着阿玉在前边等我,我斟酌着开口,低着头跟容景解释:
“你送我的花,我是极喜欢的,只是那日恰好碰到了阿玉,见她很喜欢,便送给了她。”
一路上沉默的容景听闻笑了,转头看我,目色朗朗:
“知你喜欢就好,等过几日,我再给你送些。”
见他高兴了,我点头说好,转身待要离开,又被叫住。
“阿芜。”他叫我,我转过头去,对上他高鼻浓眉的脸。
“你与玄同,要这样闹别扭到什么时候?”
他直直看着我,好看的桃花眼睛幽深。不妨他突然问我,我倒是有些愣,待反应过来他问我什么,有些讶异。
讶异过后,摇了摇头:
“我没有闹别扭。”说完不等容景开口,又补了一句:“只不过是准备和他老死不相往来而已。”
容景无奈看着我,我眼神真挚,不甘示弱。许久之后,他叹了一口气,轻轻拍了一下我的头:
“当初原也不是他的错。”
手掌落在我头顶,我一时有些恍惚,好像是天君在拍我的头,还未回神过来,阿玉过来喊我:
“阿芜走了。”
说完便扯着我登了云,来不及与容景分辩,我只好留了一句改日再说,便跟着阿玉回了天上。
那之后,天庭西王母生辰,又恰逢我入关修炼,我许久都没有再见到容景。容景也不来扰我,只让人送了石榴花上来,嘱咐我插在床头,想看的时候,就看看。
阿玉也没有之前那般频繁来找我了,整月整月看不到人影。还是有次听门口路过的小仙闲聊说起,才知道她最近时常去找清源神君问道,去哪里都跟着他,很是刻苦。
低头想了想那日在地府阿玉对玄同的态度,我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立时有些没有来的郁郁。
先不说我与玄同之前的过节,这玄同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卖力气的粗人,何来传道解惑之说,还不是靠那张脸骗那些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几万年还小的时候看着还算正常,如今更是见谁都一副冰山面孔,很是惹人讨厌。偏偏许多女神仙都极爱他这副样子,天天在门外守着他出来,只为和他说上几句话。如今可倒好,我那单纯可爱的阿玉也被他给骗去了。
越想越气,越气越上头,我踢了一脚飘到门口的云彩,飞到西海岸去散步。
西海岸边,圆月高升,澄澈明亮,照亮了大半个海岸。我沿着海岸沙石路走,听海水拍岸的声音,逐渐冷静下来。
是我不淡定了,活了七万年的我竟还为这点小事计较,委实有些失了风度。再想想自己,当初第一次见玄同时不也差点被迷惑了吗,阿玉也一样,还是资历太浅,经不住诱惑。
思及此,哪里还有对阿玉的气,满当当全是担心。手指一抬,准备捏个口诀把阿玉召唤过来,好好给他讲讲这男色害人的道理。
“阿芜——”
“不好了!”
手刚抬起,远处有人叫我,扭头看,一道鹅黄色倩影从远处云气缭绕中飘过来,正是阿玉。
她慌慌忙忙朝着我奔来,如一朵云般飘渺,我一把拉住她,止住她继续向前。
“何事如此慌张?”
阿玉喘气,拉着我的手急切道:
“清源神君要去那人间历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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