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前后的金陵特别热闹,大街小巷中的年味浓郁,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不绝于耳。
寒风呼啸着,也抵挡不住这浓郁的年味。
寒冬腊月的金陵,没有长安那么寒冷,地处南国,温度要高上一些。
城外的长江依旧滚滚东流,从古到今没有变过。
很多人在人生迷茫之际,往往会选择在这大江大山之前散心,以此来放松自己的内心。
郑成功同样如此,他站在长江边上,看着滚滚东流去的江水,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他不知道,自己的坚持还有没有用,心中的那个念想,是不是还能实现。
其实,他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从他踏上这里开始,他就已经知道了结果。
但心中的执念依然存在,这两种思想碰撞在一起,让他充满了迷茫。
如今的金陵、乃至于整个南方,远非当年可比。
百姓们安居乐业,生活富足,那些士绅地主,如今也烟消云散。
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可以想到,在不远的将来,这里势必会变成一片繁华乐土。
和他郑成功的未来又在哪里?
难道,一直所在那个小岛上,度过余生?
小岛上的生活近几年越来越好,可他现在还年轻,一眼就过到头的日子,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寻常老百姓,自然会珍惜这种日子。
对于郑成功这种人来讲的话,却有些憋屈。
天空阴沉,一副要下雪的样子。
风很大,江面上掀起了阵阵波涛。
郑成功长叹了一口气。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之际,身后传来了一道沧桑的声音。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孙杰念着杨慎这首临江仙,从后面走来。
孙问岳跟在他的身后,面带笑容。
“当年杨大才子得罪皇帝,被贬边疆,行至江陵,见一钓翁,与其攀谈之际,揭开了其心中苦闷,由此豁然开朗。
当年初读此词,不解其中深意,如今将至中年,看着眼前这滚滚长江,终于明白了这首词的深意!”
孙杰从后面走来,站在郑成功的旁边,看着眼前的滚滚长江,缓缓说道。
他侧过身子,看着站在旁边的郑成功。
已经知道郑成功的身份。
图书馆一别,孙杰对这个年轻人有了兴趣,就让人调查了一下。
没费什么劲,就搞清楚了他的真实身份。
也没有抓捕他,只是让人暗中监视。
郑成功不知道这些事情,还以为现在只是巧合。
“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见到阁下,也是一种缘分!”郑成功说道。
孙杰负手而立,看着江面,说道:“长江于此东流,终究会进入大海。人就像是这长江一样,终究会走向归途。
可这一路上遇到的风景,才是最珍贵之事。我看阁下脸色阴沉,可是心中有事?
这个年龄,无非两件事,前途以及爱情。阁下坚毅,不似会因为爱情而郁闷之人。
这么看来,应该是为了前途。这江山万里,大好河山,当然会有阁下的容身之所,又何必苦闷?”
郑成功摇着头,说道:“阁下,您时常带着儿子游逛,定是事业有成,儿女双全之人。
您与我不同,您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事业,不管结局如何,都能走下去。而我,却不知明天该往何处去。”
“何不报效朝廷?”孙杰说道。
“也不是不想报效朝廷,只是心中还有些执念没有放下。”郑成功叹道。
“有执念不可怕,可怕的是有执念却不直视,年轻人,好好的考虑考虑吧,如今朝廷如初升太阳,旭日东升,若有本事,定然大有可为!”
孙杰拍了拍郑成功的肩膀,又带着孙问岳离开。
......
朱慈烺是一个悲情人物,不管是历史还是现在,都是如此。
住在热兰遮城的他,被郑成功好生看待着,不缺吃不缺穿,不敢说荣华富贵,也比普通人强上很多。
这种逍遥日子,渐渐的让他消磨掉了身上所有的锐气。
这里面当然也有张海的功劳,前朝太子,只有没心没肺才能活的更好。
当初,刚来台员岛时,朱慈烺还想着,有朝一日,杀入中原,复兴大明。
可近几年,这种话越来越少。
给人一种混吃等死的感觉。
从金陵回来的郑成功,走进了大明宫。
这可不是历史上那个大明宫,而是郑成功在热兰遮城专门为朱慈烺修建的宫殿。
取怀念大明之意,故称大明宫。
宫殿中丝竹之音袅袅,亦有歌女高唱。
听其曲调和唱词,郑成功皱起了眉头。
这竟是一首后庭花。
原先的后庭花早已失传,但词牌和曲牌却流传下来。
郑成功出身不低,自然有这些见识。
止住脚步,停在了宫门外。
“当年陈后主不思进取,于宫中创作后庭花,日日饮酒作乐,后亡国灭族。
大明故国尸骨未凉,今皇帝竟高唱后庭花,难道,他就真没什么想法吗?”郑成功一脸痛恨。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唉!”
郑成功长叹一口气,终究还是走了进去。
宫殿不大,中间宫女翩翩起舞,朱慈烺饮酒作乐。
这些宫女,还是当年郑成功专门从金陵带过来的,为的就是照顾朱慈烺。
没想到时过境迁,竟是这般模样。
“将军来了!”
主位上的朱慈烺醉眼迷离,一脸笑容的看着郑成功。
随后站了起来,笑眯眯的向郑成功举杯。
看着这个样子的朱慈烺,郑成功的心里没来由的厌恶。
将朱慈烺递过来的酒杯推开,压着心中的厌恶,问道:“难道陛下就不想着哪天攻入中原,从而收复江山吗?整日在这里饮酒作乐,还听着后庭花,这样真的行吗?”
看着郑成功那不满的表情,朱慈烺笑眯眯的说道:“我还是什么皇帝?哪里还有皇帝的样子?哪个皇帝能窝囊到我这个份上?跑到这个小小的地方,哪里还是什么皇帝。
至于反攻中原,我根本就没想过这事,如今这天下,早已不是当初了,想要反攻中原,谈何容易,谈何艰难啊!”
郑成功被朱慈烺这些话气得脸色发白。
“陛下,你,你你......唉!”
万般不忿,全都化作一声叹息。
皇帝都不想着反攻中原,那自己还想着什么?
一切,早就在暗中慢慢改变了。
郑成功头也不回走了。
看着郑成功的背影,朱慈烺将杯中就大口饮尽,随后哈哈大笑着,在大殿中间,与宫女起舞。
眼眶中有泪水滑落,放荡的笑声中带着不少萧瑟。
朱慈烺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青涩的少年了。
这一路而来,他也明白了。
如今局势,远非一人一地所能改变。
天下大势早已不可阻挡,大明已经成为坟前黄土。
就像当年的蜀后主一样,所有的一切都烟消云散。
复仇,反攻,不过是午夜梦回时,睡梦中的一件美梦罢了。
如果孙杰想要攻打台员岛,朱慈烺不觉得郑成功能挡住,到时候还是难逃一死。
朱慈烺虽然是皇帝,可手中并无一分权利,只是个傀儡罢了。
他心里也很清楚,如果自己做的不对,惹到了郑成功,他哪里还有活路可言?
不过是第二个汉献帝罢了,任人摆布。
他深刻的明白,如果他自己表现出对权利渴望,那势必会惹到郑成功,到时候,又如何活命?
横竖都是死局,不如当个乐不思蜀的蜀后主,好歹也能活着。
宫殿中的歌声越大,朱慈烺脸上的眼泪就越多。
大明之颓势,之灭亡,又如何是他所能改变的?
......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西北的草原上,一匹战马缓缓向前。
一个萧瑟的身影坐在战马上,看着从前方经过的坦克,心里不是滋味。
他便是很久之前被孙杰俘虏的李定国。
孙杰在出发去金陵前,下令将他放了出来。
李定国本想去追随张献忠,可在长安转了一圈之后,便留在了这里。
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他始终觉得,这里才是他心中的国度。
可心里有一道坎实在跨不过去,于是就来到草原上散心。
孙杰给他了很大的自由度,以至于可以进入这军事重地。
李定国念着曹操的这首《龟虽寿》。
北风卷着雪花往地上拍打,坦克呼啸着从雪上飞过,留下两行车辙印。
今天的草原上,有一场演习。
这是一场针对步兵和坦克兵配合之间的演习。
看着前方呼啸的坦克,李定国摸着胯下战马。
前方的演习场上,没有一匹战马,只有钢铁与铁血。
“这才多少年,战马就已经没用了,虽然我还年轻,我可总觉得,已经跟不上他们了。
如果,有朝一日我遇到这种对手,那我还怎么对抗?!
听说,他的目标是整个天下,是整个世界,这是一个与世界为敌的人......
可我怎么觉得,这个荒唐的想法,却让我浑身鲜血都在沸腾?!”
李定国放眼西望,想到了历史上冠军侯,想到了三箭定天山的薛仁贵,想到了燕然勒石、饮马瀚海,想到了“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
奔驰的坦克飞速前行,李定国跃马挥鞭。
“这,才是男人的战场,杀......”
马鞭扬起,随又落下,追逐着坦克。
这一刻,他与自己和解。
一边是金戈铁马征战天下,一边是蝇营狗苟维持富贵。
高下立判。
李定国是一个豪杰,豪杰只能死在战场上,而不是床榻上。
他那胡子拉碴的脸上,多了不少兴奋的光。
天上的雪还在下着,夜色已经深沉。
寒风像刀子一样割着他的脸,他的内心却有火苗燃烧。
当人有了信念,就会变得无惧严寒,无惧困难。
远在中东的兵马也是如此。
漆黑的夜,伴随着风暴的席卷,向营地席卷。
这支千人小队缩在一处山谷之中的营地里。
这里已经是中东,他们一路而来,遇到最危险的事,不是与那些部落为敌,而是这糟糕的天气。
沙漠无垠,干旱苦冷。
不仅要忍受饥寒,还要面对极端天气。
一路上,因为极端天气而死伤的士兵已有百人。
这些人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从来没有想过会遇到这种困难。
缺水,酷热,严寒,干旱,野兽袭击,部落偷袭......
一个又一个难题摆在他们面前。
大风不断的吹,零下十几度的寒冷像刀子一样,刺着每一个人。
小冰河时期,天气失衡,温度下降,沙漠气候尤为明显。
营帐被狂风吹得呼啦作响,士兵们缩在里面,紧握手中钢枪。
他们死死的挤在一起,用体温取暖。
营帐中无法生火,只能用这种方式,维持身体的温度。
“这该死的天气,真是该死!”
统领牛犇蹲在营帐口,破口大骂着。
他双手死死的捏着营帐,不让风雪往里面倒灌。
没多久,他的双手就失去了知觉。
“大人,我来!”
一个年轻的士兵一步一步的移了过来,从牛犇手中接过营帐。
今天风太大,不这样死死的拽着营帐口,风很容易突进来。
整整一夜,这些士兵在煎熬与寒冷中度过。
好在他们坚持到了天亮,坚持到了阳光明媚。
沙漠中的雪很古怪,不像中原那样是白色的,像是奶油蛋糕上面涂了一层薄薄的巧克力一样。
上面的是沙土和灰尘。
队伍已经断粮,携带的口粮坚持不了几天,要是再不能补充,恐怕要出现危险。
牛犇带着士兵往前走了两天,终于到了一个小镇。
这是一个商贸集市,方圆几十里乃至百里的货物,都会在此聚集。
这支着装迥异,样貌迥然的人,瞬间引起了这里的注意。
这里是萨法维帝国的领土,也就是伊朗。
帝国的荣光已经衰退,英雄已经迟暮。
奥斯曼苏丹穆拉德四世于1630年及1634年入侵萨法维帝国西部,并在1638年重夺巴格达。
地处印度半岛的莫卧儿帝国,也将目光放在了这个没落帝国上。
皇帝沙贾汗趁机于1634年夺取坎大哈。
这里距离莫卧儿帝国边境不远,几乎可以说是近在咫尺。
当初,牛犇率领兵马,一路西去,经叶尔羌汗国,布哈拉汗国,然后南下,最终到了这里。
这个地方,在现代叫做扎黑丹,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的镇子,叫做巴尔伊哈。
镇子中的这些人包着头巾,目光警惕的看着牛犇他们。
身上的军装和他们风格迥异,让他们心里起了怀疑。
这里穷山恶水,居住在这里的人刁蛮狠辣,加上地处莫卧儿帝国边疆旁边,常年战乱,造就了这些人狠辣的性格。
镇子的人不多,平时只有一两千人,今天是个好日子,周围的人都过来贸易兑换货物,小小的镇子挤满了人。
牛犇刚刚走进镇子,几乎同时,所有正在贸易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空气似乎都已经凝固。
“不要在意,往前走,看看有没有卖粮食,买点粮食!”牛犇看向身后的士兵,说道。
镇子中的道路曲折又坎坷,牛犇带着士兵停在了一处粮店门口。
这里不长粮食,都是从外地运过来的,价格自然昂贵。
“你们想要干什么?”
店主站在门前,死盯着牛犇。
牛犇听不懂,从怀中取出装有银币的袋子,指着堆在门口的粮食,说道:“我们要买粮食?”
店主同样听不懂,可能看明白手势。
牛犇打开袋子,从里面掏出一大把银币。
“哗啦啦!”
银币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周围的那些人,瞬间看了过来。
店主从牛犇的手中接过一枚银币,闪闪发亮,精美异常,当下就惊叫连连。
贸易持续的时间没多久,牛犇用一百枚银币,换光了店主家的粮食。
这异国他乡,手中实力自然能够为所欲为,可牛犇并不嗜杀,能用钱解决问题,就用钱解决问题。
店主家的粮食挺多,这是前几天,他特意从外地进过来的,为的就是这次集市。
牛犇又在集市上买了几百匹骆驼,拉着这些粮食走了。
出发的时候,牛犇他们又烧柴卡车,可路况实在太差,还没出亦力把里,就让通知了长安,让人把这些车开了回去。
后来又在叶尔羌汗国那里买了一些骆驼,但一路上又损失了不少,如今补充一些。
这么多人,出手阔绰,加上异域面孔,自然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一个低矮的土房子中,几个围着头巾,手持弯刀的人议论纷纷。
“这些人应该是从东方过来的,看这架势,他们很有钱!”
“沙贾汗对萨法维帝国虎视眈眈,这些东方人过来,肯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不如把这事情告诉过去,换一些赏钱,咱们肯定吞不下他们。”
“我觉得也行,咱们先跟着他们,同时让人过去报信!”
土房子中,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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