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有琴回来的时候,果然带回一盒药膏。这药膏被夜昙炒得实在太贵,就这么一小盒,竟然花了两片金叶子。
他把药递给夜昙,夜昙没接——她趴在金银叶上,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痛昏了。
梅有琴用指腹粘了药膏,轻轻抹到她脸上。夜昙啜泣着低了低头,说:“还有头上。”梅有琴只好往她脑瓜顶也抹了些。
伤口没有那么痛痒了,夜昙说:“等我再缓一会儿,我带你去干一件有趣的事。”
说完,也不管梅有琴的反应,她闭上眼睛,很快又睡着了,睡梦里也喃喃自语。梅有琴侧耳去听,她嘀咕着说:“冬天的忘川河,只要凿出一个窟窿,里面的鱼就会全部围拢过来。一网下去,能捞好多好多……”许久之后,她又轻声说:“到时候,我们一起来捞鱼好不好?”
梅有琴不知所以。
——你下次不会打算卖鱼吧?
傍晚,夜昙睡醒。她虽然平时看上去娇滴滴的,但体格却当真皮实,受个什么伤病,好得也快。
她猫儿一样伸个懒腰,说:“走走,我们去一趟妖族。”
梅有琴问:“赚钱?”
夜昙说:“不赚钱,我去救我两个朋友!”
梅有琴说:“不去。”
“你!”夜昙气得,“等救完他们,我就带你去赚钱!”
梅有琴显然不太相信,夜昙只好指天发誓:“我骗你是小狗,行了吧?”
“不行!”梅有琴说,“你立下字据,欠我白银一万两。”
“我……”夜昙指着他,半天才说:“算你狠!”
妖族,兽狱。
紫芜左手举着法宝引路,右手抱着已经化为原形的小老虎帝岚绝。引路的辉光令失智发疯的野兽不敢上前,但她也走不出去——这四面八方,黑漆漆一片。入目所见,皆是猩红兽瞳。
该往哪里走嘛!
紫芜胡乱行走了一气,周围却是碎石荒山。而怀里的帝岚绝,毫无恢复的迹象。
“帝岚绝!”紫芜将下巴抵在帝岚绝的脑瓜顶,眼泪跟珠子一样,一颗一颗滑进他的皮毛里,“你怎么还不能恢复人形?你该不会死掉吧?”
帝岚绝使劲扒拉她,紫芜说:“你是在安慰我吗?你会好起来的,对不对?”
小老虎在她怀里,一个劲地乱拱,一不小心,拱到她的胸。紫芜愣住,许久说:“你是饿了吗?”她慌乱地看向左右,“可这附近也没什么吃的啊!”
黑暗中,一个声音喊她:“紫芜?”
紫芜一凛,立刻听出是夜昙的声音,她提着灯、抱着虎就向夜昙冲过来:“青葵姐姐!你快看看帝岚绝,他是不是快死掉了?”
梅有琴剑如寒光,将扑过来的野兽都绞成碎片。碎肉飘然而下,远远一观,竟如落英翩跹。听见紫芜叫夜昙姐姐,他问:“她是你妹妹?”
夜昙无言以对——她是你妹妹……
她一把扶住扑过来的紫芜,说:“大小姐,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身上有这么多护身法宝,怎么会在区区一个兽狱混得如此狼狈的?”可不是吗?紫芜满身血污和泥灰,提灯抱虎,哪里还有半分神族公主的样子?
紫芜说:“妖皇将我们打入兽狱,帝岚绝又受伤了。他把内丹给了我,自己却化为原形,我喂了好些丹药,却怎么也救不回来。你快看看他!”
帝岚绝就在紫芜怀里,仍旧拼命地拱她胸口。夜昙捏起帝岚绝的嘴筒子,看了一眼,说:“我觉得吧,他不能恢复人形,可能是因为你没把他的内丹还给他。那颗内丹,你是不是放胸口了?”
呃……紫芜惊得张大嘴巴,呆若木鸡。好半天,她终于从胸口掏出那颗内丹,讷讷地说:“怪不得它一直拱我胸口,我还以为他想吃奶呢。”
……连梅有琴都忍不住回身看了一眼她。
帝岚绝吞下内丹,好半天,终于从紫芜怀里跳出来,化为人形。他长吁一口气,指着紫芜,虎牙都露了出来。紫芜心虚地往夜昙身后躲,夜昙说:“你们怎么被罚到这里来了?你没跟妖皇透露你的身份吗?”
紫芜说:“妖皇不肯听我单独回禀,我若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身份,岂不给父神、母神丢脸?”
夜昙气得:“你身上这么多法宝,哪一样不能表明身份?你就单把这盏引路呈上去,他只要眼睛不瞎,就能认得出上面乾坤法祖的印章!整个天界,哪个年轻女仙能够手持乾坤法祖亲自冶炼的法宝?”
“啊?”紫芜惊呆,“还、还能这样吗?”
旁边,帝岚绝更吃惊,说:“父皇会因为她是神族而宽宥我们?”
夜昙抚额:“真是两个傻子。我救你们出去,紫芜把这法宝呈递上去。”
说着话,她回身看梅有琴,说:“我们走吧。”
梅有琴问:“钱呢?”
夜昙往他脚上狠狠一跺:“回去就给!”
梅有琴的剑果然是快,他带着三个人一路杀出兽狱,竟也没费什么力气。
妖族,皇宫。
帝岚绝立刻安排心腹把紫芜的法宝呈给妖皇帝锥。屋脊上,夜昙和梅有琴趴在琉璃瓦上,揭开瓦片向下看。妖皇帝锥手里握着紫芜的琉璃灯,反复查看。
帝岚绝和紫芜站在殿中,一脸紧张。
帝锥指腹轻轻摩挲,琉璃灯上乾坤法祖的印记,这天地四界,再无人敢仿制。
——能持有乾坤法祖亲手炼制的法宝,在天界神族的地位绝不会低。
帝锥虽然性情暴烈,但绝不愚蠢。
面前的女子看上去十分年轻,修为也并不深厚。她为什么会持有乾坤法祖的法宝?理由只有一个,就是她身份尊贵。整个天界神族,有哪位女仙的出身,能令乾坤法祖都觉得尊贵?
——天界小公主少典紫芜。
他何等智慧?知道此时点破,神族和面前的女仙都会难堪,故而也不明说。他略作沉吟,神情虽然严厉,声音却缓和许多:“姑娘既然是岚绝的朋友,真应该早些表明身份。今日这场误会,倒显得我妖族失礼,实在不是待客之道。”
屋脊上,夜昙喃喃地骂:“老东西,还会玩变脸呢。哼。每次见到我就要打要杀,骂我个狗血淋头。看到紫芜,就一脸和颜悦然。虚伪!”
殿下,紫芜也意外——原来不是所有人的智商都需要把话挑明的啊!她上前施礼,说:“先前人多,不便明言。还请妖皇陛下恕罪。”
帝锥说:“哪里的话,你难得来一趟妖族,就让岚绝陪你四处走走,也好领略一下异域风光。”
这与当日所见,简直就是判若两人嘛!
紫芜向他施礼,说:“是。”
帝锥这才把琉璃灯递回给她,说:“好了,你刚从兽狱出来,定也累了。先随岚绝回少君府歇息吧。”
紫芜一头雾水地答应一声,帝岚绝也是一脸茫然,带着紫芜离开。
眼看二人都走了,夜昙也准备带着梅有琴离开了。
殿中,另一个人却转出来——是帝岚绝的母亲,妖后。她说:“陛下看仔细了,确实是乾坤法祖的法宝吗?”
帝锥说:“孤王反复确认,不会有错。”
妖后面露喜色,说:“这天界神族的小公主,身份尊贵无匹。若是她与岚绝能结为连理……神族一定会支持岚绝。届时,帝爻哪怕再如何蛮横,也不敢公然对抗神族。”
帝锥嗯了一声,说:“只是这个逆子,他一直心系离光氏那个贱婢。对这神族小公主反而只是朋友之谊。也不知道那个贱婢哪里好,寡廉鲜耻地卖弄风情,勾得这个逆子神魂颠倒!”
屋脊上,夜昙一脸愤愤不平:“老畜牲,居然还敢骂我!!”
殿中,妖后却轻声说:“那个丫头已经嫁去了魔族,他再无指望。也许能回心转意也不一定。只是此事还需保密。天界神族极重颜面,天帝若是知道自家小公主私自前来妖族,定会雷霆震怒。”
帝锥说:“正是。明日,孤王得想个原由,先赦了这小公主。让她安安心心地客居妖族。”
妖后一脸担忧,说:“只怕帝爻不会善罢甘休。”
帝锥叹了一口气,也沉默了。
屋脊上,夜昙咬牙切齿,梅有琴说:“他们已经睡下,走吧。”
夜昙冷哼:“走?这个老家伙,一对势利眼。我非给他点颜色看看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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