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炎热又灼烫的光从没有被窗帘遮到的地方冲进屋里,像强盗一样,让人防不胜防。
我睡了个漫长的午觉起来,只觉得浑身难受,乏得很,还不如不睡。
先喝口水润润嗓子,然后光着脚走到阳台上去,把角落里那盆光秃秃的花搬进屋。
超大的木制工具台是我的桌子,我就喜欢宽敞的感觉,忙的时候,就算稿子堆在上面也井然有序,不忙的时候一一归整起来,放在旁边就可以。
我是个设计师。
美称罢了。
说白了就是个画画的。
这年头想不出门工作其实很简单,足不出户也能赚钱,谁让社会发达呢。
不过我画画不是为了赚钱,我家里条件还不错,不差我累死累活赚的这一点儿。我只是单纯地喜欢画,也喜欢自己的设计被人肯定的感觉。
把花盆直接放在工具台上,看它土壤有点干,端起杯子来想给它倒水。
水都要倒进去了又停住,我不太确定地把花盆搬起来看了看底部,嗯,上面有个被划掉的小太阳,是它,没浇错。
“哗啦”
水流缓缓地湿润盆中泥土。
我把杯子放到一旁,拖开椅子坐下,接着上午没画完的草稿继续处理。这种日夜颠倒,作息混乱的日子,我到现在都不太习惯。
一下午的时光在我忙碌的画笔下飞快地流逝。
等我再抬头望向窗外,竟然隐隐升起了橙红色的夕阳。
才七月初,天就已经这么长了。我看了一眼时间,打算出门去吃个饭。
换了一身衣裳,我一边打电话一边往外走。
路过客厅时碰到孙阿姨,她关心地问我:“晚上又出去吃呀?”
“嗯,跟姚庭一块儿,他这两天刚失恋了,老找我。”
“早点回来!”她嘱咐。
我正换鞋呢,电话接通了,我摆摆手算作给孙阿姨的回应。
电话那头姚庭吱哇乱叫:“我真他妈的要气死了,老赵你知道吗,我车被刮了!这可是我新车啊!”
我笑了一声:“行了行了,气什么,让他给你赔!”
换好鞋子,我出门去。
“赔个屁啊,那女的长得倒是挺好看,穷的要死,兜里可劲儿掏也掏不出十块钱来,打开支付宝让我一看,好家伙,负债倒是有五位数。”
“这么惨……”我住独栋,下楼出门就进车库了,“那你,要不,大发慈悲?别跟她一般见识了?”
“哈,凭什么?老子难道长得像有钱人吗?”
“哟老姚,怎么还飘起来了,我可听说你刚签了一笔大单子,开张吃三年啊。”
“嘿嘿,小钱,小钱啦……你出来了没有?我都已经到地方了。”
“刚上车呢,先不聊了啊,马上就到。”
“你他妈刚出门啊?又骗我早来!你……”后面说什么不重要,我已经把他的电话挂断了。
启动车子,朝着约好的餐厅驶去。
刚到那门前停车场,就看见姚庭在跟人掰扯,他对面那个女人穿着朴素,大汗淋漓,这一天肯定没少累死累活地工作,而且也赚不到多少钱。
这就是人生,虽然我的生活还不错,但我深刻地明白,人生本就是没有公平可言。
风光也好,落魄也罢,每一个人,都代表着一段独一无二的人生。
我走上前去主动调解:“老姚你怎么还在这掰扯,你这车我帮你修了,行了,赶紧吃饭去吧。”
姚庭急得要命:“不是,我没跟她掰扯,我说了,这车修一下子也挺贵的,你赶紧走就行了,她不依啊,非要给我打欠条!”
我确实没想到是这种走向:“那,要不这样,你给我打个欠条吧,”我对那个女人说,“钱我先帮你付了,回头你慢慢还我就行。”
女人充满感激,欠条已经写好了,直接塞我手里:“谢谢,谢谢姑娘!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人美心善!”
我接过欠条,连连摆手:“别别,不用不用……不用这么客气。这样,你记我一个手机号,回头有什么事联系我。”
我当然不是想找她要钱,而是怕她生活要是有什么困难,必要时可以帮她一把。
“好的,谢谢你!好人有好报!”她拿出手机来,按照我说的输入号码。
我没有告诉她我叫什么,可是我分明看到她输入了备注——
赵叶。
我一愣:“你认识我吗?”
她已经把手机收起来了,一脸茫然,好像没听见我刚才说的话:“我还有事儿,回头凑了钱一定还你,好人,好人呐!你一定长命百岁!”
她说着,使劲地握着我的手晃了晃,然后戴上头盔,骑着载满货的电动三轮车走了。
姚庭说:“我看她那些货,好像是个开超市的。现在这形势,实体也不大好做啊,开超市还能欠那么多债……”
我奇怪地问:“你有跟她说我的名字吗?”
姚庭比我还奇怪:“我跟她说那个干嘛,咋了?”
“没什么……”我回头再朝那女人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她已经不见了。
“走走走赶紧吃饭去,”姚庭招呼我,“哎呀都烦死我了,你说那些女人怎么回事,钓了我那么久,就跟我在一起两天!两天啊两天!这不耍我么,还不如别给我这机会,我就趁早不惦记!”
我失笑:“你还能不惦记?都把我絮叨得耳朵长茧子了。再说了,别动不动就女人女人的,我不是女人啊?”
“哎呀你不算,我自打认识你就一直把你当兄弟,真的!就咱俩这出生入死的关系,回头你继承家产,必须给我安排一个双休早九晚六月入8k不加班的保安岗位,不然我跟你没完!”
“行行行,好说。”我不过是日常敷衍他的胡说八道。他怎么可能真的当保安,我又怎么可能真的继承家产呢。
我叫赵叶,二十二岁,刚毕业一个月,除了画画,就是在家里混吃等死。
我家里很有钱,虽然跟我没什么关系,但是管着我吃喝玩乐,一分也没含糊过。
身边的这位是我的同学兼好友,姚庭。高中的时候我救过他的命,大学的时候还陪着他勤工俭学,我们俩比亲兄弟还亲……不对,是比亲兄妹还亲。
进屋后,随便找了个靠窗的视野好的位置,我先把这一头过腰的长卷发理顺,用发绳绑起来。
姚庭边点菜边怼我:“你说你这头发跟禁婆似的,你想吓死谁啊?”
“你管我呢,我喜欢!”
“你喜欢你喜欢,这也喜欢,那也喜欢,怎么就不见你喜欢个正儿八经的老爷们儿呢?”姚庭整天就爱吐槽我。
我没搭理他,扭头看向窗外的风景,炎热的夏天,白茫茫的小花粒正在飘摇。
一股莫名其妙却又无比浓重的悲伤涌入我心头。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
我好像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心里空落落的。
即便我现在的生活很美好,健康,幸福,不愁吃喝,不用工作,还有一个好朋友。
可我对自己的名字,还有眼下所拥有的一切都非常陌生,好像没有感情。
唯独那烂漫的雪会让我怔然失神,可我问过姚庭,他说这个城市基本上不下雪,更别说现在是夏天了。
不下雪吗?
那我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关于雪的印象呢?
有时候姚庭回忆起我们俩过去的事情,我反而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又或者说我对自己的整个过去,都没什么印象。姚庭不止一次怼我:“老赵你他妈是不是背着我失忆了?”
我不知道。
我好像做过一个很长的梦。
我记不清了。
只记得梦里好像有个人,站在飞扬的雪中,被雪吹得满头白,还是固执地站在那里,
望着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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