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原太后亲自来了一趟承凤殿,说是来看看皇后,其实是暗暗问她身子怎么样了,可有消息了?
这天恰好炎热,楚越在承凤殿内自己做了瓜果的刨冰,便借着给原太后尝尝鲜的功夫将这个话题带了过去。
原太后毕竟也不是孩子了,纵然尝了后小小地被惊艳住,过会还是将话题绕了回来。
“皇帝纵然年轻,可是这个岁数的男儿,膝下几双儿女的也不是没有。更何况他还是皇帝,下面就只有一个儿子,这怎么说得过去?”原太后说着,眼里一闪而过的烦意,“你也没个动静。”
话都说到这份上,楚越如何能不接,她含着温顺的笑意说,“说起来后宫女子也确实是太少了,儿媳明日起就派人从各处找些美人来,也让宫里头热闹一些。”
原太后此行目的达到,便满意地夸赞了她几句才离去。
大长公主听着这消息纵然不爽,但又确实没理。后来只又塞了许多助受孕的药到承凤殿。还督促着人看着楚越喝下去。
楚越知道药里无非是一些人参、红花之类滋补的草药,也就没太计较,听话地皆数喝完。
反正也没实,喝再多也只当是喝水一样。
这些时日,前朝也发生了件不大不小的闹腾事。
数年来安南外患最为令大燕皇帝头疼。平帝时期小小的安稳了一段时间,到了司徒邑手上又开始躁动起来。
朝廷无人可用,前线连连战败,司徒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求贤若渴寻良将。
直到四月间,一个叫曹燊的人从军中脱颖而出。领着一队铁骑直入敌军营部,老将冯峥配合及时,将安南军成功击退。
虽还不至于大获全胜,可却是司徒邑登基以外的首胜,必然极其看重。
六月战事停息,司徒邑大喜,于宫中为曹燊、冯峥设宴接风洗尘。
这也是楚越第一次以皇后身份亮相前朝公共场合。
宴上,曹燊也不知是醉了还是真糊涂了,先是看着座上华服着身的楚越发呆,后又突然来了句,“臣之前一直好奇,皇后娘娘究竟是什么天人之姿才能让先太子和皇上都要娶在身边。今日入宫才知臣之寡见,娘娘之貌美,几人看了能抵挡得住呢?”说罢,他大笑起来。
楚越闻言垂目。长而密的睫毛垂下,压盖住了眸间的冷色。
外人看着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大胆曹燊!立了个功就放肆得如此了!”大长公主率先斥责,重重拍打身前案几。
便是原太后都开口说了几句“粗人难登大雅之堂!”之类的话
司徒邑握着杯盏,淡然看向那面色通红,站立都还有些困难的曹燊,尚未说话。
不知君王喜怒最为可怕。此言确实为大不敬。堂下众臣见状起身纷纷指责,要给曹燊立罪。
只向来激进的丞相尉迟固不见开口,倒有种坐山观虎斗的意味。
楚越侧目瞥了一眼司徒邑。
他登基不满一年,别说外患了,就是朝中臣子都还未尽然能掌控为其所用。
这个曹燊尚不归属任何一派,也着实有些真本事,虽说酒后没规矩了一些,可对于现在的司徒邑来说却是最难得的可用之人。
以后会不会让他死不好说,但眼下决不能因为这样一件事就立即处置了他。可是不开口说些什么,又会扫了皇威。
楚越思来想去,本着为大义的心,开口道,“曹将军战场酣畅淋漓,想平日必是豪爽之人,酒后胡话自是无心。来人将他送下去好好歇息罢。”
皇后亲自开口,又是借着曹燊心思单纯豪爽的言辞圆过去了。话说得滴水不漏,一时就是有人想纠个错也没了当口。
更何况最高的统治者也没说过一句,众人便也没敢多指责。
倒是老将冯峥懂得些官场人情世故,替曹燊谢了皇后的恩。又说起了一些在前线紧张刺激的趣事,才终将这场风波掩盖过去。
喧闹中,司徒邑借饮酒淡淡瞟过楚越,长袖后闪过一抹满意的笑。
他自然看得懂她的解围。
自小皇宫里长大的女孩儿到底是不一样的,她看到的永远要比普通妇人看到的更多。
宫宴散后的几日,司徒凌回了皇宫小住几日,在见了原太后之后又来承凤殿寻楚越闲聊。
楚越渐渐的习惯了皇宫里的生活,在承凤殿摸索出解乐的门道来,只当这里还是之前潜陵的房舍。在殿前的庭院里种了瓜果,自制解暑零食。
外堂又开辟了出一间书房,专在里头读书写字画画,尤其偏爱画画多一些。偶尔给宫人们画画人像,或是一些故事连环画。
司徒凌便被这些吸引得挪不开脚。一连品尝了好几碗刨冰,在楚越的强行制止下才收了口。后又躺在楚越自制的躺椅上抱着连环画册看了起来,边看边问,“那白娘子最后和许仙最后怎么样了?”
这篇故事楚越还没画完,她想了想后世无数影视剧改编的结局,选了个自己觉得心仪的回道,“最后啊,白蛇和青蛇前往雷峰塔救许仙,可许仙已经入了空门,不能回头了。”
“那他们最后没有在一起吗?”
“是啊。”她轻声回着。
司徒凌紧皱起眉毛,“我不喜欢这个故事!”
楚越笑了,“男人本就是不可信的。”说完她又想司徒凌如今已出嫁,将自己这些悲观的念头传递太多出去也不好,于是又中和着说,“不过也不是全然,世上还是有许多夫妻同心的。”
“可是我还是想他们在一起,送伞、还伞,多动人啊。”司徒凌陷在白娘子的故事里仍出不来。
田受楚越吩咐奉了暖胃的热水上来。
楚越就端了一杯递到司徒凌面前,“你呢,与李侯爷相处得如何?怎么都不听你说起?”
司徒凌接过热水,小抿一口,“他忙得很,比我哥哥都要忙。成婚几日没不见过几次。”
楚越问,“那你可知道他都在忙些什么?”
司徒凌放下水杯,怅然若失。
“嫂嫂,我今日与你说了,你莫要说给我娘和哥哥知道。”
司徒凌并不知道承凤殿中处处是眼线,就这么开了口。楚越递了个眼神过去,田迅速会意,将屋子里头的人都清出去了。
司徒凌说,“他原先是有心爱之人的,只是那女子身份贱籍,他母亲不让,所以前面一直是明着断了,私下往来。后来又因哥哥赐婚,他娶了我,所以就更加藏着那女子了。他忙也是因为常去看望那女子。”
楚越跟着心里浮起丝怒意,那日司徒邑甚至还亲自去过东阳侯府,看样子也与李悌交谈过的。这种事情为什么婚前没有查清楚。
那李悌也是!既然有心爱的女子了,为何不能像个男人一般勇敢地说出来。
她心底叹了口气。如此看来,三个人不免都是悲剧。
随后只得安慰了司徒凌两句,只叫她从今往后多往承凤殿来,一起吃刨冰,看连环画故事。
司徒凌听到这,也才重新展现笑颜。
下午听了这些不快乐的事,到了晚上楚越便忧愁了好一会,到了点也没生出困意。
田守着她问要不要熄灯,她往书房走去,反说多点几展灯。
她今晚要将白娘子故事的结局画出来,且还要画个好的。
田无奈地踏出外堂,准备唤人多拿几展灯来。却遇到没通传就过来了的司徒邑。
“陛下。”田大惊着伏下身去。
司徒邑挥挥手示意她退出去。
田又担忧地看了一眼里头,鼓起勇气说,“奴去和娘娘说。”
司徒邑眉间陡生出不耐烦来。成奎速领圣意,只催促着田快下去。
“灯还没拿过来吗?”楚越正好从书房出来,便看见了门口的司徒邑。
她并不知道司徒邑会来,不由得愣住了。
司徒邑却不觉吞咽了一下。
夏日夜里也热,她穿着极其简单,单薄的素纱衣里是她自己裁剪出来的抹胸襦裙,那裙子也不长,只到膝盖,下头还露了一截白玉似的小腿出来。
暗沉的灯光下,平日总是端着疏离感的冰冷面孔,带着微微诧异。
他厉色带了一眼身后的成奎。成奎立即沁了一身的汗,逃也似地退了出去。
司徒邑身上还穿着冕服。楚越想,他头上要是再带着那顶帝王冠冕,她只以为自己是在无极宫正殿的朝会上。
“陛下。”她行了个礼。
司徒邑淡淡“嗯”了声,便往后室走去。
楚越一时间还有点不习惯,上次在承凤殿清醒着与他面对面相处,还是很早的时候了。
她脚下随着司徒邑进去,却见他不像往常一般自己跑到行障后去脱衣服。
又看了一眼外堂,并无宫女要进来。
司徒邑昂首张着双臂,意思很明显。
楚越纵然不解,却也迅速反应,这事之前她为太子棪做过,并不算陌生。于是上前熟练地给他解开衣袍,又听他说,“凌儿今日来过?”
楚越手中动作停了停,手腕上的羊脂玉镯子碰撞到一块,她微微颔首。
司徒邑又问,“她与皇嫂说了什么?”
“公主不让我说。”楚越如实交代。
“朕不让她知道。”
楚越抬眸近距离看了他一眼,二人视线交织,更热了。
她着实是不想说,所以绕着问,“陛下就这么想知道女儿家之间的话吗?”
“是。”司徒邑说。
眼前的女人撤下了伪装的温和,就这一句话又回到了昔日的淡漠。越是这样,司徒邑就越是要知道。
承凤殿外堂,众人都知道皇后不习惯关门,便守在门口等吩咐。
往常帝后之间不说话,外头的人也听不着什么。今日二人说得多了几句,那些带着恼意和调侃的语调就随着风一路飘到了外头。
其他年轻不懂事的宫人都算了,就是成奎这么个老的,也忍不住伸长了一些耳朵。
房中二人相对无言了一会,楚越逃不过帝王的审视,便说了东阳侯在外有心仪女子的事。
司徒邑没有说话,楚越躺入里侧问,“陛下知道了又打算怎么做呢?”
“令凌儿与李悌分开,或者处死外室。”司徒邑语气平常,就好像是踩死只蚂蚁一样简单的事。
这对于司徒邑来说,确实也是件很简单的事。
“那陛下可想过公主为何不愿意臣妾说出去?”楚越看着他躺下床,恼意已经大过了尴尬。
司徒邑行动间也极为的自然熟悉。
这样的场景,后室里但凡有第三个人在,都会觉得他二人是相处多年的夫妻。
司徒邑靠着双手半坐在床榻上。墨眉紧锁,带着果决的气势,“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帝王的气势固然可怕,可楚越却在这样的笼罩下轻笑了起来。
司徒邑不解地看着她,听她冷冷地说,“外室不是婚后产生的,是婚前就在了的。陛下赐婚前就该看好的。”
这话并不算大声,却在承凤殿内安静的氛围里完完整整地传向了外头。
一向温和不问世事的皇后竟发火了,还是对着皇帝发火。成奎立即朝下头的人比了个手势过去,示意预备好御辇。
他自蕹州就在司徒邑身边伺候,自认为很是清楚司徒邑。平常虽不会轻易发火,但也由不得人在跟前触犯他的威严。
尤其如今还坐上了最尊贵的位置。
这人就算是皇后也不行。
他是万民敬仰,睥睨天下的君主!
……
“睡吧,这事朕会安排好的,不让皇嫂为难。”司徒邑未同她计较,平躺了下来。
楚越心中再觉得不爽,见这样子也都罢了。皇帝都服软不吵了,自己要再追问怎么安排就真的是不懂事了。
即便她并不屑做样子得到司徒邑的垂怜,也还是明白皇帝的威严需要顾忌。
田在外堂屏风后,待二人躺下了才熄灯退出去。
成奎等了一会,见出来的是田,便问,“陛下呢?”
“睡下了。”
成奎又张着身子往里探去一点,还是没能相信。
这都忍下了?
他眼珠子一转,开始琢磨了起来。
后宫风头原先是一直在赵夫人那的。皇后之前大家有目共睹,并不算多得皇帝宠爱。不过因为原本翁主的身份摆在那,所以宫人们才有所忌惮。
今日看起来却又不像那么回事了。
方才那样的话,就算是一直专宠的赵夫人都不敢说。而皇后就说了,皇帝竟还一点没有要追究的意思。
难道往后后宫的风要吹到承凤殿里来了?
成奎自顾自地点了点头。虽说皇后是二嫁之身,是皇帝曾经的嫂子。可外貌确实上上等。放眼整个北都乃至大燕国,都难找出第二个能与之媲美的。
能得到皇帝宠爱想来也是迟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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