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凌出了千川宫便直接前往皇宫,不带一点犹豫。刚到无极宫前殿,正遇着李悌和萧司笃等几个臣子走出来。
“长公主不是去……”李悌顿了顿没说下去,只是问,“怎么又跑这里来了?”
“我来找哥哥说个事。”司徒凌说着就径直绕过了他往殿内走去。
两夫妻之间的相处如今也和谐了许多,更有甚是,司徒凌常借着公主的派头要压一压这位侯爷。偏这东阳侯也吃这一套,二人玩笑起来的时候还经常以为殿下和臣称呼。他就只好与那几位臣子迅速招呼了一声,再转身和自己老婆说,“那臣在殿外等您。”
大殿内除了司徒邑还有一个齐猷。两个人正围着一张地图在看,边讨论着什么。
司徒邑弓着身子研究得仔细,并未注意到入殿的司徒凌,齐猷却看到了,就转身朝她行了个礼。
“殿下。”
这一出声才让司徒邑瞟了她一眼,不过也是瞟了一眼,并未搭理。
司徒凌就站在边上等他二人聊了有小半个时辰,齐猷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也看了一眼一旁的长公主。一个大着肚子的孕妇,若是坐在那还好,一直站着,边上的人也要跟着担惊受怕。
他就出声提醒了一句,“要不陛下先和长公主说了罢。安顿郡北流民一事眼下也急不来,待臣回府将适宜郡县的名单列出来,明日再交由陛下审查。”
前两年郡北受灾,事后虽拨发了赈灾款下去安定一些,可是仍没有解决到根本。到如今郡北城中已经堆积了无数流民,司徒邑为这事头疼已久。
他闭眼抚额冲齐猷挥了挥手,就示意他退下了。再缓了一会,让人进来把地图收起,才问司徒凌,“怎么了?”
司徒凌挺着肚子走过去,站久了腿也有点酸了,走动间就明显能看出来。司徒邑就指着边上坐席让她去那说话。
她也不矫情,就坐着和皇帝说话了,“哥哥,嫂嫂说东头草原的花开了,想拉着我去看。”她也不怕司徒邑恼,直接开门见山,“可是她身在千川宫出门受限,我要过去也是极其不方便的。”
司徒凌两次跑无极宫都是提及千川宫那位,上一次为已故的永乐公主,这一次又专为了废后。放眼整个皇宫,也只有她敢踩着皇帝不能提及的地方说这些话了。上一回没发火好歹是成奎挡住了,这一回没想到她开口就直接说了,都来不及给成奎劝的机会。
成奎只想着待会陛下发火只怕要闹得难堪,就迅速将殿内的宫奴都清走了,连自己也站在门口远离战场。
正好又遇到久等不见人的东阳侯过来了,他望了一眼里头问,“公公,长公主殿下还没出来吗?”成奎回想到离开时皇帝已有了明显的不快,就只冲着李悌“啊,嗯”了两声,也不敢多说。
“这种事你去和少府说。”司徒邑语气虽冷,但好歹是没冲这个怀着孕的妹妹发怒。
城外冷宫的事一般确实不需要闹到皇帝面前,可是那座冷宫里的人又不是一般的人。司徒凌呼了口气说,“我们今天聊天时,嫂嫂还问到哥哥这些时日是不是很忙。”
她说这话还一边观察着司徒邑的神色,要是再有一点恼意就真的不敢继续往下说了。虽然是她亲哥哥,但他毕竟也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刚才国家的事又很明显的让他头疼不已,再要是说得多了,那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点眼力劲还是要有的。
司徒邑闭上了双眼,倒是看不出任何情绪。就是听到她说“嫂嫂”两个字时不明显的愣了一瞬,而后的神情几乎都是烦躁。
“朕说过了,你去找少府。”他说完又把外头的成奎叫了进来,赶人的话就差直说出来。
司徒凌见状,这才赶紧闭了口。
等李悌在门口接着人的时候,见司徒凌愁眉苦脸,不免心一紧,“怎么了?”
“我要辜负嫂嫂的托付了。”孕妇的声音了带着丝丝哭腔,还有些不服气。
李悌就“嗯”了一声,先没问什么事。只扶着他金贵的夫人一路往石阶下走,问,“累不累?”
“还好,就算脖子有点酸。我还要去一趟少府的。”虽然被拒绝了,但是司徒凌还是没有放弃。就算皇帝不去,给嫂嫂单独去散散心也好。总算她也是做了一点什么,心里也能舒服一些。
“去少府做什么?”二人说话间,李悌的手已经伸过去替她捏了起来。
“回去了和你说。”
这一对夫妇的恩爱到如今却是有些羡煞旁人了。
……
田将东阳侯府送来的简帛奉到了楚越手上,这简帛她方才也是看过的。
看来皇帝是真的对她家娘娘死心了,她心里五味杂陈,几分轻松又几分担忧,担忧的不过是娘娘性命难保。
“明日还是要去的。”楚越放下了简帛,目光空洞。司徒邑这样也是正常,怎么说他也是皇帝,怎么可能一直由人抓着走。
“娘娘何不就直接坦白是有了身孕?”田实在困惑她为何要这么大一个圈子,
而且这次出去意味就很明显了,要是没遇上皇帝,回来千川宫里的眼线也要加快行动了。她们是不会允许楚越起小心思的。
“可是现在他的心里,那个答案最重要。”楚越解释道。
先和皇帝把心结打开,再去说怀孕的事,这样才能更加自然,也确保回去之后她能复宠。就像齐猷说的,她如今身后已经没有娘家人做靠山了,唯有靠着帝王的宠爱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显然这样的答案田根本听不懂,她紧蹙眉头还在思考着那句话。楚越却是说着困意又来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孕期反应这么大,所有思绪堆在一起,首先就会赶到疲惫和困顿,只想赶紧排空脑子里的所有想法,迅速休息。
田就只好将屋子里的灯光全部盖灭,而后退到了外头的屏风后,犹豫再三却并没有走。
里头的女子已经睡下了,这整座寝殿都很宁静,还飘着一股淡淡的梅花香。她忍不住向前几步,又回到了后室。
青纱幔帐内女子的侧躺着的身体仿若古壁画中的神女,她便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像前面很多个日夜里那样地跪坐在了楚越的床榻前,然后又将半个身子都探进了幔帐中,以一种极为怪异的姿势陪伴着她入眠。
……
上一次来东头草原,还是在定初元年,那一年司徒邑刚登基,太皇太后也还在世。楚越记得站在山坡上,往下看便是一条浅河,靠近一些的地方有一条泥土小道和许多野花。
不过短短四年,这里很多地方却变了。那浅河变得更窄了,近处的泥土小道却宽阔了许多,路边栽了几棵粉樱。没有帝王下令刻意驱赶,道上多了许多劳作回来的人和出游的黔首。
较之元年的秋天,已经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景了。
楚越在山坡上坐了一会,又忽然觉得今天就是单出来看一趟风景也好。下午出了一会太阳,有些热了起来,田就将带着的竹扇拿了出来,在她身边轻轻扇着风,力道也不敢太大,怕把她的头发吹乱。
楚越原先在皇宫里头不怎么喜欢打扮自己,除非必要的大场合,不然平时梳头都是简单的扎个椎髻就行。后来到了千川宫就更懒了些,有时候连头发都不梳。今日算是特殊一些,就算知道司徒邑大概率不会来,出门前她还是特意让田给梳了个垂云髻,又化了个刚刚好的妆,粉面朱唇,人瞧着也能精神些。
她们并无随行的奴仆,只有几个少府和千川宫的眼线在远处守着,所以路过的一些黔首也并不知道她们的身份。
直到西边余晖还剩几缕时,一名经过的男子瞧着这边停下了脚步,而后似乎与边上几位同行的人说了几句,就往她们这边过来了。
她们也都发现了动静,田立即挡到了楚越的身前,向那人呵斥道,“不得上前!”
那身着青灰直裾的小郎君也礼貌地后退了两步,说,“在下并未恶意,只是方才经过为娘子天资所惊叹,又觉得娘子今日打扮若再配以一株樱花,当是更加好看。所以特将手中花献上。”他的语气很是坦荡,听不出丝毫轻浮之意。
田要再拒绝,楚越躲在她身后却拍了拍她,轻声说,“收下。”
“娘娘!”田又回头惊讶地看着她,见她笑着点了点头。不过是个油嘴滑舌的男人送了束花,娘娘竟笑得如此开心?
她有些好奇又有些生气,但还是遵从了她的意思将那一小束花收下了。
男子送完花原本还想多看楚越几眼的,但田实在挡得厉害,他便笑着低头作罢。离去时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娘子经常来这东头草原吗?明日还会来吗?”
楚越并没有回答她,依旧是田发言人凶狠狠地回话,“明日、后日、大后日、往后数多少个日子都不会来了。”
那男子面色赧然,不敢再多问,便隔着田和楚越作了个揖。楚越便颔首给他回礼。
待人走后,田立即不解,“娘娘今日出来是为了什么?怎么能收别的男子的花?”
楚越就抬手将樱花插在了脑袋上,不同于她这位大宫女的气愤,她凤眼微阖,语气还有些轻松的,“你不懂,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收到男子送的花。当然要收下的。”
再说了,现在眼看着天都快要黑了,司徒邑是肯定不会来了的。收了别人的花又怎样?好歹今天还能收获一些快乐的事。
她的笑容里藏着一闪而过的失落,田立刻就捕捉到了。在楚越身边待得久了,只需一眼就能知道她心里想到了什么。她便也不提这事了,只柔声说该回去了。
太阳一下山,湿寒之气就要来了,久坐在这难免不要受寒。
楚越方才再是开心,起身时心里还是沉甸甸的。她再一次想这孩子来得还真不是时候,如果在宫里就能怀上,事情估计就不会是今天这个走向了。
田比楚越要高一些,她起身站在前面,楚越再跟着起来就完全看不到前面的路了。她只得停了步子,等她先走一段。
只是身前那人似乎是愣住了,半天不见动。楚越刚要出声提醒,见田已经跪着伏下身去了。
“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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