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场沐浴完毕,自有宫奴进来给二人擦拭干净,待换好衣裳从城阳宫出来,休息的地方也都不是朝升宫了,而是在无极宫的内殿里。
朝升宫变冷宫只需要皇帝的一句话,但是冷宫重新变回朝升宫,却需要祝祷去邪,重新修缮。直到完完整整三个月之后,楚越才能重新搬回朝升宫。
司徒邑中间问过她,要不要换到别的地方去。她想了想朝升宫的位置,是在整座皇城的最边上,远离原太后的长乐宫和美人们居住的掖庭宫,乃是最好的清净之地。便拒绝了换地方。
出来的头一件事,楚越便想到了齐猷。连她都受了这么大一个罪,那齐猷只怕也不能好过。
虽说现在对于齐猷,她应该千万小心,但念及此次事件涉及太深,逢着司徒邑稍不留神之时,还是让田去打听了一番齐猷如何了。
“陛下审问娘娘那日,是先召了齐大人入宫问话的。只是无人知道齐大人当时是怎么说,出来就被关到诏狱去了。之后便流放到西边去了。”田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齐大人莫不是都招了?”她附在楚越耳边,神情肃穆。
“不好说。”楚越也有点困惑。
若是供出了策反太子,齐猷必定是死罪。而且司徒邑之后也不会默认了她所说“为阿谦找老师”的说辞。
只怕多数原因,还是因为后宫嫔妃与外臣私下相见……
她的思绪随着太医令入殿的跪拜声而暂时压下。
虽不至于病入膏肓,但出了冷宫还是要加以调养身体。司徒邑也就命太医令的那几个人每日准时来给楚越诊脉。
朝升夫人再复宠的消息自然流传开。背后的功臣司徒凌颇为低调,丝毫不提及自己的贡献。只是高兴楚越终于能赶上自己的婚事了。
司徒凌自己的意思是这一次成婚不必高调,所以就极不兴师动众的完成了六礼与祭拜,就是伺候跟随的宫奴都不许去多了。
虽然有些委屈了冯将军,但他却好像并不在意,反倒是一直含着小郎君一般腼腆的笑意。楚越便放心了许多,这一回的夫君应当是个好夫君了。
只是那天的东阳侯就不甚好了,听闻他在府中喝的酒坛子都摆满了整整一屋子,直到呕吐得都拿不起酒坛了才肯作罢。
可惜迟来的深情,什么都不是。
楚越是在复宠的半月之后,才试着提到将阿谦接回的。即便不是生母,但是也带了那么久,终归是有感情的。何况,她需要一个皇子傍身。
当初把阿谦过继给楚越,还是司徒邑主动提的。这一回他自然也是同意的,只是奈何原太后如何都不肯放手,抓着那毒米汤的事不松口。对皇帝说话也是如此,“你要宠她、抬举她,老身管不了你,也不想管。只一个,这孩子是一定不能给那毒妇带了的,她有能耐自己生一个啊。”
这样的话就是给皇帝也怼得哑口无言,差点当着生母发一通火。楚越不能生的事,纵然太医令不曾打过包票,可是眼看着年纪大了,就是再不愿意多想这个事,也应该要做好准备了的。
原太后后来索性就装困了,横竖不给任何理由让楚越把阿谦带走。皇帝总不能去抢人的。
这事顶多说了个两三回,也就不好再提了。
年纪大的人,要是不同意的事,一争便要生“病”,谁也奈何不了。
田辛苦打听来的消息说,六岁的司徒谦自和楚越分开后也很想她。时常为了要见自己母亲而哭闹着不肯吃东西。楚越听得心都纠紧了,但是又一点办法都没有。
到了春日,也就一个事能令楚越稍微开心一点了。便是西边的楚鄣给皇帝回了信来,那信中还提到了他的姐姐:楚越。
当初楚鄣离开时,楚越已经被打入了冷宫。曲湘侯府那边自然也是知道这个事了的,楚鄣当时没说什么,但也记在了心上。只等在西边得了好消息回给皇上,再顺道提一提这姐姐,方才有机会说情。
楚越得知了以后,不免鼻子一酸,这个曾经她都不愿意说是一家人的庶弟,竟然还存着这份心。
兴许是太久没有体会过所谓的亲情了,她既感动又意外的。这次便是出了真心的为他祈福,只求他这一趟顺利平安归来。
……
住在无极宫内殿的这三月,说起来也算是比较无聊。毕竟可以说得上是天天与皇帝待一块了。偶尔他去朝会或者与臣子商议事情的时候,楚越才能微微松上一口气。
往往这些时候,她就会盯着内殿的那副画像看。成奎颇为讨好地与她说,“便是娘娘被幽禁的那段时日,这画也是没有取下来的呢。”
楚越便抬着头去看,看得久了,又不觉呢喃着问,“这是我吗?”
当然是她,相貌都一模一样。可是她又觉得画像上的人太死了,那样永远含着明艳笑容的人,并不是她。
朝堂上一连失去了唯一可以与之抗衡的“对手”和唯一敢直言直语的“帮手”,司徒邑起初做起事来还有些迷惘的。萧司笃、武丰那几个虽然平时也和他待得多,也能说几句一击要害的谏言,但是总得说起来,到底还是不如齐猷。
说到底,官场上唯有齐猷最懂君心,也最敢想敢说,无人可替代。
不过这几月间,司徒邑又提拔了一个名叫姜瑛的侍中,与他稍显亲密一些。听闻此人是司徒邑之前做皇子时的侍读,与他熟悉,本人做事也颇为的机灵。算是之后可以代替齐猷做一些事的人了。
与民休息,积攒国库的这段时日,皇帝总体来说并不算多忙,逐渐适应没有了齐猷的生活以后,他自己也乐得清闲,就将事交给手下那批人掌管,实在需要上奏的,也只由武丰、萧司笃或是姜瑛那几个传达给他。不处理政务的大部分时间,就基本是和楚越待在一块。
而屋子里待久了又会觉得闷,那便只能带着出去玩了。正好,她又是喜欢出去玩的。
楚越就是在这期间见到那“新宠”姜瑛的,他在男子里头生得算是瘦弱,面相清秀,肤色雪白得还有些女子气。难怪前朝后宫隐隐起过一些佞幸的说法。司徒邑自然是不喜欢男人的,不过因为有这个说法,楚越也不由得多看了这姜瑛几眼。
田似开玩笑地说过这么一句话,“乍一看,还觉得有些像娘娘呢。”
楚越就笑笑让她以后也少提,便是看都得少看。有了齐猷的教训,司徒邑身边的人反正是要少接触一些的。
朝升夫人的马车这么一经过,俯身行礼的姜瑛却也抬头朝那身影打量去。
后宫中这么传奇的一位女子他当然是听说过的,身为前朝后宫都可进入的侍中郎,他甚至还听说过,朝升夫人就是楚废后的传言。能博得皇帝这么长时间反反复复的宠爱,究竟是靠着什么呢?
若说是单凭外貌,他自是不信的。就他自己而言,外貌这种东西,即便是全天下最美的女人放在身边,不出个几年也会看倦的。何况还是从不缺美人的皇帝。
想来,这朝升夫人必然是还有些别的本事在身上的,只怕今后中宫之主的位置也还会回到她身上。他不由得起了一些想亲近的心思——不仅为了巴结未来的皇后,也为了从她身上学学本事,学着如何更好更长久的把握住帝王的心。
而这侍中郎,要是想要接近后宫嫔妃,就比前朝臣子要方便太多了……
等到年中楚越搬回朝升宫,柏夫人就过来拜访了。楚越才发现她又怀上了,而这时间就正好是她被幽禁的那几个月。
她着实是运气好,听说司徒邑那几月统共没去过几次掖庭,就因为对她有些印象,大部分就去的她那。大约也就是两三回吧,就又怀了一个。
连带着原太后都极为的喜爱她了。
楚越就摸了摸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心中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柏夫人在她面前一直表现的很是柔顺,楚越助她解忧的时候也是真心。虽然知道她们同为司徒邑的女人,但是却总有一种自己和丈夫冷战起来,丈夫和闺蜜好了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这冷战还是因为丈夫怀疑自己与别的男人有染。
楚越又想到了大长公主,她那位“好”母亲,当初的当初,如果她让她嫁的是个普通贵族人家,那是不是也可以和司徒凌一样,不满意了换个夫婿就是。
可惜一切,从一开始就错了。
柏夫人还是一样的谨慎明事理,等到司徒邑过来的时候,她也就自觉告退了,仿佛对于皇帝的宠爱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一样。
皇帝对她的宠爱不多,她自己也不主动求宠,就是这样都还能生完皇子没多久再怀上。楚越都开始羡慕起她来。若不是柏夫人主动来依靠她,她可能也都会要拉拢她的。
毕竟,这宫里头还有一个如何都不肯把阿谦还给她的原太后不是?
过了几日,朝升宫又来了一位拜访者。这位年纪尚小的美人楚越是没有见过的,不过见到宫中还有如此小的美人,心里莫名觉得有些不适应。
如果太子瀚还在世,估计这位美人也比他大不了几岁吧。也都开始服侍上司徒邑了。
“这是黎姬。”田在她耳边说了句。
楚越却首先想到当年那位可爱单纯的骊美人,过会再听黎姬的自我介绍,才知道两个字同音却不一样。
不过这位黎姬,比当初那位骊美人要更加打眼一些,也可能是衣着的缘故。眼前这位的打扮显然是下了功夫的。脑袋上重重叠叠的金步摇、金簪子,连身上穿的衣服也都是绣着金丝线的。浑身上下都透着贵气。
只是不知道这是被皇帝宠出来的,还是自己私下捯饬的?难道不知道国家这几年都在施行节俭之风?就是当初赵筱做皇后时,也都是日日于光明宫中蹈机握杼,不假手于人。
她便只是淡淡笑着不提这事。
这黎姬说是特来拜访,其实也不是为真心拜见。而是只为见见大名鼎鼎的朝升夫人,人人都道她多年风华不减,独占君恩。即便去年出了私会外男的秽乱之事,短短几月间还是能哄得天子复宠。
这般传奇人物,她实在好奇。只因年岁实在太小,就是想周旋客套,说过几句问候的话后也就没了词了。
楚越倒是顺着就给缓解了尴尬,当初重回宫,就有不少单纯为了看她过来拜访的,大家也都不是什么很会客套的人,说着说着也都没了话。如今再遇着这样的事,她也很是会处理了。
“你是哪人啊?”
“回娘娘的话,我是苌县人。”说了几个来回的话以后,黎姬就低着头了。现在回起话来也是蔫蔫的,没什么精神的一样。刚进来时候,还是张着一双杏眼好奇得到处打量呢,怎么说了一会话就这样了。
楚越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见她这样也就不勉强了。于是端起了年长者的语气与她说,“累了就回去歇着罢。”如若是平时有眼缘的人,她兴许还会加一句“下次多来坐坐”的话,但是今日这小姑娘说不上多喜欢,也说不上多讨厌,就没有那么客套一下了。
想得更多的,还是她的年纪实在是太小了,和自己刚入宫那会,估计也就一样大。所以又不由得觉得有些感慨起来。
哪怕是等到晚上司徒邑过来,她都还有些没有缓过来。
皇帝也是带着恼意过来的,进屋就先说起了朝堂上的事,“他们反正是闲不下来,也看不惯朕闲着的。修城道那样的事直接和陈泉说就是了。非得拉着朕问这问那的,最后还是开始那个样。坐那白费时间。”
这话听起来有些孩子气,还有些好笑。司徒邑从做蕹州王起到登基为帝,勤于政务的名声是人人皆知的。现在天子位坐得久了,反倒是越来越不如从前了。
原来当皇帝也和上班一样,等把套路都摸熟了,也就学会摸鱼了。
心里的话自然是不能讲,她便由着天子又躺到了自己腿上,替他轻揉起了太阳穴。“让你听着他们的主意,那是以你为重。等哪天要不与你说了,你又该着急了的。”
皇帝皱了皱眉,也承认是这个理。其实他本来也没多在意,只是到了楚越这,就下意识地想要讲些心烦的事,等着她温柔地安抚罢了。他也就闭上眼,享受起她的手法来。
葱白的手指并着屋内的熏香一路往下,捏到了他的肩上,一天的疲惫顿时就消散了。再低声说几句家长里短的闲话。再没有比朝升宫更令天子舒适的地方。
那些藏在心里的思疑,也就在不知不觉中埋没得更深了。只要不刻意去挖掘它,兴许这一辈子都不会再主动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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