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柠的手机是在半夜2点37分响起来的,他瞬间警醒,一手捂着程卿的耳朵,一手拿过手机接通,“喂”
“驻外外交官被劫持,立刻归队!”
“是!”
程卿被铃声吵醒,紧接着就听到梁柠压低的声音,她睁开眼,拉下他捂住自己耳朵的手,仰头看他,“要回去?”
梁柠见她醒了,也放开了动作,快速下床穿衣,“我会出门一段时间,别担心。你继续睡,等我回来。”
迅速穿戴整齐,梁柠单腿跪在床上,扶住她的脑袋,亲吻了一下她的唇,不舍道,“对不起,我走了。”
程卿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慢慢挪动身体,睡到刚刚梁柠躺着的位置,被窝里还残留着他的气息和温度。
她从小到大,在长辈眼里,在朋友眼里,都是一个规规矩矩的人。在别人看来,梁柠算是她表面规矩的人生里比较意外的一环。
但其实她挺离经叛道的,规矩只是为了减少或者避免麻烦。工作以后,从家里搬出来,在自己的私人空间里,她才会展现真实的自己,叛逆且冷漠。
有人说她性情温和,实则不然,她只是不关心,不在意,不需要。还有人说她又乖又孝顺,其实不是,她只是没有把战争摆在台面上。
她会在同事因为一个评职称名额而明里暗里给她下绊子的时候,置之一笑,因为她并没有欲望。她会在父母催婚的时候,悄悄地给自己增加工作量,无声抵抗。她会在已经到了目的地以后,才给领导发请假条。她也会在看上一个男人以后,不顾那些所谓的‘女生倒追很掉价’的言论,大胆而又热烈的跟对方表达自己的喜欢。
在遇到梁柠之前,她日复一日地活着,疲惫而又枯燥。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她没有做什么体力工作,但就是很累。清醒的时间里,她似乎没有自己的时间,没有让她放松开心的事。
遇到梁柠以后,她找到目标了。
她想快快结束工作,快快到达更高层级,拥有更多话语权,决定更多自己的休息时间。她想和梁柠在一起的时间更长一些,想让梁柠的工作更安全一些,甚至,或许她可以用她的专业去研究,去开发更多能够保护他的东西。
她开始对明天有了期待。
梁柠被宣布去世后的第15分钟。
3时29分,“吱——”,程卿的车急刹在军区医院门口,随后交警紧随而至。
“同志,同志,站住!我们要对你进行检查,请你配合!”
程卿脚步不停,一心寻找于顾说的房间。凌晨3点的医院,很安静,安静到一丝声音都没有。手术室门口的人很多,有她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
她看到于顾向她跑过来,张着嘴在说些什么,眼泪还挂在他脸上。她一步一步往前走,认识她的人嘴巴都张开又闭上,随后低头不语。
她走到李政委面前,从兜里掏出一个存储卡,递给他,声音很大地说:“把这个给u国政府,是他们想要的东西。我先看看他,再去自首。”
李政委回答了什么,程卿没有听到,她拧开门锁,进去,关门。
白色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单人床,就跟电视剧里的一模一样,他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张床上,身上盖着白布,从头到脚。
程卿走到床边,掀开了白布,将梁柠的身体一寸一寸看过去。
脸上是新伤,缺失了一小部分的左耳是新伤,左边锁骨上是新伤,右侧肋骨下是新伤,左手臂是新伤,右侧大腿是新伤,小腿是新伤。
“你说,你身上这么多子弹,取不出来的话,以后过安检,会造成人家的机器不停的响吧,然后你还要一脸无辜地跟人家说,你只是身上有子弹而已,哈哈哈哈哈好好笑啊”
程卿笑得不能自已。
“我跟你说啊,我今天干了一件特别牛逼的事情,我黑了别国的国防网站,我只花了3个多小时。我还给他们留言了,我说,如果他们不同意救你,我就把他们的国防信息公开,我要让他们为自己愚蠢的决定付出代价。他们同意了。政委说,他们去救你了,让我好好等着。”
“我乖乖等着了,我按他们说的做了,可他们怎么没把你救出来啊”
程卿的声音很低,她没有哭,脸上没有一丝悲伤的表情,就跟平常一样,每次见面的时候,她就会向梁柠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
梁柠总是不厌其烦的,温柔地回答她每一个问题。这样单方面的沉默,是根本不会发生的。
“梁柠,你疼吗,是不是很疼啊”
“梁柠,我们已经47天没见面了。我看到你了,你要不要看看我啊”
“梁柠,我前两天看到我一个学生戴的一块手表特别好看,你带我去买好不好”
“梁柠,你什么时候跟我求婚啊”
“梁柠,你还没有跟我说再见呢”
“梁柠,我好像听不见了。”
······
程卿一滴眼泪没流,她紧紧攥着梁柠的手,躺到梁柠身边,额头抵在他肩膀上,牙齿打颤,“梁柠,我冷。”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从里到外发着冷。
程卿很难过,可她哭不出来,只感觉窒息感堵着她的喉咙,喘不上气。她在房间里待了很久,躺到身体发麻,才出来。
门口还是那么多人,好像又多了几个穿警察制服的。程卿看到政委在和警察说着什么,于顾在和一个交警说话。
单桀向她走过来,嘴唇不停地在动。
“抱歉单桀,我先去跟警察说,好吗”
单桀没有发现程卿的异样,跟着她先走到交警面前,“交警同志您好,我是车主程卿,很抱歉给您带来的麻烦,相关证件都在车上,我没有喝酒,超速是因为想快点见到我先生。您按有关规定处理,我会配合您。”
“程女士,我已经——”
程卿拍了拍于顾的肩膀,打断了交警的话,“抱歉,我现在听不见你说话,有任何事情,您先和他联系好吗”
程卿话说到一半,于顾和单桀猛一转头,瞪圆了眼睛看向她。程卿转过脸,安抚式的笑了笑,抬脚走向政委。
单桀反应过来,立刻喊了声政委,“嫂子听不见了!”
程卿不知道单桀的声音已经传遍整层,她只看见,目光所及之处的人,瞬间抬头看向她,眼神震惊而又痛惜。
她看到政委抖着手按到她肩膀上,叫了她的名字。
程卿宛然一笑,平静开口,“政委,没事的,应该只是暂时性失聪,这几位警察同志是来找我的吗,请各位先让我给父母说一声好吗。”
看到警察点头,程卿点开手机,把早已编辑好的信息发给了程爸。辞职信在来之前已经发到校领导邮箱,除了父母,她不需要再对谁进行交待了。
程卿被调查期间,李政委动用军方关系,带她去参加了梁柠的葬礼。从殡仪馆到陵园,程卿还是一滴眼泪没流。
她还是听不见。
因程卿所有行为并不构成危害国家安全,虽造成u国网络一时瘫痪,但事出有因,且未造成其他损失,并上交u国境内武装分子的相关信息,助使u国政府在内乱中取得一定胜利。功过相抵,应u国政府要求,判处其2年有期徒刑。
梁柠去世后的第10天,程卿入狱。
政府秘密发布禁止传播一切信息的命令,北宏大学程卿副教授的所有信息被清除,其名下的所有学生全部重新择选导师。
一切归于安宁。
梁柠去世后的第12天,程卿被紧急送往医院。
于顾在病房外不停地捶打着自己的头,“都怪我!都怪我!当时本就是该我殿后的,梁哥是替我死的!我早就应该发现嫂子的不对劲,她一直没哭过,她一直在压抑着自己,现在梁哥唯一的一个孩子也没了,怎么办!嫂子怎么办啊!”
单桀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程卿,一直看着,一直看着。单桀是他们中最小的一个,也是已经成家的那一个。
他记得,程卿还在军区上课的时候,他们出去执行任务。回来的路上,梁哥问了他一个问题,“扇子,弟妹怪过你吗”
那个时候他没细想梁哥的神情和语气,没心没肺地跟他絮叨他恋爱的坎坷。后来,梁哥和程卿在一起,他看着梁哥一点点的改变,慢慢地,他也就忘了那个问题。
可梁哥去世,嫂子住院,他突然就记起了那天的情景。梁哥的眼睛里,一开始是犹豫不决,可又带着不同以往的明亮,可等他说完,那眼里有的却是下定决心的绝望和不甘。
也许梁哥也曾想过放弃吧,放弃的理由,就是害怕现在。
单桀低头,对坐在地上的于顾说,“梁哥的遗物还没给嫂子。”
程卿听见梁柠在唤她,一声又一声,一遍又一遍,她循着呼声找他,她不停地走,左边转个弯,右边转个弯,到处都是出口的标识,可她好像就是走不出去,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她听到梁柠的声音越来越弱,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离他越来越远,她想喊,可是喉咙像是被扼住,发不出声音,她一边走一边哭,内心大声喊着梁柠的名字。
她走了好久,好久,终于看见了前方的梁柠,她奔跑过去,发现梁柠全身密密麻麻布着枪眼,他的血不停地从身体里流出,流到她的脚边,她触摸到他的脸,手上沾染着他的血,她想捂住那些伤口,可捂住这个,那个在流,捂住那个,这个在流,她终于崩溃,“梁柠!———”
“程程,程程,是妈妈,是妈妈,醒醒,程程”
程卿睁开眼,目光还涣散着,胸口不住的起伏,嗓子哑得破碎又难听,“妈?”
“哎哎,是妈妈,没事了没事了”
程卿缓过神,僵硬地转头看向床边的人。
程爸爸在床尾又焦急又心疼的看着她,眼尾不明显地闪过一瞬光。程妈妈拉着她的手,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眼睛已经哭肿。短短十几天,程爸程妈苍老了很多。
程卿突然就哭了,哭得很凶,鬓角很快被眼泪浸湿,流到耳朵里。
她好想他。
她想抱抱他。
她想告诉他,他们有孩子了。
她对不起他,她没有保护好他们的孩子。
她好想让他抱抱她。
程卿的情绪彻底爆发,哭声传到门外,还依稀能听见其中的撕心裂肺。
于顾抱着梁柠的遗物,像樽雕像一样,久久站立在病房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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