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羡羽是富商施家的千金,施家的布庄生意与鄢景宣有一些交际。她救过太夫人瞿越一回,公府为了报答她,曾许诺过可以答应她一个要求。
施羡羽也没要求别的,就要求留在太夫人身边,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就是为了更好地接近鄢景宣。
一个富家千金,为了接近心上人,甘愿到公府没脸没皮地呆着,施羡羽一片痴心,可是舍下了血本。
“原来如此。”
程澄立马就明白了,施羡羽这是把她当成了情敌,专门来打探敌情。她只要留在鄢家,即便什么都不做,也会有是非找上门来。
施羡羽真是如此痴情的话,今天没见到她,也不会就此作罢,势必还会想别的办法来探她的底。
看来,这公府真是一个是非之地呀。她总觉得,即便躲在有权有势的鄢景宣的庇护下,也并不能高枕无忧。
跑路去外地,势在必行。
用过早膳之后,程澄从冯慧给她送过来的箱子里,取出了昨天没做完的绣绷,继续做刺绣。虽然发生了一堆糟心事,可认真投入地做刺绣了,她也暂且没有心思想别的了。
一整天的忙碌下来,她的心情也平复了不少。
澹园里头一片安静祥和,可澹园外头的公府,可炸了锅了。
国公爷金口一开,把程澄接到了自己的澹园,公府下人们都在偷偷地议论着。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竟能让不近女色的国公爷接了回来?”
“听大房的丫鬟说,她姿色也不过尔尔,还是个破落户家的,跟她母亲二人寄人篱下,住在舅舅家。”
“破落归破落,可是不安分呀,她在绣坊里做工,竟有本事搭上了国公爷。原先她住在国公爷外头的宅子里,如今国公爷把她接回来了。”
“哼,接回来又如何?”
“哟,瞧你这话说的,你以为让国公爷接回来很容易吗?爱慕国公爷的女人那么多,可也不见谁能踏进澹园的门呀。施羡羽做低伏小,赖在公府几年了,你看国公爷给她一分好脸色了吗?想来国公爷还是看重这个女人,才把她接回来了。”
“她哪里配得上国公爷呀?便是做个提鞋的丫头都很勉强。”
“总归国公爷是把她接回来了,到底不一样了。往后等国公夫人进了门,想必她还能有个名分吧。”
“国公爷都二十六了,还不肯娶亲,若是一直没有国公夫人,她岂不是就成了国公爷身边最得力的?咱们以后见着她,可得小心!”
家大业大,仆从一但多了,再怎么立规矩,也还是很难完全防住下人们偷偷嚼舌根。
第二日,鄢景宣没有出门。
平素,鄢景宣在家时,他的贴身护卫姜知宥就喜欢坐在门口的大树上,视线好方便观察,还能遮阳。
姜知宥看到两个女人走到澹园门口,朝里张望着,便从树上一跃而下。
看到姜知宥突然出现,这两个女人倒是没有惊慌。
其中一人大大方方地问道,“大哥,请问这儿就是国公爷的住处吧?”
姜知宥打量着她们,“你们俩是谁?”
黄月娥报上姓名,道,“我们是云和绣坊的人,我是副管事黄月娥,她是绣娘秦芳菲。”
姜知宥微微蹙眉,一脸警戒,“你们有事可以找大管事,越过了大管事来找国公爷,这可不太好。”
秦芳菲连忙解释道,“我们不敢打扰国公爷,我们只找程澄,有点私事与她商量。大哥,劳烦你通融通融,帮帮忙。”
“那你们先稍等片刻。”姜知宥转身往澹园东厢房去。
不一会儿,姜知宥又出来了,请她们进园。
程澄见到她们二人来找,颇有些意外,“黄副管事,芳菲姐,你们怎么来了?”
秦芳菲也不说那些客套假话了,很难为情地回答她,“小澄,我来这儿找你,是有事相求。”
“我?”程澄十分惊讶,问道,“求我吗?我能帮你什么?”
这几年,都是她们在照顾着程澄。秦芳菲手把手地教她,把她从一个什么都不会的新手,教成可以自己挣钱的好手。程澄的舅母上绣坊闹事时,黄月娥帮她把人打发走。
在程澄看来,怎么着都轮不上她们两人求她。
黄月娥“唉”了一声,“芳菲的大伯要把芳菲许给一个老头子做妾。那个老头子都七十了,半截入土的人了,还惦记咱芳菲。她大伯家两口子,也是黑心肠的,就为了五十两聘银,就要把芳菲卖了。”
程澄听完,气愤道,“这怎么能成呢?芳菲姐这么漂亮能干,你大伯这不是毁你一生吗?”
秦芳菲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哭了,“我实在是没什么办法了,才想着来找你。”
黄月娥帮腔道,“你现在呆在国公爷身边,想必是能跟国公爷说上话的。国公爷说话有分量,如果国公爷肯出面干涉,芳菲也能逃出这个魔爪。”
秦芳菲面色沉重,“若非无路可走,我也不会厚着脸皮来麻烦你。”
程澄明白,秦芳菲平素也是个要强的女子,不轻易求人。
“我是很想帮上忙,可是……”程澄也很无奈。
如果是找鄢逸寒帮忙,她肯定毫不犹豫,毕竟曾经有那一层关系在,也豁得出去这张脸。但是,要换成找根本不熟的鄢景宣帮忙,她真的不太行,开不了口。
俗话说得好,客不带客。
被别人请客,就不能再带客人去蹭吃蹭喝。饭桌上尚且如此,何况这是去得罪人的事儿。
她自己本身就是被鄢景宣收留的,她自己就是一个麻烦,怎么还有脸去给鄢景宣再添麻烦呢?
她怎么跟秦芳菲说呀,她会被鄢景宣捡回澹园来,完全是因为出了一些破烂事。
程澄委婉道,“我只是个小人物,并非你们想的能在国公爷面前说上话。我只能厚着脸皮去问一问,你们可不要抱希望。”
秦芳菲拉着她的手,哭得眼泪汪汪,眼泪滴在两个人的手上。“小澄,你肯帮忙就已是天大的情分了。”
程澄将她们送出门后,心里直犯难。
她觉得她去求鄢景宣办事,就如同那小虾小蟹去求龙王爷爷,龙王爷爷都不带搭理吧。
想到这儿,程澄找到澹园小厨房去,就着小厨房里有的食材,做了一份炸春卷。
这一份十分单薄的炸春卷,也就是她去正屋求人的唯一底气了。
程澄深吸一口气,把炸春卷装起来,提着食篮往正屋去。
正屋是鄢景宣的卧房加书房,面阔五间,两面皆开窗,大门正开着,南北通透,采光很好。
很久很久之后,程澄才知道,鄢景宣的卧房陈设,是低调的奢华,随随便便拎一套器物出来,拿去卖了,都是够她一辈子吃喝不愁的。
而眼下,还不识货的程澄,还不知鄢景宣的卧房奢华在哪儿,跟个土包子一般,只知道他的房间好宽敞,甚至还觉得他过得好朴素呀。
程澄从门口往里探出半个脑袋,看到了书桌边的鄢景宣。
因为呆在自己的卧房里,也不出门,鄢景宣今天还没有梳理发髻,一头长发披肩,如瀑布倾泄,垂下的长发,遮去了他的半边脸。
程澄觉得,他这样更美了。
“国公爷。”程澄胆怯地敲了敲房门,发出些声响来,吸引他的注意。“我能进吗?”
“嗯。”鄢景宣没有抬头,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
程澄轻手轻脚地走进去,看到鄢景宣外袍也随意披着,领口处露出了一截锁骨。他身上的皮肤,和无瑕白玉一样白皙。
鄢景宣埋着头,一手捏着细细的金丝,一手拿着镊子,正在做一件全赤金的首饰。
鄢景宣设计完成的首饰,会成为铺子里伙计们的范本,批量制作出售。一般而言,只有富贵人家才买得起。
细长的金丝,缠在了他细长的手上,也太勾人了。
他用这细细的丝和镊子做精巧的首饰,并不比她们用绣线容易。程澄越看越着迷,眼珠子一路跟着金丝走,都要掉下去了。
突然,鄢景宣微微抬头,提醒她,“你挡着光了。”
“哦哦。”程澄赶紧靠边儿站。
“你有事就说事,没事就滚蛋,别杵在这儿。”鄢景宣提醒了她一句,埋头继续。
程澄殷勤地献上她做的炸春卷,“国公爷,我做了一些炸春卷,您要不要赏脸尝尝?”
“不吃油炸食物。”
“哦。”程澄有点傻了,早知道她就多做几种了。
“你来就为了说这事儿?”
除了炸春卷,她就没有任何铺垫了,也找不到铺垫了,她只能生硬直接地开口求人办事。“国公爷,我有一事相求,就是有那么一点点……难为情。”
鄢景宣也自然不会跟谁客套,“难为情就憋着别说。”
这……
还是得说呀!秦芳菲往日对她还不赖,值得她不要脸一回。
程澄硬着头皮道,“有一个跟我一起在云和绣坊做绣娘的姐姐秦芳菲,她大伯为了五十两聘银,就要把她卖给一个七十岁的老头子为妾,这是要卖她入火坑。国公爷,您能不能救救她?”
一根金丝用完了,鄢景宣又取了一根新的。“七十岁就一定是火坑吗?七十岁就一定不如年轻人行吗?没他年纪大的,一样有可能走在他前头。”
他这风凉话说得如此顺口,程澄突然觉得,自己真是看不懂这位国公爷呀,他收留自己的时候是可靠又大方的,这个时候又变得有一点冷血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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