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散学之后,程澄禁不住诱惑,偷偷摸摸从小门溜进了公府,跑到澹园找鄢景宣。
降真告诉她,“有人约了国公爷谈事情,国公爷去了快活楼。”
快活楼这个名字一听就不正经,程澄立刻想入非非,鄢景宣竟然去了青楼?
可是跟降真仔细一番打听之后,程澄才知道,快活楼就是个开在运河码头边的茶楼,做的也是正经的茶水买卖。
程澄这才放心地离开了鄢家,转头直奔运河码头去。
到了快活楼,程澄还想着,打听打听鄢景宣在哪个雅间,没想到她一走进茶楼去,就看见了鄢景宣和一个中年男人,在大堂靠窗的雅座坐着。
大堂里的雅座和雅间不同,仅以珠帘做隔断,里头的人做什么,外头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的身旁,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在为他们做侍茶人。
那个女人一双纤纤玉手,熟练地摆弄着那些喝茶专用的紫砂壶盘杯盏,看起来,是有些养眼。
程澄找了个方便“监视”的位置坐下,随便点了一壶花茶。
鄢景宣发现了她,程澄对上他的眼睛,殷勤地笑了笑,可鄢景宣没理会,又转过头去了。
啊?他居然无视她。
程澄刚好又看到,侍茶的女人端起了茶杯,递给鄢景宣。
等等……那个女人端茶给鄢景宣时,为什么脑袋要凑那么近?为什么脸笑得那么春心荡漾?!
虽然鄢景宣压根儿没给她一个眼神,可程澄还是不开心。程澄心里腾地燃起了一股子冲动,好想冲上去告诉那个女人,名花有主了,离她的未婚夫远点!
可是,她也就这么想想,她万万不敢造次。她只能老老实实地在旁边候着。
这时,茶楼伙计端来一盘茶点。“姑娘,请慢用。”
程澄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没点呀。”
伙计示意鄢景宣那边,“是那位贵客送您的。”
程澄猜想,鄢景宣给她点吃的,是不是说明,他还要谈很久呀?
得,既来之则安之,就等着呗!
事实上她猜得很对,她坐了快半个时辰,一盘茶点吃了一大半,鄢景宣与那人才终于谈完了事情。
那人先行离开,鄢景宣才动身,叫上程澄离开。
鄢景宣一边往外走,一边问她,“天色不早了,你跑来干嘛?大婚之前,男女双方没有见面的。”
“就……”程澄莫名其妙地就开始心虚了,“就想来看一眼。”
等会儿……那个侍茶女人是怎么回事?难道不该她来提问?她才刚来,他就巴不得她走吗?她才离开澹园几天呀,他就一点儿想不起来她这个人了吧?
程澄承认自己酸了,酸溜溜地问,“国公爷,那位姑娘泡的茶更香吗?”
“原来,你是来查岗的。”
“说说嘛。”
鄢景宣道,“当然要更香才行,否则,凭什么比别的茶贵呢?”
那个女人哪里是在泡茶嘛,一直盯着鄢景宣看,给他端茶时靠得那么近,送他出门时还一直含情脉脉,分明是在勾引他嘛。
程澄不悦道,“什么茶非要女人守着泡呀?难道不是女人泡的,就喝不下去吗?”
鄢景宣笑了一声,“那你觉得,换成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在旁边守着,你喝茶的心情如何呢?”
程澄还是不开心,满脸都写着,你自己觉得你的回答好吗?咱们俩都要成亲了,你是不是应该稍微顾忌一下我的感受呀?
鄢景宣无视她的不满,对她道,“走吧,我送你回去,天都黑了。”
“哦。”程澄有些失落。
回沈家的马车上,鄢景宣随口关心她道,“书院里一切安好?”
程澄道,“都在传您的婚事。”
“难道不也是你的婚事吗?”
“就算是吧。”
鄢景宣感觉被噎了一下,她是在跟他闹小脾气吗?
林沅还说她完全不骄矜,不使小性子,依他看,先前那是关系没到火候,现在眼看着要成亲了,她就是另一副面孔了。果然,就没有不使小性子的女人。
这还没正式成亲呢,他怎么就已经有了一种婚后被管着的拘束感?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鄢景宣直截了当地问,“你直说,要怎样?看到我喝了别的女人泡的茶,就不跟我成亲了吗?”
“不不不……”程澄连连否认,回道,“还是要成亲的,至少要先把您许的好处捞到再说。”
鄢景宣一伸手就捏住了她的下巴,“程澄,今天这是吃了几个狗胆呀?”
程澄赶紧求饶道,“国公爷,您捏得人家疼——”
他都没有使劲。
“耍完了小性子,就该撒娇了是吗?谁教你这样的?这拙劣的手段。”
虽说鄢景宣至今未婚,也没有通房,没有他的许可,丫鬟们都不许踏进他的屋,可他从小在富贵窝里长大,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呢?大宅院里的那些争宠手段,他算是从小看到大。况且,他本就是看人看事看得透彻的人。
程澄直委屈,“我没有耍小性子,就是想见到您才来的。那个泡茶的女人,她就是对你图谋不轨,我看得出来!”
鄢景宣松开了她的下巴,抬手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安抚道,“她图谋不轨她的,我看不上,你不要胡乱猜测。等到成亲之后,你我每天都要见到,到时候哪怕你看腻了,不想见都不行。”
程澄心想,她有一天会看腻了鄢景宣吗?可能时间长了会吧,那得多长时间呀?
她不禁发问,“我们会相伴到那么久吗?”
谈及此,鄢景宣又沉默了。他们没有什么感情基础,决定成婚也很仓促,只是,两个人现在都抱着试着相处的心态走到了一起,至于以后会怎么样,他无法未卜先知。
思虑片刻后,他如实地回道,“我不知。”
程澄轻轻拽住了他的袖子,“我希望可以。”
要是鄢景宣也辜负了她,要是这段姻缘也还是不行,那她这辈子就真的不会再找第三个男人了,事不过三。就一门心思想想怎么赚钱吧,钱才可靠。
鄢景宣没说什么,只是把她的手攥着,放在了腿上,算是回应她的希望。
程澄有些吃惊,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牵她的手呢!车厢里密闭幽暗,他纤长的手带着些温热,包裹着她的小手,空气中生出了些许不同寻常的味道。
他们这就牵手了,照着书院里那些人的推测发展下去,是不是就意味着,距离她把他骗上床、怀了双胞胎也不远了呀?
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之后,程澄自己都吓了一跳,程澄啊,你可真是敢想呀!
很快,马车就到了沈家门口。
鄢景宣松开她的手,吩咐道,“赶紧回去吧,成亲之前,不许再来了。这不合规矩。”
不让她来,他是心虚吧?程澄心里这么想,却不敢表现一分,老老实实地下了车。
沈灵姝瞧见了门口的马车,就像狗闻到了骨头香一般凑近,“表姐,那是谁呀?是国公爷吗?”
这几日,沈灵姝打着替嫁的主意,生怕到嘴的鸭子飞了,对程澄异常的客气。
程澄也是佩服她,能屈能伸,从前讨厌得让人想雇凶收拾她,现在竟能装得温顺。
程澄敷衍她道,“没谁呀,那是我雇的马车,有个搭便车的。”
马车里的鄢景宣听得清清楚楚,好啊,她现在胆子大得很,敢说他是搭便车的。行吧,这一顿收拾就给她攒着,到了大婚那天慢慢算。
沈灵姝想追过去一探究竟,可马车已经启动返回了,她只好作罢。
马车行至一里外的竹林里停下了,姜绵绵跟了上来回话。
姜绵绵规规矩矩地站在马车边,“国公爷。”
鄢景宣微微掀窗,“沈家这些时候都发生了些什么?”
“沈泉一家嫉妒程姑娘能嫁给国公爷,沈刘氏逼迫程姑娘带她自己的女儿沈灵姝为陪嫁,程姑娘不堪其扰,只能与沈泉达成了交易,沈家归还遗产与抚恤金,由沈灵姝替嫁。”
程澄居然敢拿国公爷做交易筹码,姜绵绵生怕主子发怒,越说越没有底气。“国公爷,奴婢应该怎么做?”
鄢景宣脸色还好,看不出发怒,只吩咐她道,“听她的安排就是了。”
“是。”
大婚的日子眼看着没几天就要到了。
三月末的这天,鄢骊照常走进了教室。“授课之前,我先通知一件事,四月初二、初三这两天,书院决定放假。”
程澄本来还打算着,今天散学之后,她就找鄢骊请几天假回去成亲呢,没想到,书院居然放假了。这么凑巧吗?
这时,有学生提问道,“先生,这两日既非节庆,又非休沐假,为何突然放假呢?”
鄢骊听了这话,突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道,“实话跟你们说吧,这两日是我弟弟办喜宴的日子,要请这两日假去喝喜酒的学生实在太多了,教学实在无法继续。所以,书院已经决定了,干脆放假两日。”
鄢景宣一成亲,声势浩大,搞得连书院都没法正常上课了。
事实上,不只是书院里如此,就连衙门里的官员们,也都大批请事假。到了四月初二那一天,衙门里会只剩下不得不留下轮值的官员。
魏国公府生意做得大、朋友多,这回又是鄢景宣和鄢逸寒同时成亲,整个京城,凡是有点官职或有点家底的人家,都被请来参加婚宴了。
所有学生不约而同地转头看程澄,程澄有一种众目睽睽之下的心虚。
这真的不关她的事呀?他们这么多人赴婚宴,冲的都是魏国公鄢景宣的面子呀,她请的也就只有绣坊的几个姐妹而已。这一切要怪只能怪鄢景宣,要维持的关系网太庞杂,落下了谁都不好。
程澄有一种预感,从今天起,她不能再像之前一般默默无闻了,因为她和鄢景宣有了不一般的牵连,往后,无论她做什么,都会备受瞩目。
课后,孙佳彤表现得非常开心,“哎呀,以后终于不用看到某些人了!”
白赤不明所以地问,“为什么?”
孙佳彤道,“她要成亲了呀,成亲之后得相夫教子,怎么可能再出来抛头露面?”
一旁的沙碧一听,高兴得想放炮仗,上次胡乱检举的事情,闹得她爹几乎抬不起头,这下好了,终于不用见到程澄这个扫把星了。
程澄却在想,那可要让她们失望了,她们以后还要常常相见呢。
等她成完了亲,她可一定要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回来,让她们再见到自己时,体会到什么叫做“大失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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