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两对新人都敬过茶了,公府众人已经迫不及待要改天换地。
四夫人率先开口,对太夫人道,“母亲,如今国公爷的正妻已进门,九弟妹是正经的国公夫人,这公府内院的管家大权,大嫂嫂该移交给九弟妹了吧?”
六夫人附和道,“是呀!是呀!交还给九弟妹,这才名正言顺。”
他们打量着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其一,他们早就看不惯大房了。
大夫人戚氏管家的这些年,大房可没少从他们身上捞好处。除了每个主子人头上的五两月钱必须发放,戚氏做不了多少文章之外,其他衣食住行上的开销,她全通吃了个遍。他们早就看戚氏不顺眼了,借着鄢景宣新婚燕尔,他们当然要把戚氏拉下马。
其二,他们认为程澄更好拿捏。
程澄出身小门小户,听说字都认不全,还被鄢景宣送去咸英书院读书认字了,眼下她又刚刚嫁进公府,许多事情肯定都不懂,这不就正是他们拿捏她的好时候吗?把管家大权给程澄,对其他几房来说,好处多多。
其三,鄢景宣实在是个铁公鸡,除了发放固定的月钱,其他时候简直一毛不拔。程澄是鄢景宣的人,鄢景宣对她总不能也这么抠搜,他们把程澄推上位,找程澄哭哭穷,没准儿就能捞到更多的好处。
其四,就算要换人管家,他们其他各房必定互不相让,争个你死我活,他们当然愿意顺水推舟给程澄。
大夫人戚氏当然不愿交权,可人家程澄就是比她更名正言顺。说不交,是说不过去的,她只能试图拖延。
她笑盈盈道,“你们说的也有一些道理,原本是该交还给九弟妹的。只是,九弟妹刚刚进门,又还在书院读书,又要肩负起绵延后嗣的职责,哪能再受这份辛苦呀?不如等到她读完了书,我再交还给她也不迟。”
四夫人反驳她道,“九弟妹是国公爷亲自选定的国公夫人,必有过人之处,肯定当得起这份辛苦。”
六夫人帮腔道,“是呀是呀,大嫂嫂虽为长嫂,可九弟妹才是正经的国公夫人,大嫂嫂把持管家大权不肯归还,这可就僭越了。”
大夫人戚氏仍旧推诿,“咱们是一家人,何来僭越一说?我只是想替九弟妹分担一些罢了,你们可不要曲解了我的意思。过去这么多年,我把这个家打理的井井有条,以后我也愿意为九弟妹分担。”
四夫人直翻了一个白眼儿,不跟她鬼扯,直接问能做主的太夫人,“母亲,您说呢?”
太夫人则转头对鄢景宣道,“景宣,你来决定吧。”
程澄是他自己选的女人,到底要不要捧着护着,由他自己说了算。
鄢景宣何其精明,他哪能不知道,庶出几房就是打量着推程澄出来当冤大头的。
不过,鄢景宣认为,程澄现下要想尽快坐稳国公夫人这个位置,要想得到京城中世家大族们的认可,也确实需要手握这管家大权。
外人可不会管公府内部的小九九,他们只会看表象。
新妇进门了,管家大权还留在长嫂手中,外人只会认为她无能,镇不住庶出的,自然就会低看她。他自己也希望,程澄去好好磨砺磨砺,有些学费,就是要交的。
鄢景宣吩咐道,“大嫂也辛苦多年了,往后就由程澄来管家。”
戚氏自然不悦,管家权没了,她还如何敛财?鄢景宣吩咐了他的决定,戚氏已经不愿意做面子功夫了,脸色立马就垮了。
可他已经做了决定,戚氏再有不情愿,也不能再废话。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他们都十分了解鄢景宣,说一不二。他铁了心要拿了管家大权给这新媳妇撑门面,就容不得她继续推诿。
果不其然,鄢景宣紧接着就交代,“这个月的月底前,把所有账目交给程澄。”
大夫人戚氏强忍着心头的不甘,回道,“我知道了。”
戚氏的不甘,又何止是让她交出账目和管家大权。如果没有鄢景宣这个人,那么魏国公这个位置都有可能是她的丈夫的,她就应该是堂堂正正的国公夫人了。
戚氏甚至忍不住心中埋怨,为什么皇帝要让鄢景宣回来接管鄢家的产业?为什么不让他留在军营里?继续留在军营里,他英年早逝的可能性,就要大得多呀。
与戚氏的不甘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其他几房,他们则是马上变得喜笑颜开。
他们早看戚氏不顺眼,在她手下受气了多年,终于把她给挤走了。他们已经开始想象,管家大权到了程澄手下,他们就能过松快日子了。
程澄却倍感压力,这是个烫手的山芋,想把它拿稳了,可需要下一番功夫。
不过,这又是她坐稳国公夫人位置的必要条件。没有权力在手的当家主母,就是个空架子,别说镇不住庶出几房了,就是下人也未必把她放在眼里,更别提以后在京城里立足了。
程澄笑了笑,“大嫂,你就放心地交给我吧,我以后一定会管好这个大家。”
戚氏则不想说话,满脸冒着酸气地看着程澄,她就等着看程澄和庶出那几房的人打起来。
“别拦我——让我进去——”
堂屋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你不能进去!你到底是哪房的丫头,怎得如此不知规矩?还不速速退下?”
“再不让我进去面见太夫人,我就立刻撞死在这大门口!”
程澄立刻就听出来了,外头喧哗的正是她那倒霉表妹沈灵姝。
她转头向鄢景宣投去问询的目光,询问他到底把沈灵姝怎么样了。而鄢景宣不动声色,大有让她静观其变之意。
此时,沈灵姝已经挣脱了门口婆子的束缚,一股脑儿地往里冲,一进门就扑通跪地,哭哭啼啼道,“小女求太夫人做主,给小女一条生路呀。”
瞿越问,“到底怎么回事?为何如此没有规矩?”
沈灵姝指了指八爷,“八爷昨晚要了小女,可不愿给小女一个交代,小女只能求太夫人做主。小女为八爷失了清白,八爷若不肯收留,小女恐怕只有死路一条了。”
瞿越眉头一皱,“你到底是何人?”
沈灵姝赶紧报上大名,“小女沈灵姝,家父是太常寺八品录事沈泉。”
她又指了指程澄,“小女是程澄的表妹。”
瞿越打量了一眼程澄,转头继续盘问,“你的意思是,八爷强迫于你,夺了你的清白?”
八爷赶紧否认,“母亲,我没有强迫她!绝对没有,她是自愿的。”
六爷看看八爷,揶揄道,“老八,你怎么又干这等混事?”
“是……”八爷往鄢景宣那边看,刚想说这个女人是鄢景宣送给她的,可对上了鄢景宣冷漠的警告眼神,立刻改口低声道,“是她自己非要勾搭我的。”
仿佛用上了“非要”二字,就能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了。
八爷生性浪荡凉薄,祸祸女人早已不是第一次,八夫人对八爷的混账行为已经习以为常,练就了见怪不怪的本事。
她冷嘲热讽道,“哪儿来的不要脸的骚狐狸呀?无媒无聘,私自混入了公府,妄图攀附,这样的女人就该撵出去。如此不检点,我都替你爹娘感到丢脸。”
沈灵姝辩解,“我不是!我以为他是……”
可说到一半,又没脸再继续说下去,肖想国公爷,却攀附错了人,这只会更丢人现眼。
八夫人追问,“你以为他是什么?”
沈灵姝作茧自缚,吃了好大一个哑巴亏,偏偏不敢把企图替嫁一事说出口来。否则,连她爹都可以被御史参奏一本。
沈灵姝的语气立刻就弱了几分,“不管怎么样,我的清白就是给了八爷,八爷总得给我一个说法。太夫人,求您给我做主。”
瞿越又不是八爷的亲娘,她不可能没事找事,还惹八夫人不高兴。何况,他们这一个混账一个爬床,沈灵姝根本不值得同情,就该让他们互相折腾去,她为什么要插手?
瞿越推脱道,“这事儿还得由八夫人做主,我一个老太婆,不干涉他们的房中人。”
一旁的程澄,终于知道了鄢景宣的手段,低声与鄢景宣说话,“咱俩……算共犯吗?”
沈灵姝当初一心只在鄢景宣身上,怎么就跟八爷有了关系呢?这其中要是没有他的手笔,这事儿不可能发展成这样。
“谁跟你是共犯?你把人骗来,企图祸祸我,我是受害人,我这最多算是紧急避险。”鄢景宣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事情是老八做的,也是她自己同意了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紧急避险?
程澄听了他这一番狡辩,竟然觉得,这只狡猾的狐狸狡辩得挺有道理。
不过,沈灵姝自己非要攀附权贵,被人算计了也是活该,她才不会去多嘴呢。
如果沈泉没有霸占父亲的遗产和抚恤金多年,没有欺压他们多年,没有企图从程澄这儿捞好处,程澄也没有机会假意答应他们。
他们自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可他们哪里知道,世家大族内院的手段才叫杀人不见血。
眼看太夫人置之不理,沈灵姝膝行至八夫人面前,做低伏小,“姐姐!求姐姐容我一条生路!”
八夫人冷笑,“谁是你姐姐呀?我可没有一个你这么会爬床的妹妹!你是在侮辱我吗?”
沈灵姝绵里藏针,“姐姐,小女只求有个名分,小女以后一定规规矩矩服侍姐姐。不然,小女唯有死路一条。到时候,岂不连累了姐姐的名声?”
八夫人忍受八爷的混账已经忍够了,沈灵姝这爬床贱婢还敢威胁她,她觉得仿佛嘴里被塞进一只死苍蝇,怒火中烧。
她教训沈灵姝道,“你是在威胁我吗?你以为我摊上这样的男人,还有什么名声吗?我早就是满京城的笑话了。你要是想寻死,大可以死在我家门口,我就爱看这种热闹。”
八爷哪能听不出妻子的抱怨,可是这种时候,他最好就是悄咪咪地装不存在。否则,夫人的怒火就要烧到他身上了。
沈灵姝万万没想到,八夫人完全不吃她那一套寻死觅活的伎俩。
她只能立刻换了策略,顿时恭敬了许多,向八夫人示弱道,“八夫人,小女不敢威胁您,小女只求您收留。”
八夫人哼了一声,“要我收留,那就要看你够不够恭顺。没有哪个大户人家,愿意接纳一个下贱爬床还趾高气昂的女人做妾室,没得带坏了家风。”
八夫人实在是没少收拾烂摊子,现在与八爷早就没了情分,她也算是看得开,守住正室之位就够了。沈灵姝就算有了名分,也不过是与八爷的那一堆莺莺燕燕们争宠。
沈灵姝被下了马威,还不知自己能不能有个名分,什么都拿捏在人家手里,却是没有办法。她思来想去,觉得眼下只能先忍着,忍到有了正经名分再说,有了名分,其他的都可以徐徐图之。
瞿越道,“行了,今日都见过了新人,都散了吧,别在我这儿拘着了。大半的客人们都还在,你们好好招待着。”
众人应是。
太夫人发了话,庶出的各房陆陆续续起身散去。
程澄跟着鄢景宣往外走,沈灵姝追到了他们的前面,“表姐——”
“干嘛?”程澄头一回算计人,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一点心虚。
沈灵姝怨气冲天,“表姐好心计呀!真是难为你了,布了这么大一个局,用尽了你的脑子吧?”
沈灵姝总自恃比程澄貌美聪明,被她觉得脑子很不灵光的程澄骗了,她属实很不甘心。
鄢景宣伸手把程澄拽到了自己的身后,“布局有什么难?只要有蠢人愿意入局不就行了?”
沈灵姝听这意思,突然意识到,会不会鄢景宣也参与了吗?
她早该想到的。
“走。”鄢景宣拽着程澄离开。
今日是大婚的第二日,宾客们陆陆续续用过早膳了,要么在公府各处游玩,要么在湖北面的宴客厅休息,下棋、推牌九。
鄢景宣带着程澄去答谢宾客,把她一一介绍给宾客认识,再一一告诉程澄该如何称呼他们。
宾客们实在太多了,答谢一圈下来,程澄如同一个提线木偶,不断地行礼问安,到了后头,她就已经忘了前头介绍的客人了,只觉得腰酸背痛累得慌。
可是,鄢景宣并不嫌弃她小门小户,愿意带着她来这场合,她也就痛并快乐着。
湖边的一小凉亭里,林沅大夫正与一个男人对弈。
林沅正火急火燎地“教训”她对面的男人,“哎呀,你笨死了,你这一步要‘挡’呀,再不挡,我下一步就提走你这一片白子。”
可对面的男人不疾不徐,“都给你提走也行。”
林沅无奈地数落他,“你能不能有一点胜负欲,跟你下棋太无聊了!”
鄢景宣领着程澄走进凉亭,给她介绍,“这位是林沅林大夫,你们见过两次了。旁边这位,是她的夫君李翀,辽东都司指挥佥事。”
李翀是武将,都指挥使司的指挥佥事为正三品。
鄢景宣在男人堆里也是个头拔尖的,可李翀站起来时,与他比起来几乎不相上下。
程澄福身问安,“林大夫安好,李佥事安好。”
林沅微笑着回道,“别这么客气,往后,你叫我阿沅就好了。”
李翀回拱手礼,“国公夫人安好。”
林沅一脸好笑,鄢景宣前脚刚说没想法,后脚就办了婚事,真是看准了就下手,雷厉风行呀!
她调侃道,“万万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吃上你的喜酒了。你还能赶着跟你侄儿同一天成亲,下手可真够快的。”
鄢景宣反问,“你们二位何时请我们吃孩子满月酒呢?”
旁边不苟言笑的李翀,这会儿突然冒出一句,“或许就是十个月之后吧。”
林沅有点气恼地白了他一眼。
李翀立刻觉察到了她的不满,安抚着询问,“怎么了?”
一旁的程澄噗嗤笑出声,心想,林沅真是把夫君管教得很规矩嘛。
她笑得太开心了,鄢景宣略嫌弃地斜视着她,“你又笑什么?”
程澄突然就有点笑不出来了,她还有心思笑人家李翀,她不就跟李翀一样,让人拿捏得死死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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