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11:00,容劭家。
厨房一面墙镶嵌全景玻璃窗,窗外,天际线坠入远海,蔚蓝澄净。
费辰站在窗前,一手举一颗蔬菜,真诚发问:“我想吃意面,可以吗?”
容劭掐灭烟,走近,笑吟吟地揉了揉费辰一头卷毛,“当然可以,宝贝儿,但这棵不是青洋葱,是意大利茴香,”他抽走费辰左手那颗菜,又拿开右手那颗,“这个也不是欧芹,是水仙——剧毒植物,吃了它,我们很快就能见到上帝。”
费辰两手空空如也,神情困惑。
“没关系,小天使,”容劭捏捏他脸颊,笑着叮嘱,“只要答应我,以后别独自进厨房就好。”
费辰悠闲在房子里四处逛。容劭的家,柔和明亮,低饱和木质色调为主,收藏的艺术品每件都审美上乘,那幅希斯彻最合费辰心意。
近几天萧柏允太忙。多数时间,就像承诺的那样,容劭来陪伴费辰,甚至干脆把人接回家。一大一小很投缘,不到三天就混熟了。
最致命的一点是,容劭生得风流矜贵,却一手精湛厨艺,把费辰养得口味都愈发刁钻。
“第一面见你,以为是个不沾烟火的贵公子,可你居然什么都会。”
费辰舒展地伸懒腰,抱臂倚在开放式厨台边,围观美男下厨。
“谢谢,我把这句当作赞美了。”
容劭身姿朗逸,他穿浅灰亚麻的宽松衬衫和白色长裤,站在大理石厨台前,一手垂在身侧夹支烟,一手摆弄平底锅,动作娴熟利落。
当一个男人性感到一定程度,那么他在厨房里,也依然迷人。
费辰性格有点不明显的黏人。并非寸步不离,却也总是不离开你视线范围。他好奇地研究厨房五花八门的瓶瓶罐罐,在容劭身边游荡。
“自从带你回家,我有种养了只猫的感觉,真不错。”容劭拿起一瓶橄榄油看日期,一边对费辰说。
费辰笑了笑,算算时间:“后天有场《阿尔辛娜》,萧柏允能回来一起看吗?”
“只要你提出邀请,他会为你空出一切行程。”容劭肯定地说。
费辰略一思忖,“别,这样可不好。”
“你太贴心懂事了,ansel,小孩子可以任性一些。”
容劭关火,示意ss-2取几只瓷碟,碾灭指间那支烟,将意面和牛排分别盛进去,ss-2端到餐台。
“蜜桃苏打水,或是来杯napa?”容劭打开酒柜问。
“苏打水,谢谢。我不喝酒,喝醉了很闹人。”费辰坐在餐台高脚凳上,自觉道。
“好乖。”容劭听了笑,递去饮品,坐在他身边,唱片机中轻快的爵士乐随微风飘散。
午后阳光充沛,费辰趴到地毯上改谱子,稿纸散落遍地。容劭就坐在沙发一边处理邮件一边陪他,隔十分钟还给他投喂零食,费辰下意识张嘴,不知不觉被喂着吃了半盒可露丽。
“甜晕我了!”费辰哭笑不得,阻止他喂食的手,“真的把我当猫养?”
“过来,乖乖,你头发遮眼睛了。”容劭变魔术一样拿出发绳,俯身,为费辰把额前垂落的卷发扎成一小撮发揪。
确实像养了只小宠物在家里。
费辰一手拿着乐谱稿纸,一手转动铅笔,盘坐地毯上,仰起脸问:
“容劭,你一直在观察我,对不对?”
又说:“我能感觉得到——对这种事情,我判断得一向很准。”
费辰脸上并没什么特别的神情,仿佛只是叙述一桩寻常小事,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那样。
容劭没有敷衍或否认,一双桃花眼依然含笑,他靠在真皮沙发上,语调轻快:“ansel,你真是一只很聪明的小猫。”
他们像两只同样狡黠、聪敏的猫科动物,彼此观察、短暂交锋、斡旋,嗅到对方身上气息,辨认出同类。
十分微妙的默契。
“你是心理医生?”费辰的蓝眼睛毫不遮掩端详他,是种善意、纯净的眼神,“每个医生都仔细观察过我,唯独你,是最自然的一个。而且你……并不完全像个医生。”
“按照资质来说,我算是。”容劭的笑意柔和,犹如春风温煦,“你的直觉和判断力非常敏锐,我做过警察,不完全是个医生。”
——猫科动物有一个特质,就是洞察力。
在自然界,猫和豹生存的秘诀不是蛮横厮杀,是洞察和判断。它们擅长捕捉一切细节,谨慎、耐心、一击必中。
费辰一针见血地问:“萧柏允委托你治疗我?”
“是的。”容劭安抚地摸摸他脸庞,“但我真的很喜欢你,你是个惹人爱的小孩。”
容劭柔声问:“你会感到失望,或者丧失信任吗?”
他此时像一个真正的医生了。
费辰摇头,坦然对他笑:“我很清楚你不会伤害我,是善意的。所以没关系。”
他涉世未深,却拥有一种洞察人心的智慧,以及爱憎分明的勇气。
容劭心里无声叹息,笑着说:“ansel,你非常勇敢。”
-
傍晚时分,费辰给狨猴洗了个澡,它太小,为它准备的“浴缸”其实是一只白瓷汤盆。
“终于洗完了,”费辰一脸紧张,“每次我都害怕它在汤盆里淹死,虽然它会游泳。”
“这说明你很爱它。”容劭笑着递过毛巾,举起吹风机,帮忙吹干狨猴。
落日美好,费辰抱着干净蓬松的猴子,在躺椅上发呆。
“萧柏允今晚不一定回来,”容劭抬腕看眼表盘,“要不要住我这儿?”
费辰站起来,舒展腰身,整个人浸透在金橙色霞光中,“好啊,我等他到九点钟吧。”
“趁他不在,我们聊聊他?”容劭笑得有点坏,跟费辰恶作剧的时候简直神似,难怪两人如此投缘。
费辰笑了:“比如?”
容劭:“你认为,萧柏允对待别人,通常控制着怎样的心理距离?”
这问题有些专业且宽泛。费辰倾身,小臂搭在栏杆上,面朝海岸落日,思索了一会儿。
“有答案了吗?”
容劭走过来,体贴地将羊绒薄毯披在费辰肩后。
迎着落日海风,费辰声音轻得有些失真,答道:“他有一张不会爱上任何人的脸。”
听见这句判断,容劭沉吟片刻,不禁笑道:“你总能出乎我意料。”
“不用太当真,”费辰剥开一粒薄荷糖咬在齿间,“随便说说,毕竟我也不理解‘爱’的标准。”
-
晚八点半,费辰估计今夜该留宿容劭家了,就趴在宽大书桌上问:“我想去游泳,可以吗?”
“你想做什么都行,”容劭摘掉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但我暂时不能陪你一起,注意安全,宝贝儿。”
“没问题。顺便,你戴眼镜也太帅了。”费辰丢下赞美,小跑下了楼。
他独自去一楼的室内泳厅游泳,四下空旷无人,只有ss-2守在岸上。
一趟游到泳池尽头,在水中反身蹬住池壁,借力游转。
他修长柔韧的体态,在水下像一尾青鲨。
游到第五趟,小腿毫无征兆地突发肌肉痉挛,险些呛水,费辰在水里迅速调整平衡,冷静喊ss-2:“扔个救生圈给我!”
ss-2接到指令,动作利落,直接把救生圈按照计算好的抛物线路径,准确抛向了费辰手边。
费辰摸到救生圈,抹了把脸上的水,还有心思开个玩笑:“下次带你去游乐场,玩套圈。”
“警告!监测到溺水风险!”ss-2大步朝泳池走来,“警告——”
“不不不,”费辰趴在救生圈上,阻止ss-2,“你不用跳下来救,我溺不死。”
声未落,泳厅感应门一开一合,有人进来,是萧柏允。
已经晚上九点二十,他竟然在这时候过来。
见费辰紧抱救生圈状态不对,萧柏允蹙眉,大步走近:“ansel!”
费辰立刻抬高声音,对他喊:“我没事,小腿抽筋而已,自己能游上岸。”
萧柏允闻言才放缓了步子。费辰注意到他一身雅致的深色西装,大概刚从繁忙事务中抽身回来。
男人走到岸边,单膝半蹲下,递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垂眸望着水里的费辰,“确定能行?”
“我,可,以。”费辰抱住泳圈,身残志坚地用没抽筋的腿和腾出来的一只手往泳池边划水。
动作实在滑稽又可爱。
萧柏允笑,伸手轻轻握住他湿漉漉的手掌。
费辰趴在岸边仰头看他,沾水的面孔灵动漂亮,“——萧柏允,你瞧,我差点儿死啦!”
“不要胡说。”萧柏允的指腹压住他唇,不许他随便说「死」字。
“你好迷信啊。”
费辰交出双手。萧柏允轻松地将他抱上岸来,像打捞出一条秉性顽劣的美人鱼。
“等等,你的衬衣沾到水了。”费辰抵住他胸膛,单腿后蹦了几下。
“没事,过来。”
萧柏允身上一尘不染的西装都被弄湿,也完全不在意,伸手取过ss-2递上的浴巾,将费辰从肩到腿裹住。又俯身勾起他膝弯,将人打横抱到长椅上。
“左腿?”萧柏允修长微冷的手指攥住他的小腿,不轻不重施力,反复拉伸。费辰咬牙忍着肌肉痉挛的酸爽,终于恢复了,忙说:“好了好了,能用上力气了。”
这等福气,简直消受不起。
萧柏允是什么样的人?哪里伺候人到这个地步过?
“我还以为你今晚不会来了。”费辰低头挪腿,趿上人字拖。
“走稳点,先去洗澡。待会带你回家。”萧柏允单手扶他,目送他蹦蹦哒哒进了浴室。吩咐ss-2:“进去守着,别让他摔倒。”
花洒下,费辰仰头淋在热雾弥漫的水中,把额发拨向脑后:“ss-2,你知道吗,我上一次被人目睹洗澡,还是5岁。”
ss-2守在两步外:“没关系,我不是人。”
费辰:“但你眼睛是摄像头啊!被摄像头盯着洗澡,貌似也没好到哪去。”
平时善解人意的仿生人,此时寸步不让。
费辰纳闷:“我怎么发现,你更听萧柏允的话?”
费辰从淋浴间出来时,萧柏允似乎一直等在外面没离开过,他侧影俊逸,长腿随意交叠着,倚在墙边,不知在想什么。
容劭正站在旁,对费辰笑说:“宝贝,听说你差点呛到水?我打算明天就把泳池填平。”
“好夸张!”费辰无奈又好笑,“拜托,别笑我了!”
萧柏允漫不经心站直了,一手插在西裤兜,朝费辰张开另一边手臂。费辰乖乖过去,湿漉漉的脑袋靠在他肩头:“先生,别怪我,你这件西装彻底被我毁了。”
萧柏允当然不责怪,“西装而已,不重要。”
他拎起干净毛巾,动作轻柔给费辰擦干头发,然后丢下毛巾。不知从哪弄来一只金属腕环,略一低头,攥起费辰的腕,戴上去,体贴细致地调整了宽松度。
“这是什么?”
费辰腕上一凉,那手环由金属整体铸造,扣在腕骨,暗银灰,窄边,电子屏几乎完美融入了合金体,跟市面款式都不同。
“以后戴着它,”萧柏允垂眸,语调依然温柔,却有种不容抗拒的意味,“监测到生命体征异常,它会远程发送警告。”
费辰一眨不眨看他,感到一丝陌生,但也只是半开玩笑问:“啊哦,萧柏允,你怕我死掉吗?”
萧柏允居高临下望着费辰,抬手扣住他下颌,指腹抚过他唇,压抑着惩戒、禁忌的命令感,“怕啊,ansel,很怕的。所以不要说那些话。”
男人嗓音沉冷,不经意摩挲过耳廓,迫人而危险——偏又故意说怕,连示弱都像蛊惑。
被他一双黑眸注视着,费辰有点腿软,是被捕食者锚定时的本能。
费辰犹疑不定,鬈发不再滴水了,蓝眼睛仍湿漉漉,“……你也会有害怕的事情。”
“有的。”
看见他陌生眼神,萧柏允指尖一顿,放下手。唇角勾起一点笑意,又恢复寻常对他的柔和神情。
仿佛那种危险只是错觉。
“嘿,别吓到他了,”容劭不动声色伸手揽过费辰,笑眯眯地提醒,“下次教导小孩,还是温柔点儿比较好。”
那人未发一言,黑眸掠过费辰,只是轻点了下头。
道别后,离开容劭的住处。费辰跟随萧柏允上了等候在门外的轿车。
夜路空旷,车驰往海湾别墅。
费辰不经意抬眸,海上孤月高悬,勾勒出身边那人完美的侧影。
他有一张不会爱上任何人的脸。确实只能这样去形容。
费辰下意识摩挲手腕上的金属环,它锁扣结构特殊,严丝合缝,戴上就无法解开。
像镣铐,或是壁垒森严的工事。
“会反感它么?”萧柏允垂眸,对上他湛蓝的眼,“设计它的人曾经说,它某种程度上剥夺了人的自由。”
“你不一样,萧柏允,你永远不会剥夺任何我不想交出的东西,”费辰全然信任地回望他,“——你的自由就是我的自由。”[1]
男人修长的五指轻轻握住他手,是一种心照不宣的安抚,就已足够。
费辰蜷在宽大的车后座,闭了眼靠他身上,安心休憩。
他们之间始终有种彼此交付的勇气。
它野蛮生长,像万物站立在大地上一样稳固、安静不言,命运的洪流所不能够摧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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