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作美,计安平回白象城这天天气甚是凉爽。
头天晚上父亲就看了天空,没看见星星,一大早起来就发现天阴阴的,怕是要下雨,忙催着计安平收拾。
小姑一家也早早地过来了,又早早地烧了早饭,大家一起吃过。就准备出发了。
“要是不想做了,就回来。”赵秀心红着双眼,“书别忘了看。”
“大姐,要带好吃的回来。”娴儿搂着计康,两人都没别人那么伤感。
“大姐要注意身体啊。”倩儿扶着父亲,轻声道。
“到安平工地上看看,请工头吃个饭。”赵秀心叮嘱夫人。
“知道知道。”计明之把女儿的两个大包裹放进车厢里。计明亮提着一个大瓦罐,里面装着路上吃的东西。
“爹,小姑爷。我走了。”计安平看着门着站着的一大家子,“倩儿、娴儿、仙儿、佳佳还有计康,我不在家,不要调皮,要帮助爹爹娘亲做事啊。”
“知道。”
“晓得。”
“姐姐早去早回。”
三人坐上驴车,与家人挥手作别。走了好远,还能看见有人跟在后面挥手。
三人都是成年人,不一会儿就不再伤感,一路聊着天,说说笑笑,紧赶慢赶在下午黄昏时分进了城。而大雨尚未落下。
“今天天气不错。哈哈!”计明亮驱着驴车跟着来往的行人进城。
“现在往哪边走?”计明之看着车边密集的行人,街道上行驶着各样的马车。计明亮的小驴车在三计县不算差的,但是一进城,真是对比得不忍目睹。
“我们现在不回工地,”计安平看了看天色,“这雨可能晚上才会下了。娘,小姑,我们直接往前走。到‘城隍庙’去。”
“‘城隍庙’我去过,”小姑一甩鞭子,“听人说那里东西都比较便宜。我想进些小东西回去卖,但是来了才知道也不便宜。”
“是吗?”计安平看着几日未见的城市,似乎比自己上次离开时又繁华了几分。“会不会是你没找对地方,那边地形乱七八糟的。”
“不会吧,我不记得了。安平,你对这边熟吗?”计明亮这次进城当然不是仅仅为了送侄女,怀里还揣着两个月的收入准备进些货回去卖。
“那要看你想要什么东西了?”计安平打量着四周的街景,“跟衣食住行相关几个大店面我都还比较熟。”
计明亮瞪了女儿一眼,“年纪轻轻,说话一点也不谦虚。”
计安平抿抿嘴。
“年轻人嘛,都跟我们一样死气沉沉的。”计明之笑笑,“我平时跑乡下镇子的,东西都比较小而实用的。你看什么东西比较好?”她心里其实已有主意,只是想考考侄女罢了。
计安平瞅了瞅母亲移到外面的视线,“衣方面,成衣很难卖得出去,要不进些样式普通的麻葛布,今年有新出的一款葛布,虽然仍是比较粗糙,但是薄了不少,也还比较结实,这个时节应该有人愿意买。”这是之前给家人准备礼品的时候打听到的。“那附近还有不少做头花发簪什么的。”
计明亮点了点头。
“食的方面,米面行商挣不了钱。一些零嘴儿什么的,在庙正下面,有好多店批发。可以进些不容易坏的。”
“住的,桌椅什么的,卖不了。”
“行嘛!”计安平看了看拉着小车直喘气的毛驴,弯腰跳了下去。“小姑,你要不要再买头毛驴?”
计明之也跟着跳了下来,“人享福,这毛驴受罪了。”
计明亮也下来走,摸了摸毛驴的背,“这头毛驴我买了还不到两年,凑和着用吧。”一头毛驴就要八~九两银子,实在是浪费不起。
一路之上酒楼茶馆药铺医馆肉铺脚店鳞次栉比,在这暮色时分仍然十分忙碌。
三人七拐八拐,花了小半个时辰才赶到“城隍庙”。
“小姑,你想好了没?现在大家快歇业了,东西还能便宜不少。”计安平紧赶两步买了三个大肉包,两碗汤汁。中午三人都随便塞了些早上带的饭菜。现在都有些饥肠辘辘了。“先吃点东西垫垫,等办完货再说。”
计明亮也不客气,接过就吃。
食物下肚,三人都感觉舒服了不少。
“安平啊,我们就去你说的那家布店吧,小零嘴儿也去看看。”
计安平引着两人到了市场里面。
果然如计安平讲的那般,衣食住行方方面面应有尽有。卸任货郎、在任货郎都看得喜出望外。
计安平径直领着两人到了那家布庄,“老板,给你带生意了。这可是长久生意啊,你给个好点的价格。”
计明之进了七八匹薄葛布还买了两匹普通的白色丝布。“这丝布做什么用?有人买吗?”计安平不解了,尤其是白色的,三计县很少有人用这来做衣服。
计明之笑笑,“自然有人买的。”
“等你成亲了自然就知道了。”计明亮笑呵呵,被大姐看了一眼,赶紧接下去,“这个丝布可以用来裁手帕啊,绣绣花什么的。”
布店老板看她们要的多,又是熟人带来的,很痛快地算了最低价。
计安平和伙计把布匹放进驴车里,“谢谢啊。”计安平拍拍伙计的肩,“你知道哪家针头线脑梳子头花之类比较好的?”
“哦,那边的第三家最好,又便宜又新式。”
计明之和计明亮交了钱出来,视线交接,两人都有些兴奋。
“针头线脑梳子头花要不要看?”
“看看。”计明亮爽快地应道。
几人又进了些针头线脑头花饰品……
等离开市场的时候,驴车都快被塞满了。在计安平的劝说下,计明亮又去买了两套小格子柜,到时把商品全部分门别类的放好,看起来就简洁爽目。
“等下我请客。”计明亮牵着毛驴在前面走,举奋不已。上次肯定是没找对地方,今天进的货品比在三计县进的质量要好,价格还便宜了近一半。
计安平把车底的一小蒌青草拿出来,喂给毛驴。“今天小姑是大款啊?”已经花了差不多十五两银子了。
计明之走在车后面看着。“随便吃点就行了。有钱就多办点货。”刚才计安平买包子时她看见了,比三计县要贵好几文钱。
“没事,没事。”计明亮连连重复,“安平今天帮了小姑一个大忙。要吃什么随便点。”
计明之没再推辞,她也感觉到了,自从一进城,女儿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有主见,脑子灵活。
“就吃牛肉汤吧。”前面正好有一家。
计明亮停了脚,打量着那家小饭馆。“别给小姑省钱啊。”
“放心吧,省不了你的。”
最后还是只点了二十几个大馒头,三份牛肉汤。计明亮看着计安平连吃了十个馒头还在吃,不禁咋舌。“老是听大姐说你食量大,我还没觉得。敢情你平时在我们几家做客都没吃饱啊。”
“一般那个时候我都是吃好几餐的。”回家还要垫点。
计明之也有些惊讶,这食量比以前又增加了。“你们老板请你,是不是吃亏了?”
“哪里啊。”计安平不满道,“我一个人顶三四个人好不?”想起自己说过在工地不做体力活,赶紧补充,“那些体力活对我来说根本不在话下,还有那写写算算的事也是我在做啊。”
“反正啊,明天我们得请你们老板吃饭。年纪轻轻,说话不经大脑,什么时候把人得罪了都不知道。”
“哎,大姐,你这话说得我还真要反驳你。我看今天安平和那些店家打交道,人□□故老练得很啦。”计明亮把自己的牛肉汤又倒一些给侄女。
计安平嘴角还没勾起来。
老娘已接过话,“反正礼多人不怪。啊,多做事少捣蛋总没错。……”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是是,是是。”另外两人赶紧点头。
三人赶到周家小楼的时候天色已晚。叶婉儿正蹲在院子口就着一豆灯火洗碗顺便照看着大堂。
计安平冲进来的时候,倒把他吓了一跳。眯着眼睛,好一会儿才看清。
“计工头,你回来啦。”声音似有几分欣喜。
“嗯。”计安平打量了他一眼,发现气色还行。“老张还没回来吗?”二楼还是漆黑一片的。
叶婉儿走了出来,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你吃饭了没?老张到城里去了,好像说去找什么东西。”
计明之听见男人的声音,也走了进来。“安平,怎么了?”只见计安平正跟一个年轻小姑爷面对面说话。
叶婉儿经过一天的忙碌,此时正发丝凌乱,双袖高挽,围裙上脏兮兮的。见到计明之一脸严肃地样子,不由畏缩地低下了头。
“我吃过了。”计安平答道,“哦。娘,这是这家店的姑爷。这是我娘,送我来的。”
叶婉儿冲计明之点了点头,转身又走回去继续洗碗。
“娘。张工头不在。我们先去工棚里安顿吧。明天再跟她打招呼。”
“也只好这样了。”
“那个……”计安平对着院子口道。
叶婉儿抬起头。
“要是老张回来得早,你就跟她说一声,说我到了。”
叶婉儿点点头。
三人牵着驴车又往城墙根下走。
计安平在离城门不完的小屋里找到守门的老兵,老兵接过她递上的酱菜,笑眯眯地去开了城门。
两个大工棚前面点着大毛草火把。工友们也还没有安歇,呆在外面,三三两两地围坐在一起,编织的、说笑的、玩乐的……显得齐乐融融。
“这般苦力看起来还不错嘛。”计明亮打趣。
驴车慢慢地驶过去,咯噔咯噔地声音很快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谁啊?”有人冲黑暗中叫道。
“我。”计安平跑前几步,进到火光的照耀之下。“我回来了。”
“哟,计工头回来了。”有人赶紧迎过来。
“计工头回来了!”工棚前面一下子热闹起来。
“老古,老林师傅!”计安平赶紧招呼着。
“小计,你不在,我们可想死你了。”有人开着玩笑。
“我也想你们啊。”
“哦。各位,这是我家人,我娘、我姑姑,送我来的。”
“你好!”“你好!”“你好!”大家互相打着招呼。
这一晚,三人就在工棚安顿了下来。
牛小角这几天心情恶劣,她好不容易把水车的图从地上誊抄到木板上,可那个可恶的张工头拿去说帮忙问一下,问着问着就把木板问丢了。
其实老张也不是故意的,那天和老赵在老林酒家喝酒喝过了头,醉醺醺地回来,也不记得那块木板放在哪里了。
要不是牛大角拦着,牛小角问清计安平的家,早追去了。老张在牛小角的沉默眼神下挺了几天,昨天晚上又赶到内皇城去找了。
一大早牛小角就在工棚外磨着刨子家伙,不时看看城墙那边,不知老张什么时候过来,木板找到了没。前几天牛大角骂了她,她也不好追着老张要。这两天她按照记忆在造水车,可是总是没有头绪。
“小角,这么早!”计安平伸着懒腰从另一个工棚里出来。睡在树林里的感觉真美妙啊,空气清新,鸟声明亮。昨夜一场大雨更是带走了空气中的燥热。
按照习惯,牛小角是不理人的,所以她低着头沉浸在自己的怨念里继续磨着,不作声。
路另一边,老古架着三个大土灶在烧早饭。
计安平边用手指梳着头发,边走过去。“早饭不是在车马店吃吗?”
老古掀开一个蒸笼看了看,“车马店的东西越搞越难吃了,馒头里不知放了什么,一个个涨得老大,手一捏就一小块。大家都吃不饱。”
计安平倒眼睛一亮,“是吗?”这边的馒头真是硬得能砸死人,那软乎乎的馒头倒好久没吃到了。
甩一甩头,好多头屑,计安平也不在乎,三两下扎好,到河边洗洗去。
“哎,我说小角。你前两天不是还要去找计工头吗?计工头回来了,你怎么招呼也不打?”老古走到牛小角面前低声叫道。
“啊?找我?”计安平停住了脚步。
计工头回来了!牛小角眼前“叮”地一亮,刷地抬起头。四周一看,就见计安平蓬头垢面地看在不远处,疑惑地望着这边。
“计工头,你那个水车再画一遍。”牛小角拿着家伙就冲到计安平面前。
“啊?”计安平都忘记这件事了,牛小角一说,她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哦。研究得怎么样了?”
“……”牛小角抿着嘴,嘴唇动了动,又抿住。
计安平也不等她回答,就低头用脚在地上踩个平整的地方。
牛小角转身奔回工棚,“画在木板上。”
“这孩子一根筋。”老古笑着摇头。
等计安平画好图样,又给牛小角讲了一遍,牛小角就不理她了,抱着木板就待到树林中的工作间去了。
大家陆陆续续地都起来了,喂牛的喂牛,挑水的挑水,洗脸的洗脸,挽头发的挽头发,有那动作快的,已经从工棚里抬出一筐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碗来。
叶婉儿挑着水桶从路边过去,马上有小家伙上前,“婉儿哥哥,我帮你挑。”
“去去。小丫头片子,你以为自己是计工头啊。压扁你这个小身板。”有人打断她们,“叶小哥,我来我来。”已接过了扁担。
“那麻烦你了。”叶婉儿松开担子,这一段时间他也习惯了。每次挑水都有人帮忙,就是早午晚喂牛的活都有人抢着帮忙。他也只好每天送茶送勤快一点来报答了。
计安平看着叶婉儿整整齐齐清清爽爽地站在面前,不由微笑着上前,“还这么早,小钱儿还没醒呢?”
“是啊。最近他睡觉好多了,夜里也不闹了。”叶婉儿打量着计安平,觉得这个人好像轻松了许多。
“老张回来没啊?”计安平抓抓头。
“昨天晚上夜深了才回来的。”叶婉儿苦笑道,“不知咋地,我刚才出门的时候她坐在楼下,长吁短叹的。”
计安平也不知道,“遇到什么大事了,长吁短叹的?”
叶婉儿摇头,“不知道。这几天张工头都不怎么笑呢。”
难道是出什么事了?计安平暗道。
“安平,还不去洗洗。你这样像什么样子?”计明之和计明亮牵着毛驴从河边慢悠悠地走过来,一眼就看见计安平跟个小伙子在一处说话。
“哦。”计安平抬腿就往河边走,“娘,小姑,你们起得真早啊。”
早饭有馒头、小米粥、咸菜还有昨天的一些剩菜。几十人抓紧时间吃饭。计安平打量着城墙根,往常老张早就过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看到人影?
“大家抓紧时间吃饭。吃过了,收拾一下就开工。今天天气不错啊,这么凉爽的时候可不多。”计安平边嚼着硬馒头边道。
计明之计明亮也是端着一碗米粥,拿着白面馒头啃着。“看样子安平倒是说真的。”计明亮嘀咕,“这在都城做劳力的都吃这么好了?”
计明之没答话,只是看着女儿招呼着众人多吃,跟年轻工友说笑着,突然就觉得自己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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