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里闹哄哄的,叔奶奶和表姑招呼迎亲的人吃饭。
四邻又上门来贺喜,说笑着,甚是热闹。
院中计沐儿的房间里,计沐儿的爷爷、姑爷、堂妹、堂弟齐齐流着眼泪。
“我可怜的沐儿,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从小我那个死鬼女儿不争气,早早丢下你……”叔爷爷抱着孙子压抑着声音痛哭。
“沐儿啊,你二姑爷没本事。没办法让你嫁个大富大贵人家。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以后到了公公家,就好好过日子。别和家人置气啊……”计沐儿的二姑爷也擦着眼泪,虽说是老大家的孩子,打打闹闹,拖拖拽拽也养大了。
计沐儿抱着爷爷,眼泪也一个劲地往外流。
赵秀心赶紧按下他的头,让侄子的眼泪直接掉下去,“小叔、他二姑爷可别哭了。再哭,惹得沐儿又得哭了,妆可哭糊了。今天是高兴的日子。”他把手帕递给计沐儿,“把泪水沾沾。”
“是了,是了。今天是喜事,看我这是做什么。”计沐儿二姑爷赶紧拿衣角擦擦脸,笑着道,“爹爹,你也别哭了。从今天以后啊咱沐儿可是离开这穷家了,以后日子好着呢。”
叔爷爷抹着眼泪,直点头,“是了,是了,沐儿以后日子好着呢。老二家的,你快把辞亲饭拿来。”
……
后院泪水涟涟,正堂却是欢声笑语。
来贺喜的邻居一波接一波。
计安平意思意思吃了几口饭,就和村里请的几个本家姑姐一起把箱子、被子全部打包好,又在箩筐上盖上草毡。
屋外的轿夫们剔着牙,却叫唤开了,“快点,快点。我们今天还有一个新郎要送呢。”
表姑赶紧拿着自家做的糖块去散,“几位大姐,辛苦了,辛苦了。来,来,吃点喜糖。”
轿夫摇着手,“不吃,不吃。”
有人嘀咕着,“给点喜钱是正经。”
表姑脸上一滞,又笑着,“吃糖,吃糖。辛苦了,辛苦了……”
计安平早就看出那几个轿夫不太对劲了,别人都一副笑呵呵恭喜的样子,就她们几个脸拉得老长。
来往的邻居都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不和谐的一幕。
“请不起轿子就不要请嘛。”
“这大雪天天冷路滑的。”
“跑这一趟连个鞋底钱都挣不到……”
“这要是在哪个山沟摔了一跤,我们可不负责……”
几个轿夫勾着头,一副自说自话的样子,根本不理睬招呼的人。
计安平一皱眉,正欲走过去。
来迎亲的人中已有人过去说话了。
“辞亲饭吃了没?”屋外乐呵呵地又走进来两人,是计明谦计灵儿夫妇。
计安平扫了她们一眼,继续检查着箩筐。
“还没吃呢。”表姑爷端着一碗摞得高高的饭菜从厨房里走出来,笑着道,“二表姑和二表姑爷来了,赶紧屋里坐。我这午饭刚吃过,等下打几个鸡蛋给姑姑姑爷吃。”
计明谦夫妇今天穿着新做的绸布棉袄,两人都是一身的紫红,生生把一屋子人比成了尘土。“不吃,不吃。我们不饿。”
计灵儿头上戴着三四个闪闪发亮的簪子,手上提着一个小包裹,笑呵呵地道,“辞亲饭还没吃就好。这大雪下的,我们一大早就往这边赶,总算没迟到。”其实他根本不想来,可是谁让自家得罪了叔爷爷,惹得老太太不开心。
计安平从镇上到村里再到老村,一大早就到了,现在大半天都过了,计明谦夫妇才到,不过也没人挑她们的理。
看着坑坑洼洼似乎布满灰尘的墙壁,计灵儿没往墙边靠,也没坐别人搬过来的长凳,似乎笑得更开心了,“也不怪我来得迟了点,我可是给我大侄子备了份厚礼。”
表姑爷的笑容有点勉强,“劳表姑表姑爷破费了。”计沐儿说亲到现在,计明谦夫妇是第一次来,之前计严的礼还是小表姑计明亮带来的。
“也没有什么破费的。我家相才在城里读书,回不来,这不特地让村里跑车的带了匹布回来,给大侄子添妆。”他边说边打开了手上的包袱。
“哟,这可是上好的绸缎。二表姑爷真是破费了。”媒人眼尖,已一眼看到包袱里的布匹了。
“一点心意,送给大侄子做身好衣裳……呵呵呵!”计灵儿把打开的包袱递到表姑爷怀里,“看看合不合适。”
表姑爷一手轻摸着厚实的料子,也不禁夸奖起来,“倒是真的好。”
“这表爷对侄子没得说的。”四邻一片赞扬声。
“就是,就是,这么厚实的料子,颜色又这么好,这暗花,几两银子打不住啊……”
计灵儿笑呵呵地听着,心底实是肉痛:这么好的料子家里也只有这么一匹,送这家真是亏了。看这家徒四壁的,以后哪里会有这么重的回礼。
计安平的脸色却黑了,这匹布就是计悦计新贺“安居坊”开业送的礼,她和老张一人一匹,她的那一匹有一次让计明之捎回了家,后来被父母孝敬给了奶奶计严。其实这块布更适合做女装。
这次计明之夫妻两个送的是一些小东小西,她俩先来看过后,感觉缺什么就给添上了,零头巴脑,也不少钱,就是不打眼。
计安平从城里给带了一个带小锁的精致红木箱子,她感觉这个东西每家都需要,尤其是不分家的大家庭。
白象国的风俗,新郎出门的时候脚是不能沾爷家土的,所以等爆竿再次大响的时候,计安平把一身新衣的表弟计沐儿背上了花轿。
放下轿帘,计安平冲几个勉强挂着笑容的轿夫拱拱手,“几位婶子帮忙用点心,丫头谢过了。”边说边握了一下其中一个轿夫的手,这人一看就是这帮人的头,别人起哄严重的时候,她倒还呵斥两句。
那人先还一脸的漫不经心,感觉手心一冰,低头一看,手心一串大钱,马上笑了开来,“好说,好说。新人起轿勒。安安稳稳一辈子啊。”
媒人、新娘打头在前面走,后面是轿子,再后面是村里姑姐们挑着嫁妆一类的物品跟着,计灵儿添的那匹布还放在最前面显眼的位置。
计安平披好大毡,正准备跟上轿子。
赵秀心从屋子里走出来,冲女儿招招手,计安平赶紧跑过去。
赵秀心把身上的大毡脱下来递给女儿,“等下你把这个递给沐儿,他穿的衣服是以前绣的,原备着春秋天穿的,太薄了。”
计安平一看是父亲的兔毛大毡,“算了,用我的吧。”父亲的是偏白的,自己的倒是有些暗红。她把自己的大毡解下来。刚才背计沐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表弟根本没穿棉袄。
“那你就披我的。”赵秀心把自己的大毡给女儿系上,看计安平欲推辞,“傍晚你母亲会来接我,她会多带衣服的。”
计安平想想母亲一向的谨慎,系好带子,向队伍追去。
迎亲的队伍接到了新郎,欢欢喜喜地踏上了归程。
媒人在前面笑呵呵地和新娘嘱咐着什么。
计安平从轿子窗口把自己的大毡塞了进去,对轿中传出的轻声感谢充耳不闻。
计沐儿的一身嫁衣应该也准备了好几年,当时往大的做的,现在临时又收了袖口裤腿,除了盖头是计明亮从城里给买回来的大红色,其他的还是做了这边男人常穿的青蓝色,这样以后还可以改了日常穿。
没有鼓乐没有车队没有礼服没有证词,婚房是破的、嫁妆是累年拼凑的……
寒酸的嫁妆、勉强的笑容、别人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的祝贺……
计安平知道到了新娘家情况也不会好太多,这就是一个这个时代常见的农村婚礼。
计安平想象着哪一天也要这样把两个弟弟计倩儿计娴儿嫁出去,忍不住紧了紧大毡。
一个精彩的婚礼是人一生最大的回忆,怎么能这么寒酸了事。不说办成卢雪莲的婚礼那样的劳师动众,至少也要让人从心底感觉踏实温暖。
据她所知表弟计沐儿和新娘马二之前仅仅在媒人介绍的时候,在叔爷爷家见了一面,其他的一切都是媒人两边张罗的,两人没有私下说过一句话,没有私下见过一次面。
典型的盲婚哑嫁。
叔爷爷家还算负责,前后还托人四处打听了一下对方家庭。
昨天计安平去马家认门,也尽量四处看了看,摆足了不好惹的谱。
但是怎么说呢,以后好与不好,谁也不敢担保。
好与不好,全看马家的良心、马二的担当了。
行走在冰天雪地里,计安平感觉自己的担子又重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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