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安平一转过来就发现,整个伐木场的工人基本都围在厨房前面——
大部分人在围观,有人坐在厨房墙壁边抱着腿,老古手上拿着一把菜刀,正跟牛大角对峙着,小古低着头抽抽噎噎的躲在她姑身后……
一碗饭菜泼洒在地上,有些已被踩踏得不成样子……
计安平突然出现,牛大角、老古脸色都变了……
围观的人一轰而散。
“快走,快走。”
“等下被扣钱了。”
“老古惨了,偏偏是小老板碰上了。”
地上坐着的人也打算往起爬,挣扎了两下,又跌了回去,掩耳盗铃地抱住头。
“计头。”牛大角脸上神情几番变幻才稳定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计安平见牛大角脸上闪过心虚懊恼之色,老古也默默无语,小古躲在后面,头都快插地上去了。
“……计头,是这么回事。”最终还是牛大角开了口。
坐在地上的女人叫牛大尾,也是前一段时间不服从安排,四处乱蹦的那位,她是牛角姐妹的同乡,年后跟着村里人一起投奔过来的。
计安平一是看在牛角姐妹的光环上,二是坊里确实需要人手,对方看起来也是憨厚老实,能干的,就将之留了下来,后来发现她偷奸卖滑,结了工钱,打发了。
“我不是说咱们的人手够了吗?”计安平问牛大角,当时是让牛大角去说的,对方确实领了钱走了。
“……还没来得及跟你讲。”
牛大尾领了钱,回到村里一看,村里春耕刚开始,自家那一亩三分地,父母小妹随便干干都搞完了,她只得到村里其他人家帮忙。今年村里人出来不少,找人帮忙的很多。
她干了几天,算了一下账,越算越不甘心,她在村里帮人育秧开田,一天累死累活得个十几文,虽然今年地保支持大家出去打零工,各村都多买了几头牛,但是这活计也不轻松啊。
在伐木点一天最低工钱五十文,吃喝还不用自己负责。
所以她又来了伐木点,她知道坊里老板对她有意见,就去找几个老乡跟牛大角说情,牛大角没扛住,把她留了下来。
“不过才三天,真的才三天。”牛大角恨不得返回三天前抽自己几巴掌,牛大尾就是个祸头子。
原以为安排牛大尾在山里砍砍树,少到工棚处来,整个伐木点人也都服牛大角,老古也是个软和性子,两个老板又很少过来……
时间久了,她在跟两个老板说说,就这么过去了。
哪知这个牛大尾又惹出事来。
牛大角一番话说得诚诚恳恳,万分后悔。
“计头,计头,你听我说。”牛大尾这时候也顾不得腿痛了,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这个小古丫头,不是个丫头,她是个小子。”
她边说边往小古身边冲,老古赶紧拦住,小古一手抓着老古的衣服,贴在后面躲着。
牛大尾唠唠叨叨地说着,“我早就觉得他不对劲了,躲躲闪闪的,不睡大工棚,偏要睡厨房……”
她之前在伐木点的时候,一开始是偷懒,觉得厨房的活、地里的活简单轻松一点,不用扛不用抬的,就想往这边挤,后来慢慢地就发现了古氏母子的秘密,老古对这个口头上的侄女太小心了,小古平时就喜欢单独待着……
时间一久被她发现了猫腻……
只是还没等她想出来下一步的时候,她就因为“人手充足”被劝退回家。
这次她回来除了想挣那个一天五十文,也是想从古家母子身上讹点什么。
今天她扛木料回来,正好回来晚了一点,这种情况厨房都会留饭的,她一个人就到厨房要吃的,当时老古挑着一担子餐具到河边清洗,厨房里就剩小古一个人在收收捡捡,锅里隔水蒸着饭菜。
她端着饭菜在厨房门口边吃边往屋里看,只觉在收收捡捡的小古又贤惠又漂亮,忍不住就上手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听得的人连连皱眉。
“我砍了你这个畜生。”老古举着菜刀就去砍牛大尾。
她把餐具挑到河边,洗了两个在炉子上用的炒锅和勺子菜刀就回头挑第二担,哪知道正碰上这家伙对儿子动手动脚,当时就冲了过去……
计安平注意到她一直是用刀背对着牛大尾的,等她砍了好几下,才去拉开。
牛大角的脸皱成了一团,她这回一下子摊上两个大错。
伐木点的人员管理一直是牛大角负责,但是不代表已经被开除的人可以私下录用而不用跟老板打招呼。
小古来的时候,她看对方能写会算,正是坊里需要的人才,就做主给留下了,虽然后来老板也觉得留得对,但是这么大个雷可是她埋下的。
这个时代除了农村的男人因为经济原因要下地干活,其他也就是绣坊、大户人家的帮厨偶尔要一些男人,其他的地方默认都是女人的天下……
尤其在这种工地上,哪能用男工,那是要被人骂死的。
计安平听到小古是个男子时,一时感觉有点震惊,有点淡然,还有点滑稽……
计安平一下午分别抽问了几个工队人员,证明了牛大角和牛大尾的话不差。
最后把老古母子俩叫到厨房。
“老古,这事你做得不地道啊。”计安平打量着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厨房,颇有些头痛。
如果大家都不知道小古的真实性别,在这儿干活,她也就默认了,可是这都吵开了,怎么地也不能让小古一个男孩子呆在这荒郊野外,有个万一,谁也担待不起……
“计头。”老古这时候面色软了下来,但双眼还算精神,也知道自己母子犯了错,花白的头花飘在头上显得无精打采。
计安平知道老古有一个病秧子的儿子,一年到头医药不断,老古夫郎早亡,就留了这么个儿子,是疼到了心肝上。
也是为了给他挣买药钱,老古才一直坚持着在工地上干活,之前为了给她提供点帮助,计安平把她从要出大力的中工转成了工地的厨师……
“你儿子不是被你托付在姐妹家吗?”计安平问。
小古跟在母亲身后进来,倒不再躲了,就是头挂在胸前,计安平只从侧面看到满脸灰的小花脸。
“唉!”老古一声长叹。
她挣钱是为了给儿子看病,一年也才能回去两三次,每次回去都请郎中来给儿子看诊,给够几个月的医药费,姐妹家也是尽量多给生活费,哪知道儿子的身体越养越差……
后来才知道,她一出门,她的姐妹就各种理由找郎中要钱,一贴药,熬几天,熬成清水才换下一贴……
还对他儿子各种辱骂,“讨债的!”“克父克母!”“你就不能让人高兴点?”……
几年下来,小古不仅身体没养好,性格变得越发孤僻……
“我们家蚌儿也是老实,一心想着花了我的钱,不得再给我添麻烦,我每次回去他都报喜不报忧……”老古老眼含泪,拉着儿子的胳膊,“傻蚌儿,咱家就剩咱俩了,你就是我的指望,我就盼着你平安健康,其他的都是假的……”
今年出门的时候她左思右想,还是把古蚌儿给带上了,正好儿子长得瘦瘦小小的,不像十八九岁的小子,她之前讲过姐妹家有女儿,年纪小一点,正好用上了。
再加上她们也没什么亮色的衣服,农村人短打衣服男女差别不大。
她把厨房收捡了出来,只说侄女不习惯睡大通铺……
就这么蒙混过关。
这几个月一直都平安无事,哪里想到跑出牛大尾这么个有心人。
好在古蚌儿只是受了惊吓,倒没有什么大碍。
卫生队的人在山下窖肥,洗各种用具,计安平把山上的事情料理清楚——
牛大尾第二天早上送官,她意图不轨,清晰明了,伐木点人人可作证;
老古母子带回坊里,等老张发落;
……
当晚牛大尾就跑了。
老古母子暂时留在了“安居坊”。
两个老板对这一变化,一时也措手不及。
本来识文断字的就少,厨师也少,这一下子,一个换了性别,一个为了儿子不想干了。
这些还不紧急,更关键是的有件事不能拖了。
“安居坊”几个工地、伐木点、工坊加一起大大小小八十几人,大致分了两派,一派是以牛角姐妹为首的工匠派,一派是以老林师傅为主的工程派,工程派这边因为是老张一直带着的,老林师傅年纪又不小,为人比较沉稳,没闹出什么事情。
工匠派这边隐隐又分成两派,牛大角、牛小角各成一派,牛小角性格沉闷、不爱揽事,只喜欢琢磨东西,她带着一帮人在坊里干活,也算稳定;牛大角性格张扬一些,能扛事,计安平就让她在伐木点负责……
这两批工匠按来源分有一部分是牛角姐妹带过来的,另一部分是自己找上门的,这将近一年下来,凡是跟牛角姐妹关系近的都掌握核心技术或者负责轻松些的活计。
这次牛大尾的事情,计安平猜测着她们是想冒刚刚走的一个工人的名字,虽然大批量的工钱计安平会亲自发,但是偶尔一两个工人临时走,计安平是允许牛大角先给了钱,再回坊里补领的。
两个老板商量了一下,终于还是走出了下一步。
老张找老古谈,计安平找许木头去谈。
许木头是去年从其他工坊借调过来的一个木匠,四十上下的年纪,去年在“安居坊”的事情忙完后,她就想留下来,但是两个老板考虑到跟她东家的关系,没留。
她今年进城后,没去原东家,就在城里找散活干,有时候还到“安居坊”来闲逛。
计安平找许木头聊过之后,又找牛小角聊了一下。
跟牛小角也没绕弯子,直接说了伐木点的情况,牛大角的所做所为,以及两个老板的决定。
“伐木点慢慢地要一分为三,一个是菜地、窖肥、以及拱桥的一应事项;一个是负责伐木、简制木料,另一个也是一样……”
“分出来的那一队,我们另请了人,你们也认识的……”
计安平让牛小角特地空出一天去跟牛大角谈谈,牛小角十分认真地同意了。
不知牛小角跟她大姐是怎么谈的,分队的事情进行得还很顺利,许木头很快走马上任,伐木点工具一分为二,宿舍工棚一人一个,工作的工棚够大,也一分为二……
菜地、窖肥、以及拱桥的一应事项托付给了老古,她不用再负责厨房里的事。
伐木点所有人一起吃饭,轮流下厨,不设专门的厨师岗。
牛大角不仅被分了权,又跟老古两人一人得了个平庸的评语。
这里面又闹出了若干小纷争——有人挑头要给古蚌儿和牛大尾做媒,还有人嚷嚷古蚌儿年近二十不出嫁就是有问题……
牛大角一个个地给拍了下去,倒不是她思想多高尚,只是她感觉有点摸不准计工头的脉了,谁知道老板还有什么下招。
伐木点的事情她管了那么久,说分权就分权了,还没有一点混乱……
这些人可让她省点心吧,再扣她三月就没有工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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