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那不勒斯郊区的某栋建筑物内。
屋内充满了低沉的嗡鸣声,这是数台日夜不停运转的压缩机发出的动静。青白色的灯光照在屋内一个正在忙碌的身影上。她身上的红裙因而显得有些发黑,却衬得她的皮肤更加白皙。
那是一位身材窈窕的女性,金棕色的长发挽成了一个髻,几缕不经意垂落的额发为她增添了几分风情,但她专注于自己手中的事情,无暇顾及那不听话的发丝。
这里的气温并不高,甚至可以说有些冷,再加上这栋建筑物内阴森的气息,更显得寒冷刺骨,但她的额头却渗出了一层薄汗。或许是因为时刻不停的体力劳动——此时,她正在有些吃力地搬动着一个长条的黑色布袋子。
她的工作,就是为死者化妆,让他们看上去像活着那样,体面地走完最后一程。这项工作并不轻松,步骤繁琐又耗时甚久;有时则更是堪称艰难,因为拼好那些严重损毁的尸体本身便是一项艰巨的任务。除此以外,她还要找到合适的材料,来修补好缺损的部分。
排除这些技术的因素,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心灵的孤独。好在,她并不在意是否有朋友这件事,加上这份工作报酬丰厚,她也就这样干了好几年。
她终于把防水布袋放在了面前的工作台上,重物落在钢铁的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戴着白色乳胶手套的手拉开了布袋的拉链,最先露出来的是一束粉色头发,上面不知是天生还是染的,点缀着淡绿色的斑点。
“这是……”她的眉毛拧了起来,目光闪烁了一下,因为这样的发色实在是不多见,但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已经把那位“客人”送去了他应去的地方。
她接着把拉链拉到了底部,完全地露出了布袋里面的尸体。男人僵硬的躯体和他毫无血色的脸颊便暴露在了灯光下。
“是喜欢穿同款衣服的双胞胎吗?就连纹身似乎都是相同的……如果是这样的话,还真是不幸啊。”不知是真的这样认为,还是在努力寻找着安慰自己的借口,她喃喃自语道。
把布袋扔到一旁,简单地整理了一下他的头发,她小心地剪开了他破损的衣服。很难想象,镂空的网衣会被一位男性作为平日的上装,但如此的装扮,对他而言却十分合适。
他那头有些凌乱的粉发后面,头骨已经碎裂了,血液连着头发凝结成了一大块。看样子,这里就是致命伤了。
洁净的水流把他沾了血迹与灰尘的身躯冲洗干净,他宛如初生的婴儿般□□,双目紧闭地躺在冰冷的工作台上。
等待着他身上潮湿的水汽散去时,她摘下了手套,翻开了记录死者们身份的笔记本。之所以之前并未发现他身上的不对,是因为死者名字和照片和这两栏都是空白,只有委托人写下了他简短的要求。
「我与这个人素不相识,」委托人写道,「但他毕竟莫名其妙地死在了我的仓库里,为了以后不惹麻烦,还是请你把他好好整理一下吧。」
委托人选择的方式当然是火葬——因为它相对便宜。但是在此之前,同样需要入殓师精心地整理他的身体,等候他可能前来认领的亲人。
她重新戴好了手套,一缕缕剪开无法梳理通顺的头发,用医用纱布块填充好了缺损的组织,又仔细地固定并缝合了死者脑后、躯干上的伤口。接着,她拿起了一瓶植物精油。
在失去生命后,人的身体会逐渐变得僵硬,但时间足够长之后就又会变软,但那时,便已经开始腐败了。在这有限的时间内,为了让遗体看上去呈现安详的模样,还需要按摩肌肉使其软化。
百合花的气息扩散在了空气中。“他的头发,看上去真像粉色香水百合的样子……就连那些斑点,也和花瓣上的一模一样。”她这样想道,以此为理由特意选择了这一瓶。
她的手用力地按着男人僵硬的肌肉,而后者自然毫无反应。尽管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工作量,她仍然会因此感到疲惫。
最终的步骤是为他上妆。尽管没有照片,但所幸死者的面部没什么伤痕,并不妨碍她还原他活着的样子。
粉底遮住了重物撞击留下的淤青,令他带着死气的肤色重新变得健康。鼻梁与眉骨打上高光与阴影,显得他面部生动起来。与他生前的装扮保持一致,精心描画出了眼线与唇色……美丽的,野兽般的男人静静地躺在工作台上,身上仅仅盖着一层薄薄的白布,仿佛睡着了一样。
入殓师后退了两步,满意地端详了一番自己的作品,但过强的既视感令她开始有些不确定起来。“还是再确认一下吧。”她摘下手套扔到了一旁,开始翻找起资料柜里的档案。
“找到了。2001年4月8日,死因……”因为间隔的时间并不很远,她得以很快就找到了那条记录,并小声地读了出来。
身后传来了窸窣的动静,打断了她的话。“是什么无聊的恶作剧么?”她略带不快地转过身,“这一点都不好笑……”
剩下的话在她的喉咙口戛然而止。手中厚重的登记簿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但她恍若未觉。因为,眼前发生的事情是那么不可思议——那个躺在工作台上的男人,居然睁开了双眼,用胳膊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男人用白布潦草地裹着身体,赤足踩在了冰冷的瓷砖地面上。比起躺着的时候,此时,他那高大的身躯更加富有压迫感。他身上的肌肉线条紧绷着,手臂上暴起了一条条青筋。
他低着头,攥紧了双拳,眼睛在发丝的阴影中警惕地打量着四周,一双碧绿的碎瞳神经质地颤抖着。
她捂着心脏的部位,那里鼓噪的怦怦声仿佛重锤一样敲击着她的鼓膜和浑身的血管,但对方似乎比她还要恐惧。他像猫科动物一样躬起身子,发出了充满绝望的嘶吼:“不要靠近我!!我的心脏……肝脏……”
见状,她的惊恐反而消退了不少。她用后背紧紧地抵着柜门,感到了一丝心安。接着,她试探地低声问道:“……你有着复活的能力么?不是喜好和打扮完全相同的双胞胎,也不是错把活人当作死人的乌龙事故。”
但对方的神智似乎仍然有些混乱。他并未理会她的询问,而是一边自顾自地低声地吐出一串含混的话,语速之快令人难以听清;一边顽强地试图接近门的方向。
但在瞥见档案柜的整面玻璃时,他突然像被掐住喉咙的鸡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胸膛在剧烈地起伏,仿佛那里有着洪水猛兽一样。
不过短短的瞬间,她眼前一花,那名高大的男人便失去了踪影,只有那块崭新的、还带着折痕的白布孤零零地落在地上。
“塞勒涅?”门口传来了敲门声,随后是人声,“我听见你的工作间好像有什么动静,是在听收音机么?”
“我……”她喘了口气,被自己沙哑的嗓音吓了一跳。她清了清嗓子,像踩着棉花那样走到了门口。没有任何事情再发生。
她猛地拉开了门,对着同事说道,“我可能是……撞鬼了。”
“这样啊。”对方看上去不以为意,笑了笑说道:“你可能是太累了,最近加班太多了吧?回去好好休息就好了。”
不。那不是她的幻觉,她很确定。
干他们这行的人,一面并不信这些诡异的事情,一面又必须遵守一些流传下来的规则。需要注意的忌讳和约定俗成的习惯有很多,譬如她身上这条红裙子,据说能够防止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工作的时候还要播放一些让人心情平静的音乐,送走留在此处徘徊不去的鬼魂。
不过,在真正面对这样的事情时,她还是感受到了本能的恐惧。但她毕竟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那个人存在过。她刚刚特意看了一眼,就连扔在垃圾桶里的衣物布料,也一并消失了。
她只得三言两语打发走了同事,有些恍惚地离开了她工作的地方——
殡仪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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