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的小酒馆里,酒保们做好了开张的准备。当其中一人终于将门上挂着的牌子翻到“营业中”时,一个年轻男人出现在了门口,推开了门,大剌剌地走进了来。
对于今日的第一位客人,他们自然不能怠慢,以期讨个好彩头,希望在接下来的营业时间里能大赚一笔。但他们这次注定要无功而返了,因为男人此行的目的并不是喝酒,而是为了找人。
青年男人的打扮十分时尚亮眼,尽管天气有些热,年轻男人仍然戴着盖到后脑的毛线帽子,穿着同系列的短款针织衫,露出劲痩有力的腰部,腰带里斜斜插着的一把左/轮/枪。
远远看去,他似乎和那些机车族的小混混们没什么两样。但离得近了,就会发现他周身缠绕着令人不自觉想要回避的气场。他的脸上带着轻松的笑,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就像寒冰包裹着的火焰,不知何时就会爆燃而出,将一切焚烧殆尽。
“福葛,你在这里啊。”他那双漆黑的,没有高光的眼睛扫视着室内。在一众警惕的目光下,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沉默地背对着门口的那个金发少年身上。
他快步上前,抬手按上了少年的肩膀。他的手指和手掌在一些特定的位置生了茧,正是它们的存在,说明了青年男人腰上的左/轮并非摆设,而是他在真真正正经过了长期训练后,才选择的趁手的武/器。
少年凸起的喉结动了动,他并没有做出什么很大的反应,但他的脊背已经紧紧地绷紧成了一张弓。他垂眸盯着面前黑白交错的琴键,仿佛它们有着别样的魅力似的,但他紫水晶般的眼睛并没有真正倒映出任何有意义的东西。
“米斯达。”福葛轻声说道,“好久不见。”
“福葛少爷还真是贵人多忘事,明明离上次见面才过去没几天,”米斯达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十分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俯下身子凑近了些,才继续说道,“对了,我们不是朋友吗?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弹钢琴。”
福葛听见了自己变得沉重的呼吸声,愤怒在他的胸腔里膨胀,握紧拳头的手背青筋暴起。但他努力克制着自己,免得真的会回过身,一拳砸在对方的鼻梁上。
酒馆老板担忧的目光偶尔从稍远处飘来,却又匆匆移开。做些小买卖维持生计的普通人根本对付不了那位一看就来头不小的男青年——说不定,他就是黒帮中的一员。
想到福葛昨天刚刚收入了一笔相当丰厚的小费,老板悄悄地叹了口气,他希望这个运气飘忽不定的少年没有真的得罪这位麻烦人物。就算是遭到了敲/诈/勒/索,如果能破财消灾,那可真是要谢天谢地了。
不过,福葛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比起酒馆原本的账房,少年的账目算得又快又好。如果不幸被卷入了什么大麻烦,以他的聪明才智,大概也很快就能脱身吧。
米斯达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回头扬声道:“老板,我看时间还早,也没有什么客人来,福葛我就先借走一会,和他叙叙旧好了。”
老板还在自欺欺人地为自己找着借口,闻言,忙点头应是。米斯达便毫无阻拦地把福葛顺利拉出了酒馆。
面前的男人变得有些陌生了。这是福葛作为更早加入黒帮的前辈,曾经经过了长时间的观察与相处而得到的结论。
他还记得,在被布加拉提领回来的时候,米斯达只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小混混,毫无上进心可言。就算加入了小队以后,他也是得过且过,除了找漂亮的女士搭讪聊天以外,甜品能上一道草莓蛋糕,就能让他很满足了。
但现在,他像是经历了一场『试炼』,整个人蜕变得更加成熟可靠起来,也失去了他一贯轻松的风格。
福葛曾在小说里读到过关于一些家庭突遭大变,令主角一夜变得成熟的故事,他一直以来都觉得那不过是经过了艺术加工的夸张描写。因为他自己身上同样经历了一些变故,但好像和以前没太大区别,也可能是他的暴躁脾气已经很难发生什么改变。
不过,米斯达身上的变化则格外明显。他仿佛“认真”起来了,再不见往日吊儿郎当的影子,也没有再放出那些吵吵嚷嚷,精力充沛的小替身们。
他的眼白上爬着红色的血丝,似乎数日以来都没有休息好;身上带着淡淡的硝烟气味,大概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但他能够站在这里,说明他扛住了那些袭击,成为了胜利者。
福葛抬眼,目光越过了米斯达的肩膀,仿佛在他身后寻找着什么。后者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想法,但他立刻就对这种默契做出了一丝恼火的表情。
“别看了,”米斯达侧过身,大方地展示着他身后空无一人的小巷,“来找你的只有我一个人。对于『背叛者』,也不需要花费太多的精力吧?”
“我不是叛徒!”福葛低声吼道,仿佛一头被激怒的狮子。他的拳头捏得咯吱作响,但仍然保留着一丝理智,没有把他那破坏力足够可怕的替身放出来。
与之相比,米斯达的神情格外漠然,他冷笑道:“反正我是看不惯有人能心安理得地过着滋润的生活,而有的人甚至流干了最后一滴血。”
内心深处的不安破土而出,急速生长成参天大树,密密麻麻的根系钻进血管与气道,令福葛感到溺水般的窒息。他喘着粗气,用力揪起米斯达的衣领,“你说什么?”
“我说,福葛少爷,”米斯达从福葛手里拽回了自己被拉扯的衣服,把一张纸粗暴地塞在了对方的手里,“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吧!”
福葛低头看向了手里的纸,那是一份用作张贴的讣告,上面加粗的字体刺痛了他的双眼。他发现,自己一时竟然无法理解自己的母语,但那可怕的标题下明明白白印着的照片,却令他再也无从逃避。
“我本来不想让一个叛徒来参加他们的葬礼,这是对他们的侮辱。”米斯达别过了头,不去看他,“但乔鲁诺说,布加拉提会希望你去的……或许还有纳兰迦和阿帕基。”
手中薄薄的纸似乎有千钧重,但它又那么轻,在福葛不小心松开手的时候,便像蝴蝶一样,被不知哪里吹来的风卷走了。
原来那确实是一张普通的纸而已。真正令他感觉沉重的,是他内心的枷锁,还有生命的重量。
“可别就这么死了啊,”米斯达背对着他,扔下了一句硬邦邦的话,“在见到他们之前,你得『赎罪』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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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斯达装作整理衣服的样子四处打量了一番,确认了没有敌人埋伏之后,才拉开了一辆不起眼的旧车的门。
“搞定了。”他发动了车子,半是抱怨地说道,“让我来当这个恶人,还真有些不习惯啊……虽然这些天来做的事足以下地狱好几遍了。”
“辛苦你了,米斯达。”后座上的人看着窗外,他穿着黑色的开胸西装,几乎和车内的黑暗融为一体,只有那金子般的头发像一束阳光,照亮了他的脸庞。
两个金色的小人从他身旁飞了出来,回到了米斯达的身上。那是『性感□□』里的两名成员,他们在米斯达的耳边夸耀着自己有多么出色地完成了警戒的任务。
握着方向盘的米斯达抬眼,从中央后视镜瞟了一眼后座的少年,放轻了语气说道:“乔鲁诺,离回到总部还有一段时间,你可以休息一会。”
“嗯。福葛怎么说?”他闭着眼睛问道,“我们现在还是太缺人手了。”
“谁知道呢。”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语气中带了些难以抑制的怨气,“不过,如果他还是那么想要‘活下去’的话,会自己回到『热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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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葛完完整整,甚至一根头发丝也没少地回到了酒馆里。酒馆人多耳杂,老板也不方便问他们发生了什么,所幸晚上的时间就像往常那样,平稳地度过了。
刚刚米斯达的那句话从别人的口中说出,福葛一定会嗤之以鼻,认为那不过是一句不入流的威胁罢了。但几乎是瞬间,他就明白过来,这是米斯达的忠告。
能够有举办葬礼余裕,说明他们的处境还不算太糟。在酒馆工作的时候,他也会听上一耳朵顾客们的闲聊,并从中知道了那个令人震惊的消息:『热情』的boss,居然是个十五岁的少年。
他们真的干掉了boss,并顺利取代了他的身份。他明白,那不会是个轻松的过程,而如今另一只靴子终于落地,他便知道了为了登上那血腥的王座所要付出的代价。
他有些机械地,凭借肌肉记忆弹着钢琴,脑子里却塞满了纷乱的念头。他们发家的履历并不是秘密,充其量只是没人关注他们而已。但已经有不少普通人见证了他们一同行动的时刻,而其中也包含了福葛。
隐瞒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乔鲁诺的年龄就是最大的疑点。就算对外称他是上一任boss选择的继承人,也会被抓住许多把柄,以此发难。而自己被有心人找到,也只是时间问题。
自己的替身十分强力,虽然有些抗拒它的存在,但对于一般的敌人,病毒的毒性大概率能打败他们。可自己下半辈子真的要过上东躲西藏的生活么?他是个骄傲的人,虽然不是什么“少爷”之流,可也不齿于与沟鼠做伴。
结束了工作,他径直走向了欲言又止的老板。他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竖起了一根手指,说道:“请让我在这里再住一晚上吧。明天一早,我就会离开这里,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或许是一时心软,再加上甚至无法开口帮他说句话的愧意,老板终于点了点头。而那个少年也确实如他所说的那样,早早地消失在了清晨的薄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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