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声中还夹着稚嫩的叫骂:“呜呜——来人啊,欺负小孩儿了!”
小胖子个小,声音倒是尖锐,近距离地刺进耳膜并不好受。
太聒噪了,沈稚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拽住小胖子衣襟的手用了力,生生将他提了起来。
她面色不善地威胁:“哭得再大声点?”
那边不明状况的李正与季羕在听到沈稚的声音后,两人对视一眼,匆匆走了过去。
刚才还惦记着糖葫芦的小男孩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走,他拉起随从的手也跟了过去。
糊了一脸鼻涕的小胖子脚不沾地,胖墩墩的腿在空中挣来挣去,垂下去的手里还紧紧抓着几根糖葫芦。
他用肉拳去打沈稚的手,害怕地哭得更大声了:“放开我!”
“撞了人还想跑?”沈稚故意恶声恶气道,“小屁孩,道歉!”
小胖子边哭边打嗝:“我不!”
“还挺倔。”沈稚也不恼,伸出空闲的手去捏他的脸,一会搓圆一会搓扁,“不道歉也行,那就跟我回家吧,什么时候道歉了什么时候放你走。”
“呜哇——你是坏人,我不要跟你走!”
“你说对了,我就是坏人。”沈稚继续□□他的脸颊,抢走他手中的糖葫芦,“我不仅不放你走,还要吃光你的糖葫芦!”
“……”以为发生什么事急匆匆赶来的李正与季羕正好目睹了沈稚的‘恶人’行为。
拉着随从过来的小男孩一眼就看到了沈稚手中的糖葫芦,他激动地大声道:“我的,那是我的!”
沈稚侧身去寻找声音的源头,最后落到一个蹦来蹦去的小孩身上。
“什么你的?”
男孩走上前指着她的手:“我的糖葫芦!他抢走的!”
沈稚又弹了弹小胖子的额头:“你还抢东西?”
“我,我没有!”小胖子心虚了,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是吗?”沈稚马上换了个表情,阴测测地挑眉,“既然撒了谎,那我只好把你带回家吊起来拷问了。”
小胖子立马吓到发抖:“吊,吊起来……”
沈稚:“对,吊起来。”
小胖子猛地剧烈挣扎起来:“我不要!”
沈稚正打算再吓他几句,季羕走到她身边,接过她手里的糖葫芦。
沈稚不明所以地看他。
季羕看到小胖子脸上糊住的眼泪鼻涕,内心升起嫌弃,面上却没什么表情,他努力让自己没有移开目光,淡淡开口:“先绑了,再吊起来,不听话就用鞭子,还会把你关黑屋子里,一个人睡觉。”
李正:“……”这是在做什么?!
沈稚马上悟了,眼睛骤眯,咳嗽一声接上他的话,还不忘压沉声音:“还有大狼狗守在黑屋子外面,牙齿有手指那么长。”她伸出小拇指晃了晃,“眼睛像铜铃那么大,还会发绿光……它最喜欢和不听话和爱撒谎的小孩儿玩了。”
李正:“……”这两个人什么毛病?!
不仅是沈稚手上的小胖子,连一旁想拿回自己糖葫芦的小男孩也被吓得面目呆滞,满眼惊恐。
沈稚乘胜追击:“跟我回家还是道歉,嗯?”
小胖子还没长全,歪得磕磕碜碜的牙齿打起了架:“对,对不起呜哇——不要把我丢给大狼狗——”
“还骂人吗?”
“呜呜不骂了……”
“还抢东西吗?”
“呜呜不抢了……”
沈稚这才把他放下,小胖子转头就想跑,又被她抓了回来。
“跑什么?”沈稚把他推到没回过神的小男孩面前,“跟他道歉。”
“呜呜对不起……”
沈稚这才彻底放过他。
小胖子仿佛身后已经跟了个大狼狗,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了。
“欠收拾。”沈稚拍了拍手。
季羕无言地把手里的糖葫芦递给小男孩,他胆怯地接过,垂头低低地道了句谢。
沈稚上前一步,小男孩一惊,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沈稚反应了一瞬,紧接着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她正想再逗逗他,却被季羕拉住。
“还没玩够?”
一说完,季羕就莫名打了个喷嚏。
起了夜风。
沈稚抬头,星辰都挂出来了。
“够了够了,走,回家。”沈稚马上打消了方才逗趣的念头,顺手将他的围领拉高一截,“大过年的可不能染上风寒。”
趁着温度还没完全降下来,她拉着季羕快速往回走。
“今天出来时喝药了吗?”沈稚挪了挪位置给他挡风,跟他碎碎念。
“嗯,喝了。”
又是一个喷嚏。
“是不是还是穿少了?下次应该再穿厚一点。”
“我不冷。”
“你嘴唇都冻紫了。”
“……”
小男孩还站在原地,他捏紧手中失而复得的糖葫芦转身,结果看到另一个哥哥还站着没走。
他用软糯的声音好奇地问道:“大哥哥,他们已经走远了……”又添了句,“你是被忘记了吗?”
被忘干净的李正默默捂住了眼睛:“……”
那两个人怎能眼瞎到如此地步……
……
不过几天的功夫,谢府上下已经变了个模样,四处都洋溢起了过年的氛围。
各个角落都挂上了红灯笼,新春的春对也贴上了。所有的孩子都跑来帮忙,热热闹闹的,像是回到了山河林里书院休息间闹腾的日子。
季羕仍旧不适应这种吵闹,加上认识的人也不多,他只出去了一会儿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他的身子在冬日里向来捂不暖,一寒就容易嗜睡,手脚也发软。
季羕在屋里浅睡了一会,睁眼时就听到了窗外叮叮哐哐的声音。
他穿好厚衣走出房门,瞧见窗边的沈稚正站在木梯上挂灯笼。
她嘴里还咬着细钉,听到动静后低头。
“吵醒你了?”
“灯笼不是已经挂好了吗?”他问。
“其他的挂好了。”木钉敲进房檐下的梁木里,她把灯笼稳当地挂上,“这两个灯笼是沈游找的,比外头挂的大,今日给你守岁,保证让你病气退散,福气满满当当。”
沈稚朝他摆手:“另一个递上来。”
那灯笼有季羕的两个胸膛宽,他指尖摸过那凹凸的木条框架,眼里盛满了红色,连白皙的脸颊都映衬得红润起来。
睫毛随着眼皮的眨动而轻颤,他的眸子渐渐裹上柔和。
季羕轻声道:“阿稚,我以前没真正地过过年,也没守过岁。”
每至年关,皇宫里都会设宴,陵阳的冬天比这儿冷上许多,他很容易病倒,一病便能在床上躺个好几日。
于是他父皇就特地在他的寝殿里设了小宴,让他不用劳累地出门折腾。
他一个人对着那桌子的丰盛食物,没有半点口欲。等他父皇宴完一众臣子回来,他也已经撑不住早早地睡了。
每次都这么错过。
沈稚眨眨眼,他说他没过过年没守过岁,但语气中表达的反而是开心的情绪,于是她弯起嘴角,说起好听的话:“那今年给你挂两个灯笼,明年在林里给你挂四个,后年给你挂八个……一年一年过去,你福气傍身,身体肯定就能完全好了。”
一年一年么?
季羕抬头看到她微微扬起的下颌骨,棱边划出流畅了线条,还能看到她露出的唇角翘了起来,每说一句话嘴边就会呵出道浅浅的白雾,又很快消失。
“如若……好不了呢?”他心里有些躁动,脉搏颤起无端的热意,游走全身,破天荒地让他的身子暖和了一些。
“过年说什么呢。”他话音刚落,沈稚立马抓住他的目光,不满道,“刚才不算,重新说。”
“说什么?”
沈稚的祝福语随手拈来:“就说,今后我云淅,必定身体康健、寿比山高、事事无忧、所求皆得、比翼连枝、儿孙满堂!”她瞎拼乱凑,一口气说完不带喘,“就这么说!”
季羕陡然沉默下来。
沈稚催促他:“还不快——嗯?你脸怎么红了?”
想起这两日下了雪温度更低,她三两下挂好灯笼就跳了下来,“你是不是穿少跑哪儿去吹风受寒了?!”
薄红从季羕的耳廓里生出,然后漫上了脸颊,他抿唇木了半张脸,在沈稚凑过来要探他额头前迅速转身迈步。
“我困了,回去再睡会儿。”
“待会儿再睡,我先瞧瞧,哎云淅你等等——”
门砰地被关上,沈稚摸摸差点撞到门板的鼻子,不放心地问:“云淅,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里面半晌才传出声音。
“没有。”
“真的?”
“嗯……”
沈稚狐疑,但也没强行推门,只提醒他道:“那别睡太久了,晚上街上有游灯会。谢爷爷同意我们出门的,不能睡过头了。”说完她蓦地转头一想,云淅的身子多睡一会儿也不是什么坏事,于是又马上改口,“罢了,你随意睡,我晚点来叫你。”
季羕正面躺在床上,蹙眉闭眼,想让自己平静下来,脸上的热意却迟迟不退。
沈稚说出的几个词语在他脑子里横冲直撞,撞得连带胸腔里的心脏都克制不住地加快速度震动。
而外头的人还磨磨蹭蹭,收拾工具收拾了半刻钟的功夫才收拾整齐,季羕在听到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后,才稍稍缓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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