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一,王家上梁的日子。
王闲来了梨花村这么久,与村中人也算是熟了,因而这天村中大部分人家都来了,热热闹闹吃了席面。
也有外村的,提了礼来,他们听说王家宅子建成,那学堂也要提上日程了,都来等消息。
王闲想,这样大的宅子,以后可就要在梨花村安家落户了,这也算是有了根,再不必像从前那般日日奔波在外,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他很是开心,喝多了酒,正式在席上宣布说,学堂明年开春就开始收学生了,教认字儿,还教武。
最重要的一点,是由方圆来说的,“我们家学堂,不仅收男学生,还要收女学生。”
王闲站在她的身后,不动如山,显然是支持的。
推杯换盏的声音消失,人群“哄”的一声,吵开了。
“女学生?女娃子念了书有什么用?又不能考状元,不念!”
“就是,有那个功夫还不如在家帮她娘洗衣做饭,带带弟弟。”
“谁说不是呢,一个丫头片子,以后也要嫁人的,学了也是给别家学的。”
这是别村的说法,都不大认同,但很快,他们大多都改了主意,因为:
“王夫人,是真是假?女学生都学些什么啊?”
方圆拿起酒杯,“学认字、刺绣、算术和医理还有许多。”她没有说许多,但人群中吵的更热闹了。
“那我给我家丫儿报个名,这些都学!”
“我也要!我也要!我家翠儿聪慧,这些也都学。”
“花钱也学,这可都是好东西。当家的,你听我说,咱家丫头认字儿,但学了刺绣更好,日后在夫家有面儿,能挺起腰来,我看谁敢看低她!”
“王夫人,能给我媳妇报个名不?她也想学刺绣和算术。”
这些愿意的,都是梨花村的村民,大多是女人,一人一句,就没有一个不同意的。
她们多精哪,梨花村的女儿都识字,但不是人人都会刺绣和算术的。
刺绣学好了可能赚钱了,看看林逢春就是最大的例子,这多年来,能养活一家子人,大部分靠的不就是这吗?
所以说,这咋能不学呢?这必须学啊,多有面儿啊,以后嫁出去别家都是抢着要的,这些学会了,嫁妆再给多些,嫁镇上去那也不是不能想。
还有算术,这也得学啊,镇上县城找零工的,也会找会算账的妇人,这也很吃香啊,毕竟能写会算的人缺的多了去了。
医理就更不用说了,没见村头那林老头就靠着采草药种些简单药材过活儿么?这年头看个病花老些银钱了,学了医,不说妄想当个大夫啥的,那就算自家有个头疼脑热的也都能省不少钱呢。
外村的有被梨花村人的发言震惊到,不由就问开了。
一片吵吵嚷嚷,方圆也不在意,任由她们去,不过这样看来,女学生这边是不会少了。
但这是好事儿,两人对视,都笑眯了眼。
八月八,临近中秋。
何裘送来了作坊里做出的新式月饼,蛋黄馅儿的、果馅儿的、肉松馅儿的。
果馅儿的就有好几种,家里女人孩子都爱吃,肉松馅儿的就属王闲和陈大勇两人赞不绝口。
林逢春是不爱吃月饼,什么馅儿的尝一口就罢了,剩下的给陈惜春吃。
这家伙挑嘴,挨个儿吃了一遍就只爱吃蛋黄馅儿的,别的看不上。
“这月饼,一定能大卖!”连氏府城长大的,从没吃过这么新鲜好吃的月饼。
王玉阙也一样,吃的连连点头,嘴里还吃着还不忘说:“我那些小姐妹,定然没吃过如此美味,这月饼若是卖了,她们肯定与我一样,吃的停不下来!”
从前她要是这般,边吃东西边说,肯定要被教训,但来了梨花村,方圆管她也不似从前那般严格,所以这丫头现在是离大家小姐的模样越来越远。
不过话说的倒很是在理,反正这月饼八成是不愁卖的。
随着家具陆续搬入,王闲赶在十五之前搬了新家,他们想在自己新家过第一个中秋。
东西一搬走,林逢春也就着手准备将家中空出来的房屋清理一番,因为先前陆续有人住下,房间里头的被褥什么的都要拿出来晒晒,为下回来的人做准备。
“少奶奶,夫人从前的嫁妆,也该拿出来清理清理了,怕有些好东西都坏了不能用了。”
这样长一段时间的相处,让刘妈妈对林逢春变得越来越信任起来,从前她守着夫人的嫁妆并不让人沾手,就怕春少爷懵懂被人骗,怕少奶奶这样强势不是个好相与的。
可现在这两人感情好,孩子都要生了,少奶奶为人和善大气,心中有物,并不图夫人的嫁妆,这些刘妈妈都看在眼里。
十几年过去了,这样久的时间,夫人的嫁妆也该有人继承,传给未来的小少爷或是小小姐。
那他们的生母林逢春,也就有打开用上这些嫁妆的资格。
就算不为这个,她这个人,也值得这些东西
林逢春闻言起身,“那便去看看吧。”
自建新宅后,有了新的库房,家中值钱的物件都放在了里头,婆婆的嫁妆单独放了一整间。
为着方便,过来时还带了连六,让他领着人将箱子都抬出库房。先前入库时,刘妈妈是让人擦过箱面的,所以现下灰尘也不是很重。
为着林逢春好看,秋兰带着两个小丫头又再擦了回,刘妈妈顺带将嫁妆单子拿给了她。
不同于梨花村的女子嫁妆,婆婆的嫁妆大到房产田产,小到金银首饰,说句便是管她一辈子吃穿住行都不为过。
最大的便是这个庄子,随后还有县城的铺面六间,二进院六套,六千两现银,取六六大顺之意。
木器家具都在县城的宅子放着,光嫁妆单子上的就翻不过来。
还有各种摆设如玉如意、茶具、瓷器、这些都装了箱,就是眼前这些红木箱子了,每个都是一对的。
金银首饰与衣裳布匹就更不用说了,一年四季的衣裳就做了几十套,从前时兴的衣料更是装了十来个箱子。刘妈妈时不时来看看,这些基本都没坏,就是放久了有些陈旧感。
令林逢春惊讶的是居然还有药品、日常用品与胭脂水粉,还有许多她没见过的,数不胜数,看得人直咂舌。
何老爷子当真是觉得这个女儿不重要吗?怎么会呢?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聪颖乖巧,从牙牙学语一只长到盈盈笑语的年岁,若不是出了这样的意外,他又怎会同意女儿就这样嫁个乡野村夫。
嫁人后不许家中人与她来往,但当真是这般吗?还是为了保护她?何夫人与女儿私下见面他又会真的不知吗?女儿难产过世他甚至想将外孙接回何家这又是假的吗?
没能将人接回家反而忧思过度旧疾复发,没几年便去了这些都不能作假。
根本就没有何裘无子何家断后这样的说法才想将陈惜春接回何家,林逢春垂下眼想,是对女儿的爱和愧疚吧?是想补偿吧?
从嫁妆的丰厚与上心程度就可窥见一斑,两位老人对这个女儿的爱绝不于此。
随着一个个箱子打开,里头尘封的爱意也都一一四散开来。
“这些头面,是老夫人从小姐年岁还小时就一年一年打出来的,这上头的宝石,老爷也是攒了一年又一年。”
“衣裳布料也是,特意从南面买的最好的,府中的绣娘日夜颠倒,才有了这一件件精美华服,那段时间甚至耽搁了府中春衣的发放。”
“还有县城的那些铺面宅子,全都是好地段的,紫檀木与黄花梨打的家具放满了六个宅院,全都是全乎的。”
随着刘妈妈的娓娓道来,林逢春愈发确定,自己所猜想不假。
这可当真是,当真是……
“妈妈,这些首饰都收起来吧,料子这些的便就先放着,得了空,我用来给惜春做些衣裳。”
“好!好!”
“还有这嫁妆中的房产铺面,公公他们知晓吗?”这么大几套宅院,他们应当知晓?
刘妈妈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知晓的,不过这些铺面他们都不曾去过,这些年都是大爷在管着的。铺面生意一直在做,宅子倒都是空着的,时常会有人去打理。”
林逢春心想,那陈惜春那几万两银子中,说不得就有这些铺面的收益,怪不得那样多。
顺着箱子一一看过去,转到一处时,她被一个雕刻精美的匣子吸引了目光,“这是什么?”
将铜扣翻开,入目是满眼的红,里头放的是一整匣的红绒花,新嫁娘专戴的那种,林逢春也有,不过是用红布头做的,除了成亲后那几日戴过,别的时候就没戴了。
“这看起来有些眼熟。”真不是她胡说,这花儿的样式,她好像真见过。
“城中新嫁娘大多会戴,少奶奶说不得是在县城见过有些印象。”
拿了一朵出来看,她越看越觉得眼熟,绝对不像刘妈妈说的那般,她是真的见过,好像还戴过。
是什么时候呢?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林逢春叫人,“秋兰,陪我去一趟小院。”临走时还不忘叮嘱刘妈妈将东西给收拾好再放回库房。
林家小院,林逢春住了十八年的地方。
“对,你再钻进去些,有块松动的砖,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要不是大着肚子,林逢春恨不得自己钻床底下拿。
秋兰费了老些力气才将东西掏出来,是个小木箱。
“少奶奶,这里面装的什么?”她探头问道。
林逢春没回话,坐在床上将木箱上的尘土抚去,小心翼翼打开。当年林父做这个木箱给女儿时,用的就是寻常木头,时间过去这样久,木箱又常年埋在地下,有些地方已经腐烂或是被虫蛀了。
这里面装的都是林逢春幼时喜爱的一些小东西,有林父做的小木剑、林母绣的小帕子、大娘用自己嫁妆料子做的红头绳、一些河边捡来的奇形怪状的小石头,这都是她开心又快乐的童年。
翻到后面,她有些惊喜,“竟然还有十来个铜板,要是当初买药时记起就好了。”
看到这里,秋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将林逢春拿出来的东西一一摆好,心想,谁家小孩从小还没收起来过什么好玩又喜爱的小物件儿了?
翻到最底下,林逢春终于看见自己想要的东西,拿出来一做对比,“就是它!”
两朵一模一样的绒花,静静躺在她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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