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字楼里有两个楼层是专供餐饮, 一到下班时间，这两层楼里就挤满了人。
步浅随便吃了个午餐，她跟律师约了下午茶，待会儿就要过去。下午茶这种东西, 优雅精致, 但不挡饱。
她本来是想约午餐的, 可律师中午要陪老婆吃饭。
没多大会儿。
步浅在约定的时间内，到了茶餐厅。她刚坐下, 就看见了迎面走来的西装男人：“宋律师，这里。”
宋律师人到中年, 身材却难道的没发福, 他挎着个电脑包, 几步走了过来：“步小姐, 您好。”
两人都落座后，宋律师还笑着问她道：“步小姐, 我们之前没见过面，您是怎么认出我的？”
“你的微信头像呀。”
步浅把单递给他, 一边让他点单, 一边笑吟吟的道：“你的头像照片就是你本人, 穿的还都是西装，我当然能一眼认出来。”
宋律师跟着笑笑，他解释道：“律所要求的, 说是这样显得更专业, 躺在微信列表里也更显眼, 能够吸引潜在客户。”
宋律师的律所就是他跟朋友一起开的, 这要求估计也是他或者他朋友提的。不管谁提的, 他能带头去换头像, 也算是很有执行力了。
步浅见宋律师只点了一杯菊花茶，便又加了几道点心。
寒暄完毕，他们步入正题。
宋律师把电脑打开，给步浅看他已经起草好的律师函：“步小姐，您可以看一看我拟好的律师函，如果没什么问题，我下午就能打印出来。”
“好。”
对这种律师函，步浅认真看了半晌，也没看出来到底好不好。
反正这是步时给的律师，专业水平肯定差不了。她看了几分钟后，一本正经的点点头：“没问题。”
律师函发出去，法院那边的流程自然也不会漏。
步浅亲自来跟宋律师见面，一是彼此熟悉一下，起码打个照面，二是把事情从头到尾的捋一遍，并确认。
“步小姐，您这个官司很好打。”
宋律师再次宽着她的心：“我们的证据确凿，提交给法院之后，就可以直接等判决了。”
这起官司的难度指数，撑死了只有一颗星。
要是放在以前，宋律师遇到这种案子，都是直接交给律所的实习生的。但这次服务对象是步家小姐，步时还特意叮嘱过，让他多费心。
一想到这里，宋律师对待步浅更认真了。
不知过了多久。
步浅把手里的花茶一口喝完，她看看宋律师同样空了的杯子，问道：“宋律师，需要再续一杯吗？”
“不需要了。”
宋律师跟她聊完正事，看了眼时间：“步小姐，您下午的上班时间该到了。您先去上班，有什么问题我们再聊。”
步浅点点头。
不得不说，跟宋律师这样细心且会处事的人打交道，很让人轻松。
两人同时起身，步浅到收银台结了账，跟宋律师并肩往外走。走到门口，一个人刚好撞上来。
步浅的胳膊被宋律师拉了一下，这才让她没有撞上来人。
“真是不好意思，我刚才走路有点着急。”
来人手里拎着的摄影包，对步浅道了个歉。两人目光对上，对方一怔：“步浅？”
步浅也认出了他：“李老师。”
这个拎着摄影包的，正是主编在微信上催她去道歉的李元老师。
李元看看她，又看看她身旁的宋律师，眼底划过一抹了然。门口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李元稍微挪了位置，跟步浅聊了几句。
宋律师见他们有话要说，先行一步离开。
门口的阴凉地里。
李元打量着步浅的脸色，斟酌着措辞：“最近的事我听说了，你不要太有心理压力。我看过你以前写的报告，还有拍摄过的片子，你很有灵气，也很有实力。”
李元的夸赞并没让步浅的脸色有什么变化。
她只礼貌的道了谢，客套又生疏的自谦着：“我还有很多不足，以后会继续努力的。”
李元笑笑：“我是真心欣赏你，你跟我聊天不用这么拘束。”
李元的年纪看着有三十多岁，他直截了当的道：“你很合我的眼缘，咱们可以交个朋友。”
步浅没表态。
李元倒是看着很有交友的诚意，他主动提点着道：“你们主编最要面子，你要是想在杂志社里留下来，还是得在你们主编面前有个好态度。这件事，要是能澄清就澄清，不过也澄清不用闹的太大。澄清不了的话，就假装没这件事发生，继续工作就行。”
“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这些，不要太固执，否则，吃亏的还是你。”
最后一句话，李元说的很诚恳。
可步浅没领这个心意。
“李老师，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好。”步浅的声音不轻不重，她低头看了一下时间：“我要去上班了，我们下次聊。”
跟李元分开，步浅再次回到杂志社里。
如果是在这些糟心事发生之前，步浅可能会很有兴趣和李元交谈。李元是做纪录片的，而她也很想播出属于自己的纪录片。
现在，对所有希望她息事宁人的人，步浅都不想有什么好态度。
回到杂志社。
步浅照例给楚厌发了条消息，就打开了电脑开始工作。她负责的一个工作还没有做好，她是完美主义者，自然要把工作给完成好。
微信上。
楚厌刚好在看消息，新出现的消息映入眼帘，跟之前一样，是连着的好几条。
浅浅躺平了：“[小猫咪伸腰jpg/]”
浅浅躺平了：“我要上班啦，你是不是也开始上班了？”
浅浅躺平了：“餐厅里的饭一点都不好吃，我要瘦了。”
几条消息说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楚厌看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手机。
李助理在旁边观察着他的脸色，见他这会儿心情不错，立马见缝插针的送上一封会影响他心情的文件。
“楚大少爷不知道从哪儿拢来的资金，在收购散股。还有，他手底下的工厂，又出事了，他在打算往我们这里扣锅。”
李助理只整理了近段时间楚大少爷作的妖，就足够汇报最低半个小时了。
他有时候也对这个大少爷挺服气的，人菜脾气大，干啥啥不行。都折腾这些年了也没折腾成功过，换做旁人就该消停了，他偏偏还不消停。
楚厌听完这些后，淡淡道：“我知道了。”
楚坚自己惹的烂摊子，有老爷子给他收拾。而他惹到自己的这几桩事，可没老爷子给他兜底儿。
李助理把麻烦事都汇报完，见老板情绪还没怎么变化，也没有跟以前一样听着楚家人就生理性不适，他舒了口气。
另一边。
步浅终于被主编给找到了，主编为了找她，午饭都没吃。
“步浅。”
没吃饭的主编窝了一肚子的火，主编是老派作风，最重视别人尊不尊重他。眼下步浅不回他消息，中午下班就出去，让主编觉得他这是在对自己撒气。
这种撒气的行为，很没有礼貌！
步浅自然也听出了主编话里的微怒，她抬头，直接问道：“怎么了？”
主编不想当着众人的面说报告跟道歉的问题，他压着气，低声道：“你中午去哪了？现在跟我进办公室来。”
“我还有工作没有忙完。”
步浅不用进办公室，就知道他要说什么。所以，她在原地就把话挑明：“如果还是因为抄袭的事，那我们没有什么能说的。”
“哦对了。”
步浅顺带回答了主编第一个问题：“我中午去跟清辉律师所的宋律师见面了。另外，律师函跟法院的传票，很快就会到。”
步浅的话音落下，整个杂志社都安静了一瞬。
坐在她身后的林蕊，更是瞬间白了脸。
主编也懵了：“什么律师函？什么是法院传票？”
他们杂志社内部的事情，怎么还越闹越严重了。
坐在步浅身旁的周姐，像是想起了什么。她打开电脑，搜索起林蕊发表报告的官网平台。
搜完，她似是不小心惊呼出声：“官网的获奖报告，撰稿人的名字换成浅浅了哎，还有置顶出了个公告。”
周姐仿佛感受不到众人齐刷刷投来的目光，她还把公告给念出了声：“我们接到举报，在07期发表的获奖报告《草原斑猫的救助和保护》涉嫌抄袭。原作者步浅已向我们提供了更为完整的时间线。”
“而对于抄袭者林蕊，我们保留追究和起诉的权利。”
官网的置顶澄清结束，伴随而来的，是宋律师发到林蕊邮箱里的律师函。林蕊在获奖之后，可能出于心虚，也可能是出于想逃避的心态，她无视了官网的好几个电话。
换句话说，就算官网的电话她接听了，她也拿不出来比步浅更早的创作时间线。
大中午的。
本来大家这个时候上班，还有点昏昏欲睡。结果迎面一口反转瓜，吃得他们困意全消。
听着周姐念的公告，看着邮箱里的律师函，还有步浅说的法院传票，林蕊惨白着脸色，终于害怕了。
“步浅。”
她从位子上站起来，抖着声音叫住了步浅。
步浅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是要求饶。她冷哼了一声，已经想好要怎么冷酷的拒绝了。
可是，从背后传来的话却是：“你真的要让我这么难看吗？”
林蕊白着一张脸，接着跟步浅说道：“你有钱又漂亮，什么都有，可我什么都没有。我从小家里就穷，我爸妈他们重男轻女，我上学的钱，都靠自己去捡瓶子，打零工，一点点攒出来的。”
“毕业后，我好不容易才能到这家杂志社实习，如果杂志社的转正没有我，我就要失去工作。”
“我爸妈他们说了，我在城里要没有工作，他们就要把我带回去嫁人。我弟要娶媳妇，他们要用我换彩礼钱。”
林蕊颤抖着嗓音，哽咽的说出自己的艰辛。说到最后，她只用一句话承认了自己的抄袭：“你不缺报告，这一份报告，就算给了我，又能怎么样？你真的要把我往绝路上逼吗？！”
步浅：“……”
步浅是真没想到，事到如今，她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在埋怨自己！
杂志社里的其他同事，听着林蕊的讲述，心里有点不落忍：“步浅，你看林蕊也挺不容易的。她吃了这么多苦，才能留在这里。拿你的报告，肯定也是走投无路了。同事一场，你也别计较了。”
林蕊红着眼圈，哽咽着站在工位上。
其他人看见她这模样，叹了口气，纷纷开了口：“林蕊的原生家庭……唉，她也挺可怜的。这次的事都已经澄清了，我看还是翻篇算了。”
越来越多的劝话响起，尤其是黄姐，她带节奏带的飞起：“步浅，你不至于这么没度量吧？小蕊都这么可怜了，你难道还真要逼死她？”
众人劝和着，只有靠近步浅最近的周姐，一边随意的敲着键盘，一边状似不经意的说道：“这受害者是步浅，怎么一个个的，都在替步浅原谅人啊。”
“唔，这么有同情心，自己的报告文章怎么不肯跟人分享呢？”
“真是奇奇怪怪的。”
周姐的这张嘴，头一次让步浅听得有点爽。她目不斜视地盯着自己的电脑，在吐槽完之后，还抬起头，环顾了一圈：“我就是随便说说的，你们别放在心上啊。”
“老孟，你之前不是做了野生虎的数量分析么？能借我用一下吗？我这份报告里就差这个分析了。”
“唉，我跟我老公现在过得也不容易啊。”
周姐买了波惨，开始借数据。刚才还替步浅大度的同事，在听到要用自己做出来的数据后，脸都绿了。
步浅看看周姐，眼睛亮了亮。
她向着周姐学习，开始问这些同事愿不愿意把他们的报告分给自己。这次一问，再没有什么人吭声。
果然。
利益没牵扯到自己身上，谁都可以假大方。等真牵扯到自己了，一个个的比谁都要冷漠。
办公室里同情林蕊的声音，全都消失不见。
步浅回过头，对着林蕊淡而坚定的道：“你以前过得不幸，不是我造成的。你现在抄袭，撒谎，这些行为也不是我教的。”
“所以，我没必要为你的卑劣买单。”
律师函她不会撤回，法院传票更不会。她做不了圣母，她有仇必须得报。
办公室里的气氛压抑。
林蕊动了动嘴唇，再想示弱已经晚了。
就在步浅收回注意力，打算继续工作时，沉默许久的主编，发了话：“我会让林蕊道歉自省，也会立马把她开除，但这事不能闹到法院。”
一旦闹到法院，他们杂志社以后要被别人怎么看？！
别人提起他们杂志社，肯定会顺带说一嘴：“看，这杂志社还摊了官司。”
主编的话不是商量，而是在命令。
步浅抬了抬眼，终于好好看向了主编。平心而论，在进入到这间杂志社后，她能看出了杂志社存在的有很多问题。
但她总觉得，这些问题不是不能克服解决。
她本来想着跟杂志社一起往前发展，往前走。现在到了此刻，她才惊觉，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主编还在承诺着让她转正，以此作为让她息事的筹码。
步浅听着他的话，笑了笑：“不用了。”
她说道：“我不干了。”
主编：“……”
主编脸色难看：“你在说什么？”
步浅把电脑里的东西清除，她慢条斯理的道：“南城的杂志社，不是只有这一家。我步浅也不是没有其他的选择。”
“我入职，更不是图你们这点工资。”
步浅的话，句句在戳主编的心。戳到最后，步浅站起来，拎上自己的包，淡淡道：“我入职是想找一个专业性强，而且有前途的杂志社。现在你们这里跟我预想的完全不符。”
“翟编，我跟贵杂志社不适合，现在正式提出离职。”
主编被她说的“前途”二字给戳到了心肺上，他厉声道：“你是觉得我们杂志上没有前途？！步浅，你不要太轻狂了！”
“你今天从我们这家杂志上走出去，以后要是能找到更好的工作，混出名堂来，我立马卸任！”
步浅看着气到脖子都红了的主编，淡定道：“那你等着看吧，看我步浅以后会不会比你混的强。”
步浅撂完了话离开。
主编气得身子都差点晃了晃，他扶着工位桌子，盯着步浅的身影，国字脸上满是未消的怒意。
林蕊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哭。
外面。
突然失业的步浅，蹲在路边，开始给楚厌告状：“我没工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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