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开学比起去年年后要晚几天, 恰好让祁云第二天把凝开芳他们送走了,回头就去了学校报道。
鉴于去年七月又举行过一场高考,新入学的大一跟祁云他们这一届十月考进来的一相遇就有些诡异了, 祁云他们成了下面新生戏称的“半学长”。
没办法,这个“半学长”的称号祁云他们这一届的还得一直顶到大学毕业离开校园。
国家也对他们这一届学生给予了特殊安排,毕竟全国各地这一届大学生还是很多的, 不能说随随便便加紧点课程让他们全都硬生生半年学一年的只是硬拉上去一届,也不能让人家全都平白无故的往下掉一届。
今年开学,祁云他们总算升大二了,虽然这个大二依旧是卡在中间的, 可好歹有个“二”字了。
江河开学后依旧继续“小班老师”的工作, 甚至因为教学质量好教学成果棒,经过家长的介绍, 江河原本是又要多几个需要补习英语的学生。
那些学生有的甚至比他年纪都还要大, 只是因为家长听朋友介绍所以想着来看看。
不过一见到江河, 有学生跟家长不信任,甚至有家长抱着逗弄的态度拿了一张报纸让江河即兴翻译一段。
会英语不等于会翻译,因为翻译需要更多专业的词汇储备。
可江河看惯了原文版的书籍, 一些生僻的词汇早就已经或查询词典或请教过祁云了, 翻译流畅且绝对标准。
不过成功证明了自己的江河没有继续收那几个学生, 因为他从那一次对方家长眼中看到了因为年龄而对他产生的轻视。
江河现在并不缺钱了, 拒绝这几位家长并不单纯是因为要维护自尊, 因为他突然明白了姐姐说的, 消费群体定位。
江河今年上半年初二毕业,下半年即将进入高中学习, 到时候时间会缩短, 而江河想要将自己的时间更大价值化, 那就要将自己的客户群体定位到更高标准。
如果还是像现在这样有家长介绍就收,那么以后就是走了低端市场,收的学生多自己耗费的时间跟精力更多,而所得回报却走的“薄利多销”路子。
对方只以为江河是因为被质疑所以生气了,有些讪讪然,不过他们都是大人,哪里能跟江河一个小孩儿落下面子道歉,因此不欢而散,江河的名声也被说成了“心高气傲不知所谓”。
江河倒是不在意,总归他不是没真本事的人,跟剩下那四个同学继续补习,价格没涨,只是不再随便增加数量,至于收入没有再增加,江河也并不着急。
凝开芳他们走后,江画眉又寻了个日子过去把饭馆打开,找了李大红他们三个回来把饭馆收拾收拾,也就又开始开门做起了生意。
正月里虽然积雪还没化完,可来来往往需要搬运的货物却多了起来,毕竟平城是个本地人口居住量很大的城市,所需货物南来北往多得很,像是王叔他们这样的搬运工自然是跟着走货的行情来,便是再冷也没有空闲着不干活等化雪开春的说法。
这冷飕飕的天气里,红灯笼饭馆里又烧了炉子,还能有免费热开水供应,来来往往的人即便是没人吃饭的时间里也有不少人愿意花一两角钱点盘煮花生,就着热开水慢慢的吃。
有花钱大方点的,还会呼朋唤友凑着份子钱来二两便宜的烧刀子再切盘荤素搭配的卤菜,喝两口下去,一会儿去外头干活浑身都热乎乎的贼带劲儿。
等到四月里经济特区正式圈定了几个城市,相关文件也下发至该城市,二月里就尝试跟相关部门接触的外资顺利在这些城市落根,经济改革这个词儿乡村里稍微对外面有野心的人都听说过了。
于是越来越多不甘心拴着裤腰带守着生产队那点工分过日子的年轻壮劳力在“前辈”的带领下摸索着离开乡村来到大城市,像平城这样的大城市更是涌进来更多似王叔这样的人。
东站已经成了他们的首选落脚地,而当初那个蹲满了人任由挑选的东桥头也越来越大规模,甚至隐约有了几分“劳动力市场”的意思。
像江画眉这样价格便宜东西又齐全的饭馆,自然生意越发的好,即便周围有更多的饭馆出现,以前那些端着架子做生意的饭馆也下调了价格,可依旧比不上红灯笼饭馆。
五月里江画眉一算账,月盈利额度居然已经抵达千元了。
而达到这个饱和度也并不是因为客人不够,而是饭馆的接客能力只能是这么个程度。
“阿云,咱们现在家里有多的存款了,就这么放着也是一种资源浪费,我想先拿一笔钱出来在东站附近再办一家带住宿的饭馆,不像招待所那样一间一间的,下面弄几个大通铺,能出租的那种,长租短租都行。”
江画眉合拢账本,一手捧着肚子一手撑着腰有点儿艰难的站起身,临近预产期,这肚子越发沉实了。
江画眉已经胖了好几圈的大腿腿根依旧压出了许多青色的妊娠纹,这两天更是坐着都难受,只觉得盆骨压得实在酸疼,晚上睡觉也只能侧躺着睡,把肚子的一部分重量直接转移到床板上。
祁云洗了澡进来,先去江河房间叮嘱江河跟平安早点睡,这才回了房,刚打开门看见江画眉站起身往床上挪,连忙把毛巾往脖子上一搭,上前直接把人给抱起来放到床上靠躺着,“都行,反正是家里的钱,你想怎么用都没问题。”
去年第一卷《时间旅人》出版时跟张副编签合同拿的比例分成,到如今五月已经结算了四个月的收入。
南边经济改革搞得如火如荼,文学教育上也受到了很大影响,北边还尚存一丝谨慎,南边的年轻人却已经彻底走出文、革的阴霾,放心大胆的追求各方面的时髦。
若说花裙子成了女士服装上的时髦,那么《时间旅人》则成了年轻男女阅读需求上的时髦,八万本第一版南方市场就消耗了五万多本,到四月份的时候还从各地城市收拢来消息说是有预订这本书的人数已经多达万人。
于是兴华出版社紧急决定立即出第二版,并且趁热打铁又给祁云做了一期访谈,主要就是登载一些祁云对年轻读者反馈回来的问题的回答。
这是要趁热打铁让祁云被更多的年轻人认识,扩大祁云的知名度。
祁云作为他们的固定合作对象,祁云名气提升对他们肯定是有很大好处的,再加上张副编跟祁云的交情,这点事儿要在会议桌上通过并不困难。
四月二次出版后第一时间直接销出两万多本,到月末结算的时候,祁云前前后后十万本销量,让他拿到了两万多稿酬,日常消费即便是祁云大手大脚,江画眉饭馆里的收入也已经完全能够承担起家里的支出了。
不过见多了钱,又看杜山他们写信来各种羡慕那些动辄几十万投入资金的外资,江画眉已经不觉得这点钱攥在手里才安心了。
江画眉现在想得更多的是用钱生出更多的钱,这种想法的根源也不再是当初那种单纯的就是想挣钱想改善家里条件,而是像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游戏。
江画眉这两年兴趣明显转移到了经济学上,对历史上很多有名大商人的传奇人生也十分着迷,祁云也发现她无论是兴趣还是天赋,都落在了经商这上面。
“可是万一我把钱亏损了怎么办?”
虽然蠢蠢欲动,可江画眉还是怕把钱给搞砸了,小饭馆的成功并不足以让她对自己盲目自信,还有一点小胆怯。
祁云擦干了头发,踢了鞋子躺到了床边,伸手在床头小柜上拿了本书,“怕什么,有你男人在呢,亏了也有饭吃有房住,孩子也有学费上学。”
有饭吃不至于饿肚子,有房子住不至于流落街头,孩子们有学费,不至于耽误教育,即便是突然生病了或者出意外了,还有老家的公公婆婆。
江画眉一想,好像他们真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
婆婆年初回去之前晚上跟她一起睡觉的时候可是细细的跟她说过了,说他们在努力攒钱,听说能做生意了,到时候她也去弄个小生意做,跟公公一起攒钱,希望等到他们老了挣不动钱之前给大哥大姐还有他们各自攒一份钱或是买房产或是存现金。
有人依靠有后路可退的感觉真好,江画眉伸手抚着肚子画圈,一贯懒洋洋的小家伙果然又慢慢在她画圈的那个地方顶起了一个小拳头,捏一捏都能捏出拳头的大体轮廓来。
“那我先去看看房子吧,离预产期还有二十多天,应该没关系。”
“算了还是我去打听吧,你闲着就把具体的计划书捋一下。对了,等你生完二妹,下半年就去学校经管系那边旁听,我替你申请到了一个旁听生席位。”
原本还想着要自己去看房的江画眉一听这个顿时就自然而然的转移了注意力,面上露出笑来,可又有点紧张,“真的可以去旁听?我原本还想今年好好啃一下课本,争取明年考进大学呢。”
“即便是考不上太好的学校,但是我还是想系统的学一下经济专业的知识,我现在就是东学一下西啃一下的,自己都感觉有些地方有断层,现在倒是看不出问题,但是怕就怕以后会在自己实践的时候出漏子。”
祁云翻开书靠在床头想了想,这几年参加高考的要求是比较宽松的,要是再过几年,那像江画眉这样完全没有学籍的全自学社会人士是没办法参加正常高考的。
既然江画眉有这个想法,祁云当然是全力支持,“那要不然咱们就不去旁听了?”
到明年七月,中间还有一年多的时间,祁云决定明天就去把小学初中高中的课本都给弄齐。
初中课本江河倒是有,但是因为初一的教材今年改版了,所以祁云还是要给江画眉找最新版本的教材。
江画眉也不笨,且对数学方面的敏感程度还是很棒的,数学通理科就基本半通了,通的不是知识上而是思维方式上。
江画眉知道祁云帮她拿到旁听资格肯定是很费力的,自然也舍不得放弃,“没关系,等下学期开学还有这么久,暑假里我就在家把基础打牢,等开学了我也能一边去听课一边在家温书。”
饭店那边倒是不用担心,一回生二回熟,江画眉今晚跟祁云说这个事之前心里就已经有了谱,连请多少人请哪种人江画眉都想好了,就等着确定下房子之后贴上招工单子。
今年三月价格体制改革提上领导们的会议桌,之后很多商品都已经放开了限制,而平城也有很多小食堂小代销店从公有制往外承包转为私人经营。
像江画眉他们这样的小饭馆,也已经可以去申请注册了,申请注册之后按时交税,之后就不怕被查了。
很多人都躲习惯了,舍不得那大额的税金,江画眉倒是二话不说揣着大肚子没跟祁云说一声就自己跟李大红一起去注册了。
身为华国人,能够交税给国家做贡献,江画眉总算觉得自己对这个社会还是有点价值了。
另一方面江画眉也想得很清楚,既然国家都在南边特区支持做生意了,那以后肯定会是一个社会经济发展的潮流,她作为头一批次注册交税的商户,政策上肯定是会有一定优势,以后要扩大规模或者转入其他行当,在注册衙门那边肯定更方便。
江画眉想要的不是守着一家小饭馆每个月就数一千两千的钞票,她想要的是做得更大,以后说不定还能把生意做回怀城做回茳那市。
那到时候她去看店里情况还能顺便回家看看,生意也做了家也回了,多好啊。
当然,要是以后能做到国外去就更不错了,因为江画眉也想要去国外玩啊,听说国外的人长得都很稀罕,也听阿云说什么什么海啊鲜花国之类的。
这会儿江画眉虽然想法大胆了,可还是有点儿没褪去的不安,总觉得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要是没个落脚点作为根据地,她会觉得那个全然陌生的环境充满了未知的危险意外。
江画眉往日也就是随便想想,今晚谈到系统学习经济知识,江画眉心情不错,侧身搂着祁云胳膊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可以说是天真又大胆的想法。
祁云倒是一点没觉得这些想法搞笑,反而在一旁温柔的替她补充一些可行性建议,江画眉只当是聊得开心,就像是小两口在尚且贫穷的时候满眼希望的抱着彼此设想“等我们有钱了”的未来。
睡前祁云照例给江画眉读了一段经济专业的书,如今晚上祁云已经不让江画眉自己看书了,虽然电灯灯光明亮,可多少还是很费眼睛的。
江画眉如今身体状况已经比较艰难了,祁云总希望她能轻松一点。
江画眉睡前看书已经坚持了快六年了,可以说书陪伴在江画眉床头的时间比祁云可多了两年多,要让她就这么放下这个习惯,江画眉能直接失眠。
两厢一折中,江画眉就负责闭眼听祁云替她念,她只要在脑袋里消化掉就好了,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还能立即提出来,祁云虽然没有这方面的实践经验,可前世好歹也是这个专业出来的。
一开始给江画眉一点点掰碎了讲解这些知识,祁云还会想起前世,当初祁云回高中半年后取得优异的高考成绩之后,交上去的志愿表不知道怎么被母亲修改了。
金融专业的分数线比较高,祁云那会儿刚回来,又有种少年意气的想法,想要震慑一下那位对他回归充满警惕的大哥,结果高考分数太高的结果就是让母亲挑选热门专业就跟选萝卜白菜似的。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祁云是懵的,因为他回家以后就跟母亲好好谈过自己对争夺公司没兴趣,要是她想要有权有钱,他可以自己闯出一片天地来让她当家做主。
之后的半年母亲也确实表现得不争不斗了,祁云甚至在那半年里享受到了跟母亲逛街喝茶的休闲时光,而在高考时出一番风头“震慑”大哥,也是那时候生出来的。
然而通知书到了之后,祁云想要拒绝入学,母亲却直接发火威胁他,要是心里还有她这个母亲就好好去上学,甚至还嘲讽他不知天高地厚,祁氏这样的公司是他一个毛头小子说能比下去就能比下去的么?
“等你闯出一番名堂至少要二三十年,那时候我都老了我还能享受到什么?你就是个自私又狂妄的人!”
这句话过了这么多年祁云依旧能一个字不漏掉的回忆起来,甚至连当时那位女士的表情语气眼神都完全复原,或许对她的期待也是在那时候断掉的吧。
而那时候在他没有察觉到的地方,或许也已经落下了一颗种子,祁云希望能够有一个女人,能够把他当做比任何权势名利金钱都要重要的存在。
所以啊,那个贫穷到只能说出“我干活很厉害”的女孩说要养他时,心里触动轻微,却又不容忽视。
如今有了妻子有了孩子,祁云倒是对以往“父母感情缺失”的遗憾几乎完全看淡了,而他也在努力告诉自己,要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因为他自己尝试过那种感觉,所以希望自己的孩子不要再有那样的经历。
“阿云,你懂得可真多,我都怀疑你还有哪些不会的。”
江画眉嘟嘟囔囔的靠在他胸前嘀咕,声音有些轻。
祁云胸膛振动,泻出一阵低沉的笑声,“傻姑娘,我不会的可多了,我一向认为什么都会一点的人不是最厉害的,专精某一方面的人才更容易成为被历史记录被世人传唱的大师。”
祁云放下书,搂着靠在自己胸口上的小姑娘往下移了下调整了躺睡姿势,抬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她的脑袋。
江画眉皱了皱鼻子哼哼了两声,不乐意祁云说自己不厉害,“胡说,那多才多艺的人也是人佩服的人啊,而且我家阿云就算是会的东西多了,学的也比别人好,等我以后赚钱了我就请那些什么大作家,专门给你写传奇传记,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多厉害。”
孩子气的话,逗得祁云又是一番胸腔振动的低笑。
江画眉侧脸趴在祁云胸膛上,头随着振动上下抖了抖,听着里面的声响,觉得心里甜滋滋的,好喜欢阿云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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