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
他穿着繁复的黑色云纹礼服,来到同是黑色礼服的栗旁边,淡笑着接受周围人的礼拜,带了些许歉意地表示离开。
他将她拉到一旁,带着她离开。两人走到人少些的地方,他看着她:“有这么高兴吗?”
她的面庞因为沾了酒而显得微红,笑意盈盈,眼眸像星辰一般:“和自己喜欢的人成婚不是最开心的事吗?”
他看着她发亮的眼睛,愣住了。
她想起他喜欢的女生,也愣住了。
两人沉默了。
两人的房间。
她气冲冲地进来,带着门发出砰的巨响。此时她的身体已经有些瘦弱,虽然有腮红遮盖,但也不能完全掩饰面部的苍白。
她似乎是有点委屈,倒在床上大哭了起来。
他走进来,神情严肃,坐在她的旁边。终还是败下阵来,摸着她的头,道:“别哭了。”
她打开他的手,坐了起来,眼睛通红,质问道:“你为什么不帮我?”
“我为什么帮你?”他十分不理解,“那件事明明是你的问题。”
“我的问题我不知道吗?需要你和外边的人一起来指责我吗?”
“我没有指责,”他极力解释道,冷淡的眉目皱着像极了不耐烦的神情,“我在跟你讲道理,但是你一直没听,而且你在试图撒谎来掩饰。”
“我为什么撒谎啊?你看不出来当时我有多尴尬吗?你非要把最后一点遮羞布撕开吗?”
“可是,我觉得,坦诚会比掩饰更能让人理解和信服。”
她哭着:“你就是向着钰,你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我!”
见她听不进去,他也懒得多说,叹道:“你要这么想就这么想吧。”
他看起来十分疲惫,但一直守在她旁边。
她哭了好久,才算镇定下来,抽噎道:“对不起。”
“没关系,我迟早都要习惯的。”
“……”
她一拳砸在他身上,他顺势拉她入怀里,看起来很严肃的样子:“以后你不能这样了,知道错了要及时认,不可以撒谎。”
“但是你可以悄悄跟我说的嘛,你犯得着在外人面前落我面子的吗?你信不信我以后都向着外人,不帮着你。”
他听闻这话有点急,神情十分认真严肃:“我记着了,你不可以向着别的男人。”
“你要好好照顾我。”
“好。”
她恶狠狠道:“下辈子也要好好照顾我。”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好。”
总算是告一段落。
“这是给我的额带?”他问道。
“对!”她对他笑道,一副求表扬的样子,“学了好久,终于赶在你生日之前绣完了。”
他有些感动,将她揽在怀里,亲吻着她:“我很喜欢。”
一吻终毕,她面色绯红,双眼带着些许水雾。他看着十分喜爱,又啄了几下她的眉目。
“其实,”她有些害羞,“我给你准备了很多礼物,一直没有送给你。”
“嗯?”
“就是没和你成婚之前,我有给你准备礼物。”
声音越说越小,他不得不再贴紧些听。他看着怀里羞成一团的女生,原本显得冷淡的五官此刻像是镀了一层曦光,温柔得不像话。
她挣脱开来,去自己的屋子里翻着东西,他倚在门边,望着她,神色柔和。
她找来一个小盒子,放在桌上。他走了过去,环住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她打开盒子,一件一件拿给他看。
“这是第一次尝试绣的发带,绣了好久,明明当时觉得好看的不得了,现在看起来倒是很一般。原本是打算在情人节那天送你告白的。”
“为什么没送?”他用唇摩挲着她的右耳。
“那天准备给你送礼物的人太多了。”她有些低落,“她们的礼物太漂亮了,就突然觉得自己不送也可以。”
他抱紧她,蹭了蹭她的脸:“我没收。情人节礼物,除了我喜欢的人,其他的我不会收。”
她张唇想问他喜欢的那个女生,却又想到这种氛围确实不适合提这件事,便拿着另一个礼物给他看。
“这是我历练的时候给你结的珠串。我历练的地方都是你曾经去过的,我就捻了那里的自然物凝聚成珠子串起来,没想到三年多居然有三十多颗。”
他声音喑哑:“凝聚珠子会很耗灵力。”
她看着他,笑意之中是化不开的灵气和温柔:“不会呀,我一想到是你历练过的地方,我就觉得这样的纪念品很值。虽然说有点土,唔……”
他又吻住她,捧着她的脸。那只好看的手逐渐移到脖颈之后,逐渐向下解开了肩上的衣带,女生的喘息尽数被他咽在喉中。
“我很好奇一件事。”
她转身面对他,夜里她的眼睛也是明亮得紧,他摸着她的侧脸,问道:“什么?”语气很是宠溺。
“你总是这么牺牲自己,你就没有做过自私一点的决定吗?”
“有的。”他道。
“什么啊?”
他不说话。
“不可以说吗?”
他内心挣扎了半天,觉得他们关系都到了这一步,也不是什么不可以说的事,于是为自己的纠结笑了起来。
“跟选妻有关。”
她眼中的明亮淡了下去,嘴角的弧度也立即消失不见,她背对过去,想起那时的场景,心里猜测跟他喜欢的女孩子有关,又酸又涩,嫉妒得难受。
“怎么了?”
他揽过她的肩膀,却没能将她扳过来。不知道她又在生什么气,他叹了口气。不一会儿听见她小小的啜泣声,他慌张地爬起来,唤着她的名字。
她将他的手打开,赌气道:“反正我本来就是冲着你的身份嫁的。”
他听闻心凉了下去,冷静道:“你说什么?”
她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再加上被他惯得口无遮拦,她将头埋在枕头里,继续哭道:“得亏你的身份,不然谁想嫁给你?”
他对她的神情从来没想此刻这样冷淡,比普通的人都要冷淡。
“原来你求的是这些……”他轻讽,“那希望你如愿以偿。”
这一场吵架不欢而散。
不知两人没有互动了多久,窗外的景色都从绿色变成寒冬。他一向很忙,步履总是匆匆的,他回自己的办公室一样的地方找东西,翻箱倒柜中看到了她送给自己的平安福,那是她自己亲手绣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杂乱的文书之下,被压得皱皱巴巴,可怜无比。他才想起自己一直借着公务而没去看她许久了。想到此他也有些后悔,她也一直没来服软。算了,就当是自己该的吧。他将平安福攥紧在手里,走了出去。
走廊转角的时候,和她在走廊里相遇——她过来找他,穿着厚厚的夹袄,看起来更加瘦弱了。他看到有些心疼的,但还是故作冷淡:“你来做什么?”
她有些放不下面子,双唇抿着,委屈的模样像极了松鼠。
“我听别人说你要去降灾山……”
是该顺着台阶下的,她主动来找本来就很难得,他有些后悔刚才的语气,放软了声音,将她的发丝别在耳后,道:“我现在有些忙,你先回去,我晚些过来。”
他在她额间落下一吻,没等她将口中的担心说出口就大步离开了。
两人恢复如初,却心照不宣地不提及当初那件事。
外面的雪下得很大,两人坐在小桌子旁用着餐。她的脸色看起来要比之前的红润了些,只是不及当初嫁给他那般精神。
“身体有恶化吗?”
他低声问道。
她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没有,照旧呢。”
笑容一如当初,不受沾染。
他看愣了神,不受控制地说道:“我们要个孩子吧。”
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是不是长辈催你啦?”
“你不想要个孩子吗?”
“我想的啊!”她犹豫了起来,“可是为什么会这么突然?是不是……”
“怎么哭了?”他放下手中的餐具,抬手擦拭着她的眼泪。
她哭着说道:“我听他们说你要去降灾山,我很怕,我很怕……”
他将她揽在怀里柔声安慰着:“会没事的,这一天终究要到来的。”他吻着她的面庞,“坚强一些,别让我挂念。我只是想要一个和你的孩子,可是你说得对,如果真有意外……”
她听闻,又是泣不成声。
他却不得不直面现实:“所以我们要个孩子吧?”
她攥紧他的袖子,带着哭腔:“你别离开我。”
他无法做出承诺。
他出征了,她为他送行。
她将亲手求的避祸石戴在他脖子上,双手握着放在眉心,闭眼说着什么,像是在祈福。
她的眼眶很红,但是难得的没有哭出来,故作坚强的模样让他忍不住亲了亲。
“要和孩子好好的。”
她挤出笑来,贴近他的脑袋:“我会好好的,孩子也会好好的。我们等你平安回来。”
“好。”
他转身欲走,却被她叫住。
“你自私过的事是什么啊?我能接受的。”
他笑了:“还挂记着这件事。”
他靠近她的耳边,说道:“就是,我答应了我喜欢的女孩子的请求……”
她神色落寞下去。
“让她成为了我的妻子。”
脑袋轰的一声炸开,她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不受控制地落下泪来:“我以为,我以为……我不该发火的,那晚我不该没问清楚就发火的。”
他也听明白了什么意思,苦笑了一下。没想到只是一个误会就耽误了两人可以共度的几个月,他亲上她的唇,很是不舍:“以后不可以这样了。我得走了。”
她努力控制着泪水,抽抽搭搭:“我等你回来。我等你回来。”
他贴着她的额头:“等我回来,我们带着孩子去放风筝。”
就像她昨晚畅想的那样,在春花开遍山野的时候,他们带着孩子去放风筝。
他跌跌撞撞地穿过荆棘,旁边是猛兽的嘶吼声,但他管不了这么多。身上都是密密麻麻的伤口,他像是失去痛觉一般,在密林里搜索着,摸爬着。
他来到林子深处,看见鬼窟一般的洞穴,他冲进去,用剑斩着挡路的低阶猛兽,横冲直撞,不管不顾。
他停了下来,双眼模糊,颤抖着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抱起地上干枯的尸体。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尸体上。
“不是说好等我回来的吗?”
他轻轻问道,如往常般跟她说话。
“栗,”他唤着她的名字,“不是答应我等我回来的吗?”
尸体干枯,被抽去了所有的灵气和生气,小腹平坦,肚子空瘪。身上还有野兽的爪痕还有人为的伤疤。
他轻抚着那些伤口,痛苦地抱紧了她的身体。崩溃哭着,发不出声来。
所有预期的美好都化成了泡影。
他的绝望、他的悲愤,响彻整个洞穴,撕碎了整个夜晚。
葬礼。
他一身黑色,礼服像极了大婚时的样子,却多了几分没由来的哀戚和肃穆。他双眼无神,旁边穿起来像巫师的男子念念有词祈祷着,突然停了下来。
沉默。
众人望着他。
他望着眼前木台架子上的尸体,冷淡的五官此时显得无悲无戚,他双目无神,神思不知飘到了何处。
他想起那日也是这样的高台,他和她的血祭仪式,她奉献自己现世甚至是来世的气运、她的灵力、她的生命,只为增强他的灵力,护佑这希光。
她为了他,而他,从来都不是她的庇佑。
他神情恍惚。
直到旁边有人小声唤了他一声。
他缓缓闭上眼,手指微微蜷缩着。又是许久才睁开眼,怀着满腔哀恸和无望走上前去,将颤得不像样子的手放在木架前的黑色阵眼上,声音也在发颤。
“五福聚集,长佑我妻。”
瞬时木架燃起熊熊大火。他不敢抬头看,眼前一片模糊,周边都似乎在旋转着。
他昏了过去。
他疯了似的对外边大吼:“都给我滚出去!要我再娶,除非我死!”
魔怔了,他想他是魔怔了。
他们居然要将她的东西清理出去。
他不能忍。
他攥着她的发饰,又哭又笑。
整日陷入这种无望,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头。
身后的门打开,穿着祭司一样的衣服的老者走了进来。巫祝冷漠看着他,念着听不见的咒语。
他不知身后情形,晕了过去。
巫祝拔了他的情丝,连同与她有关的记忆。
他再娶了。
是那日拒绝他的女孩。
是她以为的他的初恋。
第一年,他妻子怀孕了。
他妻子流产了。
第三年,他妻子又怀上了。
诞下的是死胎。
周围的长辈都快疯了。
他神情冷淡,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怀不上就怀不上吧。她又不是生孩子的奴隶。”
他妻子哭了。
他依旧没有多余的情绪。
五福聚集,长佑我妻。
他看着刻在灵骨上的文字,十分茫然。
可能是大婚时的必要仪式吧,他想。
五福聚集,长佑我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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