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欲归西,倦客亦还家。
城门口,非黑逮着机会将凌倾好好地数落了一顿,待凌倾再三诚恳认错后才罢休,暂时放过了让她“寒春”三月。孤零零的躺在地上的不靠谱的家主凌倾。而凌倾这才终于有机会向非黑讲述她昏迷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以及他的猜测。
沉默开始在三人之间弥漫,池鸢是本就不喜说话,而凌倾和非黑却是陷入了那段不好的回忆当中。
一年前。
清风习习,携着海棠花瓣儿满院飞舞。
凌倾端坐在书房案前,看着非黑搜集来的消息,心沉到了谷底。
“真的是他们动的手吗?”
凌倾的师兄李焱,在四年前意外身故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然而内中详情却是李焱受当时风月楼头牌艺伎郑七娘相邀,前往城外小雨楼吃酒。李焱兴高采烈的前去应邀,美酒佳人,不甚乐乎,然而却在深夜归来的路上失足掉入宴清湖里,因酒醉无力自救而溺水身亡。
四年时间过去,此事早已尘埃落定,但如今却有不一样的线索出现。
一个月前,凌倾在只有家主才能进出的暗室里查找卷宗时,刚拿起一卷卷宗,就从里面掉出一封书信来,信封上的留款竟是揽清前家主柳啸雪。带着疑惑,凌倾拆开信,信里赫然写着四年前小雨楼一宴为柳啸雪所请,有不能为他人所知的秘密需要与李焱暗中相商,为了避免暴露便打着郑七娘的幌子,还请见谅。
“柳啸雪为什么要借着别人的名义将师兄李焱邀出?”凌倾找到之前揽清与留故家族往来间的书信,里面柳啸雪的字迹与信上的一致,是为同一人所书,“难道”
心中怀着揣测,凌倾派非黑暗中调查四年前师兄被害一事的细节。
由于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再加上柳啸雪在两年前病逝,证据并不好找。非黑用尽了自己所有的人脉关系也只在一个月的时间里查到柳啸雪在事发前一直闭关,没有人看到他出来过,并且每日弟子送进闭关室的饭菜也原封不动的退回来。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里,经常有一个戴着斗笠遮挡样貌的客人在风月楼点郑七娘的牌子,甚至还为郑七娘买下了城外三里处的小雨楼,而这位外地客人身形与柳啸雪极其相像,似乎是乔装打扮后的柳啸雪。
昨晚非黑还带着泠书去家族坟地悄悄地挖了师兄的墓,里面的骸骨隐隐泛黑。
种种迹象暗示着凌倾,师兄就是被柳啸雪害死的。
窗外的海棠花瓣飘进屋里,恰恰落在案上写着柳啸雪三个大字的文书上,师兄的仇,不能不报。
师兄虽然为人平庸,但心地善良,为人诚恳,当初若非师兄将他和妹妹带回留故,只怕他和念儿说不定早就饿死在荒野,给野狗加餐了。早在留故家族势力迅速壮大时,非黑就提醒过自己,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一定要提防这些大家族,省得被算计暗害,就像她父母一样,被人谋害,丢了性命。
但那时的凌倾初出茅庐,年轻气盛,一心觉得江湖各家族大义,光明磊落,不会出现这样的卑鄙小人,但现实给了凌倾一个耳光,很痛。
正当凌倾心中思索如何报仇时,夫人青灵进来了。
青灵是在凌倾进入家族之前,就被李焱收养在家族的孤女,由于天赋所限,并不会武功,但青灵自幼饱读诗书,喜欢琴棋书画,身上一直带着一股恬淡,与世无争的气息,令凌倾很是喜欢。二人在三个月前完婚,与凌倾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
“夫君,念儿回来了,在前院等着”,还没等凌倾说话,青灵便面上含笑的说了起来,“念儿这次回来,还带来了一位‘朋友’说要拜见咱们呢”
“朋友?男的女的?年龄几何?人品怎样?”一听青灵说念儿带回来个朋友,凌倾就紧张起来,念儿涉世未深,可千万别又被别的臭男人哄去了,就像之前那个刘满江,满口花言巧语哄骗念儿,最后发现他早就在别处有了妻儿,只是看中了念儿的身份罢了。
“夫君别着急嘛”,青灵一见夫君紧张的样子,脸上露出促狭的笑来,“人怎么样,夫君亲眼见过就知道了,我看啊,这次念儿带回的人眉目清澈,是正人君子的模样,至于别的嘛,还要再打听打听。”
“看来是男的喽?”凌倾说着,便向门外走去,他要亲自去掌掌眼。
青灵失笑的看着夫君急匆匆的向前院走去,而她自己则去小厨房亲自给韩念儿准备吃的。
到了前院,凌倾看到好久不见的妹妹穿着一身鹅黄色轻巧叠衣蹦蹦跳跳地围在一名年轻男子身边叽叽喳喳的说着话,而男子却一直冷着脸不搭理念儿,直到念儿扯着男子的袖子晃了晃,低声在男子耳边不知说了什么,男子才终于露出了笑脸,与念儿说话。
“这个男人怎能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竟然给念儿冷脸看,这还得了?”
“咳咳”,凌倾右手握拳抵在唇间,轻轻咳了两声。
“哥哥”,韩念儿听到凌倾的声音,连忙放开男子的衣袖,开心的朝着凌倾奔去,“哥哥好久不见,变得更加丰神俊朗呢,念儿看了,今晚又能多吃几碗米饭了。”
“你呀,倒是越来越油嘴滑舌了”,凌倾笑着摸了摸韩念儿的脑袋。
“你看,我有好好保护自己的哦,没有受伤”,韩念儿为了避免自己好久才梳好的头发不被哥哥弄乱,便退开半步提起裙摆主动转了一圈给凌倾看。
凌倾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见念儿似乎忘记了她扔下的那位“朋友”,便主动问起,“这位公子是?”
“哦,忘了介绍了”,韩念儿这才想起自己忘了给哥哥介绍,便又拉着男子的胳膊,面带娇羞,眼含期待的对着凌倾说道,“这是我的朋友柳霜”。
“柳霜见过留故家主,也见过念儿的兄长”,柳霜大大方方地走上前来给凌倾行了个问候礼。
眉目清朗,举止淡然,观其动作,武功还行,唔,长得也不错,怪不得能让念儿喜欢呢,凌倾又在心中暗自比较到,“没我高没我厉害也没我好看,嗯,还是我赢了,我永远都是念儿心中最好看最重要的人”。
“柳公子请起”,凌倾单手将柳霜扶起,引着柳霜进到屋里说话,看妹妹这小女儿家的样子,估计是认真的了,作为兄长,长兄如父,他得好好问问这个柳霜,便道“不知柳公子师出何门,父母健在否,家中还有何人啊,以及有没有什么青梅竹马的表妹?”。
柳霜进屋后坐到右下首,韩念儿跟着坐到第二位,听见凌倾的问话,柳霜满脸骄傲道,“我师出揽清,母早逝,父亲也在两年前病故,家中还有位兄长和嫂嫂,兄长柳风是揽清的现任家主。”
凌倾嘴角的笑容突然冻住,柔和的眼神突然变得冰冷,用犀利的目光直射柳霜,“你说你是揽清的二公子柳霜?”
柳霜被凌倾突然的变脸吓住,还没有来得及答复便听韩念儿还丝毫没有察觉的回答道,“对啊对啊,小霜是揽清家族的二公子,论起家族来还比咱们家高那么一丢丢呢,就那么一丢丢,”说着,韩念儿还用小指头比出了一点点出来,“小霜可不像之前的那个刘满江,是贪图富贵才与我来往的,而且我认识小霜时候没有告诉他我是留故家主的妹妹呢,今天要来带他见哥哥我才说的,为此小霜跟我生了一早晨的气,刚才好不容易才哄好的呢”。
“怎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韩念儿把话说完后才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一向温柔的哥哥此时正面无表情,眼带刀子,气场全开的看向柳霜,而柳霜则被凌倾的气势压的后心直冒冷汗,说不出话来。
“哥哥?”
“无事”,凌倾怕吓到韩念儿,嘴角勉强扯出一点笑来,又冲着柳霜语气冰冷道,“今日家中不便,就不留柳公子用膳了。”说完后,凌倾对守在门外的弟子道,“来人,送客。”
“凌家主告辞,改日我再登门拜访”,柳霜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念儿的兄长在自己说出家世后态度转变的如此之快,眼下并不是询问的好时机,便只能先告辞,待后面再找念儿问个清楚。
“不必”,凌倾手中紧紧握着雪扇,双眼紧闭,拒绝与柳霜再说一句话。
柳霜见状拱了拱手,看了韩念儿一眼,情绪低落的离开。
虽然今早念儿告诉他,她是留故家主的妹妹的时候,他也恼怒念儿欺瞒他,但是内心还是高兴地,毕竟自己兄长最讲究门当户对,刚开始决定和以为是无门无派的散人念儿在一起时,他已经做好了长期和兄长抗争的准备,但是念儿是留故二小姐就不一样了,二人门第相当,兄长一定会同意的,但是现在凌家主这边却遇上了阻碍。
这可该如何是好啊?
见柳霜耷拉着脑袋心情低落的离开,韩念儿不知所措的站了起来,冲着凌倾小声说了句“我我去送送他”便小跑着跟了上去。
“揽清你们到底要做什么!害了我师兄还不够,现在还要对我妹妹下手吗?”看着韩念儿的背影,凌倾只觉气闷极了,却又无可奈何,毕竟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是柳啸雪用计杀害了师兄李焱。
“希望念儿用情还不太深,揽清你可真狠啊,连自家二公子都用上了”,他不介意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揽清家族的用意。
一刻钟后,韩念儿一脸踌躇的回来了,进到屋内重新坐下,小心翼翼的问着凌倾,“哥哥,你觉得小霜怎么样啊?”
“你,和那个柳霜是怎么认识的?”没有回答韩念儿的问题,凌倾转而问道。
一想到她和柳霜相遇的场景,韩念儿脸上忍不住的散发出甜美的笑容来,“我这次接的家族任务在渺城,是帮助当地官府一起抓捕名号为千面公子的采花贼,千面公子虽然武功不高,但他行事极为小心谨慎,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取消行动,并且他擅长易容,懂魅惑之术,轻功也不错,因此官府布局很多次都被他逃脱了。
我到了渺城后,和官府经过一番商议,决定由我假扮成跟随父亲来渺城经商的富家女,每日带着一个小丫鬟在大街上买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四处晃荡,以勾引千面公子出手。
有一天,我正在一家水粉铺子试用他们家的胭脂,突然感到后面有人跟踪,便借故让身旁的小丫鬟替我去买云桂楼的糕点,实际上让她去官府叫人,而我则将千面公子引到人烟稀少的地方。随着我越走越偏僻,身后的脚步声就越来越近,直到来到一座废弃的染坊里,我倏地转身与他动起手来。
当我转身的那一刹那,看到的是一位唇红齿白,面如冠玉的小公子,心里还暗自叹惜,公子风度翩翩,奈何偏爱做贼,可惜了这么一张好脸。随后直取他面门,他似乎愣了一下后迅速躲将开来。我与他对了几招后,发现他的武功并不弱,和官府给的消息一点都不符。
正疑惑间官府的人及时赶到,说他们已经在别处抓住了千面公子,向我道谢,然后又匆匆离去,说要抓紧时间审问这个千面公子,留下一脸懵的我和皱着眉头的他面面相觑。
我尴尬地笑了笑,看到不远处长着一棵花开正盛的桃花树,便想着去折一枝桃花向他赔罪。谁知这家染坊的前主人却是个缺德的,竟将染池挖在桃花树的四周,由于纷飞的桃花花瓣落了满池,我一时不察一脚踩了上去,幸亏他及时发现不对伸手拉了我一把,让我避免了成为一只落汤彩鸡。
将我拉上来后,他突然看着我笑了,指着我的脸说出了我们见面后的第一句话,‘姑娘的脸既是白玉如霞的七子花,又如秋日晚霞般红艳’。
原来,我在那家水粉铺子试用的胭脂随着刚才她险些掉入染池时被惊出的冷汗,晕染成了红红的几条条状---状似白面血泪的女鬼。
‘这家水粉铺子老板是个无良奸商,卖假货,一点也不防水’,我恼羞成怒,一把将他推到染池里,他一怔,随着噗通一声他的笑声也戛然而止,而我也不好意思起来,我这样是不是□□将仇报了。
于是我蹲到染池边,伸手准备将他拉上来,而他原本好好的,莫名被推入染池里是很不高兴的,便冷着一张脸看我,当他抬头看我时,我看到的是一位被温暖的日光镀上一层柔光的,脸上、发上点缀着几瓣粉红的桃花公子,高贵冷傲,美艳妖娆,我的心也微微动了。
后来,我们渐渐熟识,他告诉我他是揽清的二公子,叫柳霜。来渺城是接到了一个家族任务,任务内容是捉拿一位乔装为富家女的女杀手,而我的行为举动让他以为我就是那个女杀手,而他一开始不和我说话是因为他是第一次出家族任务,在出门前,兄嫂不放心地告诉他外面的女人不能信,尤其是漂亮的女人,面对漂亮的女人最好不要和她们说话,而我恰恰就是那一类漂亮女人。
这就是我们的相识。
再后来,我们一起去了别的城池,接受了各种委托,经历了种种危险困境,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我们就在一起了!”
“就是这样吗?”凌倾一脸复杂的看着陷入情丝的韩念儿,她难道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了吗?念儿去渺城,那个柳霜也去,念儿假扮外地富家女引出千面公子,而柳霜任务则是抓假扮富家女的女杀手,由此两个毫不相干的任务也能搭上关系,为二人创造相遇的条件。
无论如何,凌倾都不相信念儿与柳霜的相遇是单纯的巧合。
“就是这样了”,韩念儿点点头,又抬头认真的问到凌倾,“哥哥你是觉得小霜有什么问题吗?比如说他也早已娶妻,或者说他是我的杀父仇人的儿子什么的,如果你知道什么事的话可以告诉我,我能接受的。”
说到最后,韩念儿已经带上了哭腔,而泪花也在眼珠子里不断地打转。
“我”凌倾也不知道从何说起,他现在所知道的也只是单单的一些合理的正常推测而已。
“这是怎么了?念儿怎么还哭上了?那个柳霜呢?”青灵这时从门外进来,她刚刚做好饭菜准备来叫凌倾三人前去用膳,结果一进门就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自家夫君一脸难言之隐的看着念儿,而念儿则两眼泛起了泪花。
“嫂嫂我没事”,见到青灵进来,不愿让嫂嫂担忧,韩念儿连忙用袖子抹了抹未掉出的眼泪,笑着道,“哥哥刚才给我讲了个悲伤的故事,我一时入了戏,所以才流泪的,而小霜家中有事,就先走了,是吧哥哥?”
“是这样的,先去用饭吧”,凌倾心底叹了一口气,这事再说吧,如果那个柳霜是真心喜欢念儿的,并且他们的相遇里并没有惨杂任何阴谋诡计,他或许可以成全念儿。
“好”,韩念儿笑着起身,挽着青灵的胳膊笑嘻嘻道,“嫂嫂有没有做我最爱吃的红烧鲤鱼呀,我在外面出任务的这些日子里最想念嫂嫂做的红烧鲤鱼了。”
“自然是有的”,青灵轻轻地拍了拍韩念儿的手臂,微微笑道,“忘了什么也不能忘了我们小念儿最爱的红烧鲤鱼呀。”
“嫂嫂最好了,第二喜欢嫂嫂”。
“唉,还是没能超过你哥哥,成为你最喜欢的人”。
二人的声音渐渐消失在门外,凌倾看着二人的背影,叹息一声,“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没有阴谋算计,也没有人心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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