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前院东厢房内,苏玉堂和聂氏躺在床上安安静静。
“你那位堂弟的事,怎么说?”聂氏甩出一个话题,并戳戳苏玉堂的胳膊。
本来马上就要睡去的苏玉堂,被聂氏弄的清醒三分,打个哈欠侧过身,对着聂氏风轻云淡的说道:“没什么大事,就是咱那个侄女儿苏怡人马上出阁,可奈何嫁妆太少,夫家人嫌弃,来来回回推了一年,所以今日来想让我给置办一些嫁妆,好让怡人早些嫁出去。”
聂氏听完,猛的坐直身子,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苏玉堂,然后将苏玉堂拉起来,问:“你答应他了?”
“人家跟我开了口,还带着闺女给我跪下了,要是还不答应,不就显得我尖酸刻薄,官大欺人了吗。”苏玉堂一五一十的说,自认为处理的非常妥当,“毕竟是苏家血脉,我不答应脸上无光啊。不过请夫人放心,我只答应给怡人陪半抬嫁妆,并不全部张罗。”
聂氏皱紧眉头道:“给她闺女半抬?!那咱家两个闺女不管了?!难道你真忘了咱家两个闺女也得嫁人?”
面对聂氏的质问,苏玉堂不慌不忙,笑着想将聂氏搂进怀里,却被嫌弃的推开,只好拉着聂氏的玉手解释道:“我怎么可能忘记咱们闺女的婚事,只是怡人已经十八岁了,若今年还没出嫁就没哪户人家愿意娶了,反观婉儿和柒儿,她俩又不急着,况且就半抬,不吃紧。”
聂氏抽出手,冷哼一声道:“不吃紧?老爷说的好是轻松,单凭这一句话,少说也得给人家准备三十几抬,花三千多两银子!咱家是有多少钱能经得住这么霍霍?!”
聂氏的话并非没有道理,虽说近年来苏玉堂连连高升,可俸禄并没涨多少。随着苏文婉和苏文柒双双及笄,尽管两人还没与人定下婚约,可家里接近四分之一的资产早已经置办成为两人的嫁妆,再加上苏府几百口人的吃穿用度,以及傍身之钱,且算上苏玉堂打点人脉用钱,根本不剩什么。
苏玉堂稍稍沉默,整理一下盖在腿上的棉被,然后和聂氏四目相对,面无表情道:“这怎么能说是霍霍,怡人好歹也是你我的侄女儿,侄女儿出嫁作为伯父伯母自该准备一些礼品。”
“你说的倒是亲近,逢年过节的也不见他们来串门,现在没钱花才想起来你这个伯父。”聂氏嘴里不饶人。
苏玉堂见哄不好,便没了耐心,冷言说道:“你怎么一说话就这般尖酸,花就花了,家里又不急这一时半财。”
“不急?你不管财自然认为不缺。去年我们全家整年才花七千两,现如今别家闺女出嫁,就要咱花出去三千两,哪里来的道理?这可是咱们全家半年的吃穿用度!”聂氏急赤白脸,右手背拍左手心清脆响亮。
见聂氏这般模样,苏玉堂转动身子,与聂氏面对面,忿然道:“嫁妆自然要花这么些,不然我苏家后人嫁出后受欺负怎么办?就像兰儿,一百二十抬嫁妆!你看邵家人是个什么态度,那邵长林敢不敢欺负她,还有婉姐儿和柒姐儿,从及笄前就准备,日后就是高嫁,也没人敢瞧不起!这点道理你作为过来人不懂吗?”
“我当然懂,可兰儿和婉儿、柒儿都是咱家亲的闺女,苏怡人又不是,那都是远的不能再远的关系,就算被欺负,跟咱又有何干系?况且,今日你答应她,日后其他人也来求你,给你跪下,哭天喊娘怎么办,全都应下?”聂氏厉声,说的头头是道。
苏玉堂被噎的不能说话,只低着头气呼呼的,好一会儿后才咬牙道:“亏你还是大家出身,怎么一提起钱就这样斤斤计较,小肚鸡肠。”
“我小肚鸡肠?!”聂氏一听这话,彻底恼怒起来,阴阳怪气的说:“是,我确实不如那沈曼文大度贴心,可若不是我斤斤计较,就你这般花钱如流水的,苏家几百口子人全都该喝西北风了。”
苏玉堂被戳到痛处,脾气也上来了,指着聂氏恶狠狠的说道:“你这个泼妇,说的话句句不能入耳!我挑明告诉你,怡人这件事我帮定了,你别再说什么旁的无关的话。你若有心,就给怡人好生置办,若不愿意,我就亲自去操办!还有,今后你要是再提一次已经过身的大娘子,我定不轻饶你!”
说完掀开棉被,提上衣物大步走出房间,只留聂氏独自坐在床榻上气到流泪。
翌日,一大早苏玉堂就去了衙门,就连早膳都没用,夫妻俩吵架的事情也因此,传进了红桃耳朵。
她可是个顺风耳,苏家大小的八卦事,都逃不过她的耳朵。
她和别处的丫鬟不同,明明是苏文柒的贴身大丫鬟,可不管端茶送饭,还是沐浴更衣,诸如此类的活儿全都亲力亲为。
也因为如此,她的消息尤为灵通,苏家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她都能在半个时辰里打探的八九不离十,然后回头就告诉自己的主子苏文柒,这次也同样。
为苏文柒送来早膳后一边收拾屋里一边给讲,听的苏文柒兴头很足,不知不觉比平时多吃了许多,放下碗筷后打了大大个饱嗝。
苏文柒谈不上高兴,只觉得有意思,毕竟这么些年以来,她还从没见过两人吵得如此激烈,竟然还分屋睡了。
红桃说道:“这次吵得很厉害,看来啊,这次老爷和大太太得有些日子不说话了。”
苏文柒问:“可他们为了什么,那几个婆子没说吗?”
红桃想了一会儿,说道:“真正原因不知道,不过大概能猜出来。昨日下午您堂叔带着怡人姑娘来家里了,求着让老爷给怡人姑娘置办些嫁妆,您知道的,老爷心最软,看您堂叔那副可怜模样就答应了。听前院的几个丫鬟说,您堂叔来的时候,大太太就不乐意见面,和老爷拌了几句嘴,气冲冲的回去了。所以,怕不是老爷答应后,大太太知道后闹脾气,然后吵架了罢。不过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应该过段时间就好了,姑娘您也别太担心。”
苏文柒才不担心,打开门伸了个懒腰,望着碧蓝的天空,心里只觉得舒畅许多。
真不知道是娇惯放纵久了,还是怎么,如今的她已经承受不起麻烦的事,整天就想着如何简单自在的度过新的一天。
回想当初考研的时候,可谓是白天学、晚上学、吃饭学、上厕所还学,不敢浪费一点时间,整个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就是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
但,现在想想,那段日子的她虽然压力山大,却过的很充实,不像现在浑浑噩噩的,就是一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小猪崽儿,能活一天算一天。
长出一口气,问道:“老太太那儿没人去传话吗?”
红桃回答道:“还没有,不过也不清楚老太太那儿是知道还是不知道,要去看看吗?”
苏文柒沉思片刻,道:“去看看罢,要是这事儿让还带病的老太太知道了,免不了又得操心,我去了说不定还能给逗逗开心。”
穿好衣物,打扮得体便出门去,一路不拐弯,直奔娴鑫斋。
刚进院里,就听到一阵嬉笑声,心生好奇,倒腾着小碎步走过去,便看到老大媳妇正带着小靖宇,在院里不知何时扯起来的秋千上玩乐,旁边还有老大和老太太眉开眼笑的坐在鼓墩上看着。
一时间,苏文柒竟然不忍心上前打破这副美好,静静的在远处站了好久,直到被身后的老三拍了下后背,才如梦初醒。
“妹妹怎么在这儿站着不过去?”苏文婉发问道。
苏文柒眼神飘忽,不知从何作答,看她这副模样,苏文婉掩嘴笑了笑,没接着问,上前拉住她走到老太太跟前,一前一后的行了礼,之后就坐了下来。
“今日家里发生什么事了,你们竟然不约而同的都来我这儿了,昨日不是告诉你们没什么要紧事,就别一趟趟的往我这儿走动吗,省的麻烦。”苏老太察觉出来众人的反常,直接说道:“都别藏着掖着,也没外人,说出来就好。”
众人都不吭声,暗暗的交换眼神,最后,众人的目光落在了老大身上。
老大揣度许久后,长吸一口气,说道:“听福掌事说,昨日堂叔来家里了,似乎是想让爹帮着置办些怡人妹妹的嫁妆。”
老太太脸色没变,仍旧一脸慈笑的看着小靖宇,“怡人好像有十八岁了,不是说前年就和顾家哥儿定下了吗,怎么还没过门。”
老大低头轻叹道:“您知道的,这些年,堂叔一家几十口子人全靠着本就不多的老本过日子,更别提伊人妹妹的嫁妆了,几乎凑不出什么,所以,这才让顾家人一再推辞婚期罢。”
老太太脸色微变,敛起笑容,冷声说道:“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自不量力,若他肯放下当官的梦,踏踏实实做事,也不至于成为如今这副窘样儿。”
“正因如此,昨天堂叔来家里求父亲,听说还给父亲跪下了,祖母您最清楚爹的性子,最经不起这种,就给答应下来。可,这几年家里为了给三妹妹和四妹妹准备嫁妆,已经没什么闲钱了,所以昨夜娘知道后和爹大吵了一架。这不,今天一大早爹连饭都没用便去了衙门,而娘,到现在还没有见到是个什么模样。”
说完又将嘴巴闭上,静静的等待老太太说话,半响后,老太太正正身板,扫了一眼几个孙儿,沉声道:“吵就吵,多少年了,从来就没和和气气商量过一件事,全都各执己见;这事我可管不了,也不想管;他们两口子的事,自己解决。”
“祖母,您可别说气话啊,换作别的时候,爹娘吵就吵罢,大不了冷战个把月,也不吃紧;可眼下不一样,三妹妹和四妹妹的婚事就在后面紧撵着呢,若是两口子谁也不理谁的没个准日子,那可如何是好?”老大赶紧劝道。
又是一阵安静,老太太表情肃穆,时不时的还咳嗽一声,让众人的心也跟着猛跳一下。
“本来我搬到这个院里就是为了躲清净,如今竟然又随着风儿飘进来了。”苏老太无奈道。
这话一说出来,众人就知道老太太是答应去调解了,同时也暗自佩服起老大的头脑和口才,知道说哪里能直戳老太太的软肋,仅仅两句话就让老太太败下阵来,无奈的妥协。着实不枉读了整整十年的圣贤书啊!
这种事情要是落在他们谁的身上,指不定要费心费力的劝多久呢。
…又坐了一会,老太太借口身子有些累,给众孙儿下了逐客令。
老大和老大媳妇目的达到了,自然没想着多待,就带着小靖宇走了,而苏文婉却没动,等苏文柒也回去后,她站起来,陪扶着苏老太太一同回到了房里。
待到两人进了里屋,一先一后的坐下,苏文婉给老太太倒上一杯茶水,然后开口诉说道:“昨天夜里,娘哭着来我房里拉着我说了许久,大多都是抱怨,但孙女儿觉得也并不是全都是废话。如今家里的财资,祖母您也知道,并不富裕,近两年又恰恰赶上我和四妹妹一起及笄,日子过得已经大不如从前。可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爹答应了堂叔父的诉求,您说这……”说着,苏文婉神色忧伤的长叹一口气。
虽说老太太更偏爱苏文柒,可剩下的几个孙儿又何尝不是她的手背肉,见苏文婉这般模样,也跟着郁郁起来,说道:“文兰丫头出嫁后,你没少帮着操心家里的事,这本不该是你的事,真是心疼孙儿你了。如今你和四丫头及笄,他两口子不想着先帮自家闺女觅个好人家,反倒为了外家人吵个没完,真是没个父母的样儿。婉儿你放心,这个主,祖母给你做,等今晚用过饭后,我指定要把他俩叫过来说道说道!”
“祖母说的孙女儿心里甚是高兴,但孙女儿这次来并不是想让祖母给我做主训责爹和娘,只是想着让爹娘和好。夫妻俩个过日子,不怕吵架,就怕吵架之后谁也不理谁,更何况是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苏文婉泪眼朦胧,似乎要哭出来。
苏老太太心疼的拉住苏文婉的手,温柔道:“祖母知道如今是个什么情景儿,虽说我和你娘合不来,可我还没像别家的刁蛮婆婆那样昧着良心,就事论事,我不偏心任何人。”
苏文婉抹抹眼泪,点头“嗯”了一声,然后又和老太太一言一句的聊了许久,等到临近晌午才离开。
而老太太,心中犯起了难,棠妈妈端来的饭菜也只潦草的吃了几口就让人给端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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