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玉秋当即懵了。
凤殃从刚才到现在……一直跟着他?!
扶玉秋根本没时间思考木镜是如何看到的,满心都是……
跟着他做什么?
看笑话吗?
凤殃别无他法,将障眼法解除,凭空出现在木镜所指的地方。
扶玉秋满脸木然地和凤殃对视。
凤殃不知道要说什么,朝他笑了一下。
扶玉秋面无表情道:“笑什么?”
凤殃一愣。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凤殃的所有情绪皆用笑容来代替,哪怕疯疯癫癫控制不住想杀人时,也依然是那副满是温和笑意的模样。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遮掩住自己丑陋不堪的狰狞内心。
对上扶玉秋全是排斥的双眸,凤殃唇线轻轻崩紧,不笑了。
扶玉秋五指收紧,冷冷道:“我是不是很好笑?”
凤殃不懂他为何这样说,本能摇头:“不是。”
“不是吗?”扶玉秋冷笑一声,“之前见我被你耍得团团转,不好笑吗?!要是我的话,肯定乐得啾啾叫;现在真相败露了,你又隐藏身形鬼鬼祟祟跟在我身后,看到我丢人大哭的鬼德行,还不好笑吗?!”
凤殃没想到扶玉秋是这样想的,拧眉道:“我没……”
“如你所愿,方才你应该从头到尾都看清了吧。”扶玉秋几乎破罐子破摔,也不怕活阎罗放焰火了,瞪了他一眼,“尊上满足了吗?还要我再崩溃哭一场给您当乐子看吗?”
凤殃被说得哑口无言。
他没。
此时金乌现世,他只是担心扶玉秋会出事才会跟着;
又怕他看到自己会觉得厌烦,才想起来隐藏身形。
可谁能想到……
凤殃看了木镜一眼。
木镜吓得一哆嗦,慌忙抱着扶玉秋的手臂往他身后躲。
扶玉秋见他还敢用死亡视线威胁木镜,顿时又气炸了,伸手将木镜护住,怒道:“你还想杀人灭口?!”
“……”凤殃将视线收回,“我没有。”
他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做什么。
说什么都是错,看一眼也是错,笑一下更是错到罪无可恕。
扶玉秋见他被凶竟然也没笑着要杀人,这副模样让他本能想起“凤凰”,心中警惕微微放松。
他不想和九重天多牵扯,努力好声好气地和仙尊说话。
——毕竟活阎罗脾气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现在看着一副委屈巴巴好似在挽回认错的样子,指不定过一会又要兽性大发把自己带回去关笼子里啾啾啾。
“尊上到底要做什么?”扶玉秋问。
凤殃听到这个疏离的“尊上”,沉默好一会,才说:“金乌现世,这几日许是会有炎火雨,你身上的水连青可以熄灭金乌火。”
扶玉秋皱眉。
凤雪生也和他说过,只是他没怎么当回事。
知道他能用灵力熄灭金乌火的只有明南和刚才那个差点烧焦的修士,若是两人真的将此事说出去……
扶玉秋又气了个半死。
他是不是命中注定不该多管闲事救别人性命?
否则为什么救的每一个人都他啾的是白眼狼?!
“哦。”扶玉秋面无表情地说,“所以尊上是想让我当靶子,引金乌出来是吗?”
凤殃:“……”
若是身份还未暴露,用凤凰的身份说同样的话,扶玉秋肯定觉得凤凰是担忧他安危所以才跟着,高兴得不得了;
可换了个活阎罗的身份,扶玉秋却毫不保留地用最深的恶意揣测他。
凤殃悄无声息叹了一口气,道:“不是。”
他只是担心。
但这种话扶玉秋肯定不信。
扶玉秋说:“那我能走了吗?”
凤殃犹豫看他,好一会才说:“嗯。”
扶玉秋警惕道:“你不会再跟上来了吧?”
凤殃:“不会。”
扶玉秋看他半天,才半信半疑地牵着木镜的小手头也不回地跑了。
看到扶玉秋像是狼撵了似的,凤殃笑了笑,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抿了抿唇,绷紧唇线。
不笑了。
“云收。”他说。
一直暗搓搓跟着的云收忙不迭滚出来,看到方才仙尊吃了瘪的模样,恨不得自己瞎了眼才好,他担心被灭口,怯怯:“尊上。”
仙尊瞥了他一眼,没有笑,道:“去跟着他,别被他发现。”
云收:“啊?我?”
既然担心,把他抓回来放在笼子里看着不好吗?
堂堂无上仙尊怎么这般委曲求全?
“嗯,去。”仙尊说,“若是他出了事……”
仙尊看来一眼,云收不着痕迹打了个哆嗦,从那漂亮的金瞳中瞧出来“我就把你扒皮抽骨”这个可怕的后话。
“是!”云收一哆嗦,忙道,“我拼了这条性命也定不会让小殿下出事!”
仙尊这才点头,一转身,白袍瞬间化为雾气,整个人消失在原地。
云收松了一口气,赶忙朝着扶玉秋离去的方向追上去。
扶玉秋遛得飞快,恨不得生出八条腿跑走,直到气喘吁吁冲到玄烛楼,回头紧张兮兮地问木镜:“他追来了吗?”
木镜乖巧地睁大眼睛左看右看,仔仔细细看了半天才摇头:“没有的。”
扶玉秋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来活阎罗说话算话。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知道凤殃没追上来,扶玉秋庆幸的同时,还带着点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扶玉秋甩甩脑袋不去再想,拉着木镜踏进玄烛楼。
因为炎火雨,玄烛楼来往少之又少,扶玉秋刚一进去就瞧见一旁整面墙的悬赏令。
只是不知道是谁做的,本来五花八门的悬赏令此时却全部被同一张悬赏令密密麻麻糊了满墙。
——那是扶白鹤的悬赏令。
扶玉秋:“……”
这缺德事也只有扶玉阙能做得出来,扶玉秋跑去玄烛楼发布悬赏令的地方:“我要撤了这个悬赏令,可以吗?”
女修正闲得打蚊子,看到有人忙振奋起来,道:“不可以呢,那是楼主特意交代要分发下去的,不能随意撤。”
扶玉秋也不好为难,等扶玉阙回来再说。
也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这么多年过去了,还都想置对方于死地。
这时,一直安安静静的木镜轻轻拽了拽他的手,怯怯道:“有、有龙。”
扶玉秋疑惑低头:“什么?”
木镜捂着一只眼睛,嘴唇发着抖:“有龙,还有鹰……不要、不要让他们靠近你。”
扶玉秋这才意识到木镜好像又在用这双异瞳看未来的,正要细细问,却见木镜捂着的那只红瞳似乎淌出鲜血,缓缓从指缝溢出。
木镜看起来痛苦极了,却还在死死咬着牙,发着抖说:“有鹰抓你……把你带去……唔!”
扶玉秋吓了一跳,忙急急道:“别看了!”
木镜摇头:“你有危险,我……我要看清。”
扶玉秋看到木镜那细白手指上全都血,甚至顺着手腕淌进袖口里,看着极其触目惊心。
可木镜像是不怕死似的,还要再看。
扶玉秋呆呆看他,突然扯下他的手,伸手一把捂住木镜的双眼,厉声道:“我说,不许再看了!”
木镜浑身一抖。
他一直很听扶玉秋的话,但此时却铁了心要看,微微挣扎一下:“我、我没事。”
扶玉秋见他还挣扎,直接沉下脸来,道:“木镜。”
木镜手死死抓住扶玉秋的袖子,呜咽一声,似乎真的被吓怕了,讷讷道:“我、我很有用的,我能保护你,你……你别把我送走。”
他想证明自己真的很有用。
他从小就能看到天灾人祸,却因父母的叮嘱闭口不言,只有牵扯到极大的灾祸时才会逼不得已地开口——可就那一次开口预知炎火雨,却被当成灾祸对待。
木镜不想再看任何天灾,只想让这双不详的异瞳来为扶玉秋趋利避害,就算魂飞魄散也心甘情愿。
他想告诉扶玉秋,自己真的很有用。
不要……丢下他。
扶玉秋抱着木镜单薄的身体,轻轻吐了一口气,良久才道:“我没有不要你,来玄烛楼也不是要将你送走。”
木镜羽睫上全是眼泪,却强撑着不肯掉下来,闻言茫然道:“真的吗?”
“嗯。”扶玉秋伸手为木镜擦掉倏地掉下来的眼泪和半张脸上的血痕,无可奈何地说,“不要作践自己,未来自有天定,若是什么事都要你用眼睛来提前预知,那岂不是人生一眼就能望到头,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木镜还小,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却附和地点点头。
“不用担心。”扶玉秋说,“等我拿到钥匙,我就带你回家。”
木镜一愣,忙不迭点头:“好、好。”
***
冥府。
白雾凝成雪袍,凤殃从云中踏出。
黄泉边一棵遮天蔽日的槐树盛开着一串串雪白的花穗,香气逼人,树下黑衣勾魂殿主楚遇正捏着一串槐花垂眸看着。んτΤΡS://Www.ΗOΝgㄚùe㈧.℃ǒΜ/
树边,凤雪生怯怯躲着,眼睛偷偷摸摸往楚遇身上瞅,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遇微微挑眉,道:“今日之事,你为何插手?”
凤殃走来,淡淡道:“想做就做了。”
“你倒是有兴致,只是可怜了我。”楚遇的手腕上垂着两条漆黑满是阴气的锁链,似是遗憾地说,“好不容易勾了这么多魂魄,却都要放回。”
凤殃瞥他。
楚遇也没和他多言,抬手将锁链的魂魄放入槐花中,抛给眼巴巴看着的凤雪生。
凤雪生赶忙接过,见父尊给的“历练”能完成了,当即高兴起来。
凤殃一摆手。
凤雪生遭不住黄泉的森冷,见状如蒙大赦,看了楚遇一眼,赶忙颠颠溜走了。
楚遇还在看凤雪生离去的背影。
凤殃道:“怎么?”
“你这儿子,倒是奇怪。”楚遇又掐了一朵垂下来的槐花,放到嘴里嚼了嚼,惨白如死人的唇莫名带着股色气,他眼睛直勾勾盯着凤雪生的背影,似笑非笑道,“他方才竟然主动要将魂魄送给我吃,还说自己的魂魄甜,好吃得紧。”
凤殃:“……”
凤殃不想和他说凤雪生如何颓废没出息,淡淡道:“那人转世了,对吗。”
楚遇正要将槐花往嘴里送,闻言动作一顿,安静看了凤殃半天,突然毫无征兆地放声大笑。
他笑起来时,袖口、发间,乃至整个身体血肉中似乎都有无数厉鬼争先恐后地想要扑出来,挣扎着嘶吼哭叫,却被楚遇手腕上两条锁链给强行镇压下去。
森冷阴邪的地狱黄泉,回荡着楚遇怪异的笑声。
楚遇像是听到了千年难得一见的乐子,笑得浑身成千上万的厉鬼都要跑出来。
他好不容易止住笑,脸上还是笑眯眯的:“之前你不是一直不想知道那人的事,现在怎么又有兴趣了?”
凤殃没有说话。
之前他记忆全无,情感也疯疯癫癫不知哪个是发自内心真、哪个是被逼疯的假,根本懒得去问失去记忆前爱得死去活来的“心上人”。
可现在不同。
因为凤殃发现,二十多年前他的心上人……
似乎是扶玉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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