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玉秋本来不想说这句话的,但想来想去又不知道有什么话能泄愤。
冥思苦想半天,他才记起来之前刚重生时还过了嘴瘾,骂了句“下世轮回我要当你爹!”。
凤北河叫凤殃“父尊”,自己又和凤殃这么熟,这不就是间接当爹了吗?
扶玉秋觉得逻辑很完美,骂完这句话后,眉目间全是得意的艳丽。
凤北河怔怔道:“玉秋?”
他好不容易清醒点的神智再次迷蒙了,甚至觉得此时正在做梦。
否则,为什么扶玉秋还活着?
“别叫我的名字!”扶玉秋瞪他,“你不配。”
凤北河似乎听不到扶玉秋的话,缓慢上前:“玉秋,你还……”
可他还未靠近,身上的凤凰锁链瞬间腾起熊熊大火,将凤北河本就虚弱的残魂烧得又透明几分。
锁链将凤北河强行压制在地上,让他无法靠近扶玉秋。
凤北河拼命仰着头,神魂的剧痛让他彻底清醒,挣扎着朝着扶玉秋道:“扶玉秋,你没有死,你没有……”
他不知是在怨恨还在庆幸,颠三倒四说着,突然嘶声笑了出来。
“你竟……没死?”
凤殃终于不耐烦了,直接道:“杀了他……”
扶玉秋气不打一处来,霍然从凤殃身上起来,白衣翻飞,怒气冲冲地大步走到凤北河身边,一脚踩了上去。
凤殃金瞳一缩,扶玉秋踩中地方的凤凰火瞬间消退去,省得烧到他的“根须”。
“你爹我寿比南山!才不会被你这个不孝子轻易弄死呢!”
扶玉秋气得踩了两下,又俯下身拎着凤北河的衣襟将他拎起来,冷冷道:“我到底哪里对不住你,我又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人吗,因为你的野心,我就活该被你挖出灵丹,魂飞魄散?”
凤北河怔然看他。
在扶玉秋说出那一串质问时,凤殃也在注视着他。
好像那些质问……也在对着他。
长相艶丽的人,哪怕是发怒也好看的让人侧目,扶玉秋问完后,随手将凤北河一扔,眉目罕见的清冷漠然。
“你没被金乌蛊惑,说明你就是个无可救药的混蛋,根本不值得同情。”
凤北河嘴唇都在发抖:“扶玉秋……”
扶玉秋作势要踹他,凶狠道:“都说了别叫我!”
“你从未真心待过我。”凤北河眸子虚无,突然说,“你给我的东西,只是别人不要的。”
扶玉秋一愣,匪夷所思看着他:“你说什么?”
凤北河说完似乎后悔了,他轻轻抿唇,哪怕浑身凤凰火还在灼灼燃烧着他的神魂,却还是朝着扶玉秋伸出手。
似乎想要一个拥抱。
他一生的温暖,全是扶玉秋给的。
而他此生唯一一个拥抱,也是扶玉秋给他的——虽然拥抱后,扶玉秋便眼睛眨也不眨地在他怀里灵丹自爆。
想到这里,凤北河竟然想笑。
那根本不能算是拥抱,而是离开他的决绝。
凤北河的手还未碰到扶玉秋,身上的凤凰火烧得更凶,直接强行压着他屈膝跪了下来。
凤殃端坐云椅,居高临下看着他,金瞳皆是嘲讽和厌恶。
凤北河仰着头对上凤殃的神色。
他看出来那双堪称癫狂的金瞳里全是得不到也要将其扼死在自己怀里的偏执——那是对扶玉秋的独占欲。
可是扶玉秋根本看不出来,还没心没肺傻乎乎地踩着台阶往凤殃跑去。
他似乎不知道自己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盯上了。
“玉秋……”凤北河下颌绷得死紧,浑身烈火也依然沙哑着开口,“别信他。”
扶玉秋已经踩上了台阶,闻言皱眉回头。
“什么?”
凤殃也不制止,冷眼旁观。
“他是个疯子,迟早有一日,你会知道他的可怕之处。”
凤北河速度很快,因为他意识到凤殃逐渐对自己动了杀心。
被凤殃压制数年,死到临头凤北河已不再隐藏,冷冷道:“我之所以与金乌同流合污,也是被凤殃所逼,害死你的罪魁祸首……”
扶玉秋瞳孔一缩。
“是他才对。”
凤殃依然坐在那,好像从始至终都是孤身一人。
清冷的云从他身边穿梭而过,带起他一绺夹杂着几根雪白的发。
扶玉秋满脸迷茫,怔怔地转头去看凤殃。
凤殃和扶玉秋安安静静对视,眼睛里没有丝毫情感。
扶玉秋似乎想要开口说话,但嘴唇轻轻哆嗦两下,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凤殃早已料到如今这个局面,甚至很期待这个场景尽快到来,这样他就不必在痛苦中沉沉浮浮。
凤殃冷眼看着扶玉秋不可置信的神色,近乎恶毒地心想。
“怨恨我吧。”
“我本就是罪魁祸首。”
怨恨……
然后离开吧。
凤北河说完后,看到扶玉秋这个神色,心脏一酸。
可他本就怨恨凤殃将他当老鼠似的操控数年,此时终于寻到了凤殃的软肋,甚至觉得此时的九重天仙尊很可笑。
一个眼神就能让他崩溃如山倒。
就在这时,扶玉秋突然说话了。
他脸色苍白,喃喃地问凤殃:“你也这样以为吗?”
凤殃一愣。
他本以为要迎接的是扶玉秋的质问……不对,这句话好像也是质问,但意思似乎有点不一样。
凤殃的沉默让扶玉秋一个踉跄,险些从台阶上跌下去。
他匪夷所思地看着凤殃,呢喃道:“原来你这么奇怪……是因为这个?”
凤殃终于坐不住,他站起身:“玉秋……”
扶玉秋厉声道:“你闭嘴!”
凤殃:“……”
堂堂九重天仙尊竟真的停下动作,闭了嘴。
扶玉秋满脸冷意,去而复返直接又走回凤北河身边,艶美的脸蛋全是难得一见的戾气。
“自己龌龊就躲角落里苟着去,别像是无赖疯狗一样胡乱攀咬。”
凤北河一怔。
扶玉秋怎么都解不了气,竟然伸手一把扣住凤北河的脖子,猛地用力将他死死掼在地上。
——方才扶玉秋都没这么生气,此时却因为凤北河诋毁凤殃的话气得要疯。
凤北河一把扣住他的手腕:“他是个无心之人……”
扶玉秋五指成爪,按在凤北河的心口猛地挥出一道灵力。
“砰”的一声,水连青的灵力竟然直直穿过凤北河的身体,将地面的玉石板击出一道裂纹。
凤北河身体剧震,神魂更加淡了。
“真正的无心之人,是你才对。”扶玉秋冷冷地说。
凤北河从未见过扶玉秋有这样冷的神情,好像平日里只知道喝水玩乐的傻样只是伪装而已,此时的他从内而外皆是凶悍的杀意。
——就连凤殃都没见过扶玉秋这个样子。
凤殃终于回过神来,快步走下云梯,一把扣住扶玉秋的腰身将他从凤北河身上抱下来。
扶玉秋眼圈发红,被抱住纤瘦的腰却还在手脚并用地想要踹凤北河。
他终于崩不出脸上的冷漠,怒气冲冲地嘶声道:“混账东西!你爹我要宰了你!”
凤殃:“……”
凤殃险些招架不住,只好抬手将凤北河的残魂重新收回瓦瓮中。
扶玉秋无差别攻击,直接踹了凤殃膝盖一脚,声音都要破了音。
“把他给我放出来!”
凤殃将扶玉秋挣扎时散乱到脸侧的长发轻柔拂到而后去,却被扶玉秋一巴掌拍开。
扶玉秋气性很大,可最近好像不怎么动怒,凤殃本来还以为他是脾气变好了,谁知道一撒起来还是制不住。
“不要生气了。”凤殃怕他气出个好歹来,轻轻道,“你若生气,让他灰飞烟灭便好。”
扶玉秋气得头晕眼花,说不出话,只好重重“呵!”了一声,表示自己的阴阳怪气。
凤殃淡淡道:“他说的也没错,三族之争的确因我而起,你也确实是受我牵连。”
这句话一说出来,扶玉秋眼前一黑,差点被凤殃硬生生给气晕过去。
凤殃一把接住扶玉秋摇摇欲坠的身体:“玉秋?”
扶玉秋缓了半天才终于缓过来心口憋屈的气,他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道:“刚才你说‘让他灰飞烟灭’,是不是觉得你也是杀我的罪魁祸首,也想跟着早死早超生啊?”
他总算知道两人重逢后凤殃为什么这么奇怪了,还总是问他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对,还有焰火,每次一看到扶玉秋放,凤殃肯定脸色难看地直接停掉。
之前扶玉秋还在疑惑,现在终于知道了。
敢情这只大尾巴鸡在阴郁矫情。
凤殃漫不经心道:“你魂飞魄散过一回。”
“所以你也想魂飞魄散一次,赔给我吗?”扶玉秋问。
凤殃没说话,像是默认了。
扶玉秋都要被凤殃气笑了。
他没话说,转身就走。
“那焰火……”凤殃突然说。
扶玉秋脚步一顿,沉着脸回头看他。
凤殃直视着扶玉秋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若我没送给你焰火,你不会跟凤北河离开闻幽谷。”
扶玉秋努力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好半天才轻轻“啊”了一声,像是有些麻木了。
他没有回答,转身离开。
凤殃站在原地,怔然看着扶玉秋离开的方向。
这个结局他曾经设想过,但却不知道扶玉秋生气的点并不在自己是罪魁祸首上,而是全然相反。hΤTpS://WWω.HοΠgㄚùé捌.cOm/
凤殃手指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凤凰火纹。
只要将凤凰火纹抹去,扶玉秋就能畅通无阻地离开凤凰墟,重新回到闻幽谷。
……过他自由自在的生活。
凤殃的手指猛地一用力,指腹都开始发白,缓慢地凝出灵力,想一点点抹去火纹。
可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像是要将他的心剜出来一般,手指都在剧烈发着抖。
还未刚摸到火纹,偌大的大殿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脚步声。
凤殃猛地抬头。
扶玉秋去而复返,脸上全是水痕——似乎是去洗了一把脸。
凤殃:“?”
扶玉秋将脸上的水痕一抹,刚才那让凤殃都觉得可怕的冷意全部散去,他茫然看着凤殃,哑声道。
“你一放焰火,我就想见你。”
凤殃一愣。
扶玉秋羽睫一颤,再也忍不住,两行泪突然毫无征兆地落下,混合着水珠滑落到下巴。
“我……我只是想见你。”
扶玉秋在闻幽谷待了这么多年,虽然和扶白鹤扶玉阙聚少离多,但他知道两人总会回来,所以并不觉得等待是多漫长难熬的一件事。
直到凤殃的出现、离开才让扶玉秋知道……
原来所有的想念、等待,并不会都如自己所愿。
无论什么东西都能让扶玉秋感到快乐,焰火、玩乐、水,这些东西在闻幽谷应有尽有,可凤殃带给他的平淡美好却短暂的像是一场焰火。
闻幽谷的焰火扶玉秋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
凤殃却不一样。
扶玉秋只是想再见见他。
“我只是想见你。”
短短一句话,甚至不超过十个字,却击碎了凤殃这段时日以来的所有进退维谷、煎熬痛苦,这时他才意识到,不知不觉间他用本来不该他承担的剧烈愧疚将自己硬生生逼到了痛苦崩溃的边缘。
扶玉秋说完后大概觉得丢脸,正在那擦没出息的眼泪。
凤殃悄无声息吐出一口气,朝着扶玉秋伸出手。
“玉秋,过来。”
扶玉秋见他一副大爷样,气又上来了,直接朝他一勾手指,冷笑道。
“使唤谁呢?想干什么,自己过来。”
凤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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